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天已经黑了。
进了山洞后,周衡把油灯点亮,再熄了灯笼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周衡有个习惯,就是东西摆在什么地方的,用过之后还是摆回倒什么地方。
放好东西后,朝着小哑巴喊了声:“过来”
齐绣婉往他小碎步快走了过去。
在他说“手”的时候,就把一双被棉布包着的手抬了起来,平悬在他的面前。
除了第一回上集市之时,她主动提起要把一双手包起来后,后边再出门他都会让她过去,然后包起来。
好在天气已经转凉了,包着也不会觉得热,且他包得很松,更不会难受。
把棉布都松开后,周衡也就去做了饭。
今晚齐绣婉的晚饭还是大半碗粥,而周衡一大碗饭和一碟爆炒肉菜。
很香,眼馋的看了眼那散发着香味的炒肉。但知道是自己不能吃的,所以只是咽了咽口水,然后收回目光喝自己那索然无味的肉糜粥。
但喝了第一口后,眼眸顿时一亮。今日的肉糜粥放了一点点盐,终于有一丝的盐味,不再真的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吃完晚饭后,周衡收拾了一下外边的猎物。天气冷,没有必要再去处理干净猎物,只需要弄到镇上就可以了。
夜逐渐深了周衡才去烧水洗漱。把柴火放入灶中的时候,转头看了眼坐在桌子旁的小哑巴,只见她冷得抖了好几下。
入了夜,山里比庄子要冷许多。周衡想了想,随即出了山洞洗了一块野山姜。
野山姜有驱寒的效用。
拿回来后,用小刀子削入了锅中。
许久后,热水烧好。许是用洞中的灶烧了水,所以本来冷冰冰的山洞也暖和了许多。
周衡烧了热水倒入木盆中,端着热水正转身,就见她那用竹条绑着的手正在慢慢的磨蹭桌角的边缘。
骨头愈合,肯定会难受。
周衡低沉的咳了一声。
正在磨蹭的小姑娘听到一声咳嗽,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周衡,见他端着一盆热水看了眼还搭在桌角边缘的手,然后看向她的脸,吓得她慌乱的把手放了下来。
开了口无声的说了一个‘我’后便没了下文,约莫是知道自己辩解不得,如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样垂下了头。
周衡不说话,端着水放到了她脚下。正起身准备走出去漱口的时候,她却是伸出手碰了碰他。
他低头看向她,只见她仰着头,声音低低的且很是干哑:“难、受。”
嗓子才有一点好转,周衡让她每日都尽量的弄些声音出来。声音干哑,若是听不仔细也不看着她的嘴唇的话,还真的不清楚她刚刚说了什么。
自从嗓子能发出声音后,都是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这还是她第一回连着说两个字。
周衡看着她真有些难受脸色,然后拿起她的手查看了一番。
从缝中看进去,关节处的黑色淤血都已经变淡了,且根据她现在的情况,得出了个大概时间:“过八日就可以拆了。”
“……嗯。”低低哑哑的应了声。
虽然周衡没有说不许她再蹭,但她知道的,他是不准的。怕周衡生气不管自己,所以再痒也忍着没有继续蹭。
自个脱了鞋子,把一双白白嫩嫩的脚丫缓缓放入热水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山路,不累是假的,一泡入热水中就舒服得小声哼唧了一声。
闭着眼眸泡得很是舒服。这时有些好奇周衡在做什么,想着的同时也就睁开了眼睛寻找他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却是周衡光着膀子的模样。脸色蓦地一红,正要别开视线,却因为他撒着药粉动作和他右胸膛边的伤口而瞬间怔住了,脸也白了。
周衡的右胸膛上有一道似乎被爪子所伤的伤口,看着有些有些深。许是下山前处理过了,所以止了血,可看上去却依旧触目惊心。
虽然止了血,暗红色的血肉往外翻开,看着吓人。
他受伤了,还去接了自己……
周衡紧拧着眉往伤口上撒药,忽然听到水声,想是小哑巴已经泡好了脚,也就没有看过去,但随即还没他手大的一双赤足出现他的视线之中。泡得通红且冒着热气的双足直接踩在了地上,脚背上边还尽是没擦干的水珠。
周衡见此,皱起了眉头。正想抬眸问她怎么回事时,就见她泪眼朦胧的蹲了下来,直直盯着他受伤的地方。
随而抬起一对裹着水的黑珠子,问他——疼不疼?
