朱红色的柜台前,老板娘岑亦微斜靠在上面正慵懒地摇着团扇,抬眼望了一眼门外面的那片山,对着一旁擦拭桌子的服务员瓜瓜说,“那山上的杨梅林子可该去一趟了,差不了多少时日了,莫要给别人先摘了去。”
瓜瓜还未回话,外面就先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店家可在?”来人一身黑色劲装,手上拿了一柄普通短剑,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就四处打量着这家店。
曹望舒抬头看,古朴的陈设却并不显得陈旧,反倒透露出几分鲜活的气息,许是老板娘是个年轻姑娘的原因吧。
觅香,名字也取得不错,你应当会喜欢。
岑亦微示意瓜瓜不必过去,她起身走至桌前,还是摇着那柄团扇,不紧不慢的询问来意。
“老板娘,这酒馆附近可有何处可购得新鲜杨梅?若有,请告知于我,我必重谢。”
曹望舒粗犷的嗓子在酒馆里回荡,岑亦微默默的揉了揉太阳穴。
“客官不必购买,对面山上有一片杨梅林快成熟了,可在端午将至前几日亲自来采摘,那山上的杨梅多着呢。”岑亦微用团扇指着门外可见的远山,笑得有些晃眼。
“如此甚好!”
”老板娘,请随意给我上几道菜吧,把你们店里味美却不烈的的白酒也请上一坛吧。”曹望舒把短刀放在桌上,笑得比岑亦微还热情。
当天晚上曹望舒就住下了,一只白鸽也从这家酒馆一角飞远了。
端午没过几天便到了,曹望舒一早便背了个小包出门,还是穿着那身黑衣。
端午的日头还没有那么毒,连风都有几分倦怠。
岑亦微捧着脑袋在柜台打盹,忽然感觉头上黑了一片,强撑着精神睁开眼,才看见一大早出门的人已经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背了一背的瓜瓜,又闭上眼睛问道,“如何了?”
曹望舒点了头倒也不客气“可否借厨房一用?”
老板娘终于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随我来吧。”
老板娘带他来到后厨,就靠着柱子看他。
曹望舒环顾四周后,将手腕处的衣服挽上,把小包里的杨梅一颗一颗地拿出半包放入盛着干净清水的木盆中。
在另一个木盆中撒入几许盐,再倒入半盆水。
有条不紊地清洗好杨梅,再放入盐水中。
等待杨梅浸泡的过程中,岑亦微看着他娴熟的手法,轻声询问,“客官,你这杨梅酒做的倒是熟练,只是不知这杨梅酒您是打算跟谁一起共饮呢?”
听闻此言,曹望舒嘴角微微上扬,连眼中都染了几分笑意,多了几丝光亮,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老板娘也不必总叫我客官,我叫曹望舒。待这酒变成通透的红色,你便可见到我那位知己林穆清了。”
“我倒是好奇你这位知己起来了。”岑亦微轻声笑了笑。
曹望舒还是头也不抬的做杨梅酒,将两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本想做个天涯浪客,随死随埋,不曾想,遇见了那个叫林穆清的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牵绊了我浪迹天涯的脚步。
林穆清可是个了不得的人,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倒也有有一番文人风骨。
从前我只知书生皆迂腐,个个眼高于顶,自诩清流,却不曾想书生竟然还可以那般聒噪,整日整日的吵着人头疼。
我不过为他付了一顿饭钱,他便非骑着个驴子跟在我身侧,一路上总说些什么什么与君初相识,却似故人归的废话与我套近乎。
我十分厌烦这套夫子般的说辞,可奇怪的是,我之后无论在哪,林穆清都能找到我,来个偶遇,我防不胜防。
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我确实下不去手,终于妥协,与他同行了一路。
当时我并不知林穆清是朝廷官员,只觉得一路上总有数不尽的人对我们痛下杀手,我本以为是我当年肆意妄为,仇家太多的缘故,后来才察觉不对劲,问他,他才如实地告诉我了。
林穆清原本是朝中正三品官员,因政见不同参了朝中大员一本便被人陷害,被贬琼州。
我这才惊觉,原来我被这文弱书生坑了一把。
说到此,曹望舒顿了顿,眼前浮现出林穆清初到琼州,看着浑身污垢的难民跪在他面前他那悲悯的眼神,他扶着难民的手,坚定地对说:“这样的日子绝不会太久的。”
难民跪倒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让林穆清红了眼眶,颤抖的嗓音说出来的文字却掷地有声,“我绝不让我管辖之地的百姓流离失所。!”
后来当真应了他的那句一见如故,也许有了同生共死经历,两人就熟络得跟什么似的。
“穆清爱酒,尤其杨梅酒,如此,我便来了。”曹望舒抬头笑了笑,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杨梅已泡好,曹望舒将其一颗一颗捞出放置在晾架上。
自然晾干之后,放入事先备好的酒坛,一层杨梅一层白砂糖,快到口之时,那日喝的白酒他又要了一坛,慢慢倒入酒坛中,待酒没过杨梅些许,就可以封口了。
“如今,便只待穆清到来了。”曹望舒将剩下的半包杨梅递给岑亦微,“多日叨扰,无以为报。”
“无妨,只要酒成之日,能分我一杯即可。”岑亦微接过杨梅,倒也不客气。
……
“曹兄,这段时日真可谓是‘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呐,曹兄你可念着我?”
人未到,声先至,如同那日那声-店家可在!
岑亦微笑着拿过团扇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来人青色广袖开衫,腰间配白玉佩,头戴白玉发簪,端的是芝兰玉树,一派风流。
林穆清一进门就看见在大堂一侧坐着的曹望舒,一下子书生的儒雅都不要了,赶忙走向他,嘴边还不停调侃着他。
老板娘摇摇头:确实挺聒噪的。
曹望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却还是高兴,“别废话,来喝。”
“哈哈哈,好,我们今晚不醉不归!”林穆清拍了拍曹望舒肩膀,笑得爽朗。
曹望舒拿酒杯倒酒,眼神询问岑亦微,岑亦微只笑着挥了挥手。
林穆清看见,朝老板娘遥遥敬了杯酒,老板娘也笑着点了点头。
“琼州怎么样?难管理吗?”
“你也不看看是谁管理,现在政通人和,哈哈哈,来,喝!”
酒馆内时不时响起酒杯碰撞的声音,夏日的夜,很长,他们的未来,也还很长。
……
“写完了?”突然被深厚的一声吓了一个激灵,岑亦微的目光这才从电脑界面,转到了来人的身上。
语气里带了些撒娇,嗔怪道,“你走路咋没声,吓死我了。”
陆伯言笑着从身后变出一盘洗好的杨梅来,递到岑亦微手里。
“咦,你怎么买杨梅了?”
陆伯言用下巴指了指她刚写完未保存的文件,“我这几天看你一直琢磨这篇文,里边有提到杨梅,索性便买了些带回来。”
拿起一颗,放进嘴里,久违的酸爽。
一阵酸过后,又是一丝甜。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酸中带甜吧。
“谢谢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