因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周衡疼不疼这个问题,所以被她问得一时有些怔愣。
看她满是眼泪的模样,好似伤口在她的身上。疼自然是疼的,但见她这样,周衡声线沉沉:“不疼”
——骗人。
因一直看着她的嘴唇,也知道她说了什么。
今天受了伤,撒了点药粉后就下山了,刚刚回来也没有顾及小哑巴,也就直接脱下衣服直接上药准备包扎,没想到能让她哭成这样,周衡暗道下回上药或者受伤都得避开她。
周衡默了一下,不打算说伤口这件事,在她面前转了个方向坐着,避开她盯着自己伤口的视线。
拿起一旁的纱布自己包扎伤口的同时,漠声说道:“回去,洗脚上床。”
因周衡避开,齐绣婉看不到他的伤口,可却在看到他的后背时,蓦地瞪大了眼。
以前每回周衡光着膀子的时候,她都羞得不敢直视,也就没有发现他身上还有有好多处的伤口。
有好几处是新的爪痕,破了些皮肉,远没有右胸膛的那个伤口吓人,同时也有一些旧的爪痕,但最让齐绣婉惊骇的不是那些伤痕。
而是那些像是被藤条抽打过的条痕,或许是因为过去了很久,所以条痕的颜色很浅了。但这样的旧条痕几乎布满了整个后背,斑驳交错,其他伤口是被野兽伤的,但这些旧伤痕显然是被人打的。
被打的时候,该有多疼呀。
泪珠子从眼眶中落下,伸出手,手腕落在了条痕上,嗓音沙哑的吐出了一个“疼”字。
手腕上的软肉落在自己光着的后背上,周衡的身体僵了一下。不知为什么,那些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的鞭打的疤痕上,却有丝丝痒意。
转回头,瘫着脸看向小哑巴。
只见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的从眼眶中落下。
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她眼尾的眼尾,有些无奈:“莫哭了。”
——我不想哭的,眼泪自己掉的……
因为哭得气息一抽一抽的,说着这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发颤,很难看得懂她在说什么,但周衡却看懂了。
说了这一句话后,小哑巴哭得更狠了,
齐绣婉第一回哭得这么厉害,是以为周衡溺水的时候。
周衡看得明白,小哑巴似乎在心疼他。
微微蹙眉,可为什么要心疼他?是因为他对她有恩?
应该是吧。
周衡没有多想,只是见她继续哭且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然后收回手,快速的把伤口用纱布继续包扎了起来。
包扎好了之后,在她还在不停抽噎的时候站起了身。接着蓦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把刚刚还因为心疼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整懵了,怔怔的看着他,看到他的伤口,怕他的伤口裂开,心里一紧,一动都不敢动,艰难沙哑的开口:“放……下……”
周衡没有真的放下来,而是把她抱到了桌子旁,把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把脚洗干净。”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块给她擦脸的布巾。
拿在手上,在她抬头的时候把她脸上的眼泪给擦了。
只是小哑巴的直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光着的上身。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如此倒是变成周衡不自在了。
直接拿了件外衫套上,遮住了身上的伤痕,问她:“洗好了?”
眼眶还红着的齐绣婉点了点头,然后把脚给抬了起来,滴落上边的水。
过了一会,周衡把水端出外边倒了。再回到山洞,她已经上了床坐着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等他忙完后有话要与他说。
周衡知道她想问什么。原本不想继续说下去这件事,但明白得很,要是不说,她估摸着一晚上都能翻来覆去睡不着,同时也让他睡不着觉。
想了想,他也就自己说了:“伤是熊瞎子弄的,它的尸体就在外边。”说到这,问她:“你要出去看?”
床上的人脸色变了变,头摇成了拨浪鼓。
摇完头后看回他,嘴巴微张,问——背上的伤呢?
周衡始终都是一个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淡漠的道:“忘了。”
脸色微变,只是眸色黑沉。
听到他说忘了,齐绣婉一点都不相信、若是谁打过她,就是五六岁的事情她都能记着,更别说那些斑驳交错的条痕,怎么可能会忘了。
到底是谁那么坏,把周衡打成这个样子?!
眼里和脸上原本满是心疼,但一想到这里后,这些心疼一下子都变成了怒意,且还很凶。
周衡看着她与小瘸子奶凶奶凶起来时有些相像的表情,原本黑沉的眸色,渐渐的多了一丝淡淡自己都不知晓的柔光。
声音少了一丝平时的冷漠,道:“夜沉了,睡了。”
周衡不想说,齐绣婉明白,所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心想着明日问问福婶,没准她会知道。
她想要知道周衡的事情,很想很想。
点了点头后,随即躺下来钻入了被窝中,许是怕自己可能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所以平日只睡三分之一的大床,现在更是挪到了边边上,只睡了四分之一。
周衡看了眼她所躺着的位置,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直接熄了油灯。
不管睡在什么位置,晚上还是一样会凑过来的。
熄灭了油灯,整个山洞都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齐绣婉向着外侧躺着,感觉到了周衡躺到了床上,即便四周黑漆漆的,可她似乎还是能看见周衡一样。
硬朗的五官,没有表情的脸,高大挺拔的身形,很是清晰。
周衡的模样完全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边,就是过很久过,过个几年,十几年,她约莫都忘不了。
她又想,如果周衡心里不嫌弃自己的话该有多好。
若是他不嫌弃的话,等回了家中,待事情都解决后,她就回来给他生一儿一女。
脑子里边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回过神来后,吓得小姑娘脸色顿时臊红了起来。
把又烫又红的脸蛋埋入了被窝中。暗骂自己不要脸后,同时又庆幸山洞黑漆漆的,周衡看不到她的脸色,不然就丢死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层厚厚的窗户纸待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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