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今年十七,来金都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也不知是不是金都的水土养人,还是在饭馆上工的伙食好,现在越发出落的水灵。
虽然身高没高多少,但肌肤白嫩了许多,就是身形都凹凸窈窕得有了女人味。
在小巷中住了一年半,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个勤快姑娘。近几个月来,越发觉得她出落得水灵的左邻右舍,在知道她没有成亲的,也没有见过她与什么男子有往来,就开始明示暗示自家的侄子外甥,还是谁谁谁还没有娶亲,想找她们帮忙物色一个姑娘……诸如此类等等。
春杏听得出她们的意思,但揣着明白装糊涂,硬是装作听不懂。
自那回黑七给他们三姐弟送过笔之后,就不曾再有回音,从分别到现在,他们整整有一年半时间未见了。
她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更不知道他被关在哪了。只是三月的时候沈南告诉他,黑七不久就会被放出来,可准确的时间也不知道。
如今过去了三个月,再托人问的时候,那人说在半个月前,该放出来的人都已经放了,像黑七那样配合的,也早放了。
春杏心里忐忑,去问了来饭馆喝酒的沈南。
“早在半个月前,他是最早被放走的那一批,我还特地让人把你的住处告诉了他,怎么,他没来找你?”
春杏闻言,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黯然了下去。微微摇头,心底说不清的失落。
“知道他已经被放出来了就好,我先去忙了。”春杏转身去忙活其他的事情。
沈南看了眼春杏那落寂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弟兄,嘱咐道:“这小姑娘也是个好的,要是那人真不来找她,你让你娘帮忙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饭馆老板的儿子吃了几粒花生米,看了眼那边收拾桌子的春杏,叹了一口气,看回沈南:“你是不知道,这整个槐花巷的大姑大婶都想着给她说媒呢,可她不乐意呀。我娘说这姑娘就是死心眼,性子倔强着呢,旁人都说性子倔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果是她,别说是九头牛,就是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南摇头叹气。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都很是无奈的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
黑七出来后为什么不来寻她?
就是不来寻她,为什么连个平安的消息都没有托人送个口信她?
春杏躲在后厨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大厨让她洗菜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收拾好了心情也就继续忙活。
中午最忙碌的时间段过去后,她拎着午饭回家。她在饭馆上工,饭馆包了她一天的吃食,老板娘心疼她一个小姑娘要养活两个弟弟妹妹,所以也就让她每餐多付几文钱,把她弟弟妹妹的那份也带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想起答应了二妹要给她买一朵绢花的,所以就先绕道去了街上。
正想去买绢花,却在远远就看到了一年半没见的黑七。
这么久没见,黑七似乎一点都没变,身形依旧挺拔,样貌依旧俊逸。
还未来得急露出惊喜之意,便看到他脸色温柔的拿着一支珠簪插入了他面前的一个貌美姑娘的发髻之中。
春杏的身体一僵,目光落在那姑娘的身上。
那姑娘长得很好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朝着黑七笑得极为甜蜜。
春杏似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黑七出来后,没有半点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
春杏没有再去买绢花,而是转身离开了。
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就是一厢情愿,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
还好自己从来就没有幻想过。
他能活着,活着娶妻生子,她和弟弟妹妹的日子也渐渐的好过了起来,大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春杏擦了擦眼角的上两滴眼泪,然后露出淡淡的笑容,回了家中。
回到家中,春菊问:“大姐,我的绢花呢?”
快十五岁的春菊,也因没了压力,吃得好后,也越来越好看了。这槐花巷的大姑大婶们不仅在春杏归宿的问题上上心,就是春菊的婚事也极为上心。
春杏把食盒中的饭菜取了出来,对她笑了笑:“刚刚在街上看见七哥了。”
春菊一愣,随即惊喜道:“七哥出来了,他现在人呢,姐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春杏故作轻松的道:“我还看见他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我就不去打扰人家了,免得生出尴尬。”
春杏并不打算瞒着春菊和小弟这件事,省得以后撞见了,这两小的还大姐夫大姐夫的喊,让人尴尬。
春菊听到她这么一说,蓦地瞪大了眼,惊愕不已。就是去洗碗筷回来准备吃饭的小弟都惊得瞪大了一双眼。
然后从门口飞快的跑回来,把碗筷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怒道:“他竟然和别的人在一块了,我们大姐怎么办!早知道当初在山上的时候就该把他扔出去喂狼了,还救他做什么!”
不过是八岁多的小弟,虽然人小,可火气却不小。
春杏摸了摸他的脑袋:“七哥是我们的恩人,不是仇人,当初是大姐一厢情愿,不能怪人家七哥的。”
小弟火气却还是一点都没减少:“我不管,明明在山上的时候,大姐喜欢他,他也喜欢大姐的,不过就是分开了一年半他就变了心,他就是个负心汉!”
春杏无奈的看了眼小弟,真不知他从那个地方看得出来黑七也喜欢她。春杏也不与他争辩了,把食盒的两道小菜取了出来,再三个碗摆放好,往里边盛了饭。
“我也没有多喜欢七哥,没准过个几天我就答应隔壁陈婶和她家的外甥见见面了,这话就到这了,赶紧坐下来吃饭,你下午还要去学堂呢。”
春菊在一旁沉默的看了眼小弟。她倒是觉得小弟说得没错,这两人在山上的时候就肉肉麻麻的,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就该是小弟说的那样,在山上的时候就应该把他扔出去喂狗了。
负心男,哼!
***
再见到黑七,是在半个月后。
三月到五月雨多,那几日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饭馆没什么生意,老板娘索性就给他们放了两日假。
春菊在绣纺上工,小弟在学堂,就春杏自己一人在家收拾。
刚收拾完正屋,院门就被敲响了。
因这两日都不用上工,邻家的大姑大婶爱来她这串门。她以为是槐花巷中的大姑大婶,她忙放好扫帚,朝着门口嚷了一声“稍等”,随即撑伞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一身素色衣服,撑着伞提着一提礼品的黑七。
春杏一阵愣神。
时隔一年半再见,黑七目光落在春杏的身上,有些许的惊愕。
他却不知她的变化这么大。
春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按下酸涩情绪,对黑七露出笑容:“七哥你怎么来了?”
第一句话不是欣喜若狂,喜极而泣地说你终于回来了,而是问他怎么来了。
黑七有一瞬间的恍惚,仅一句话,似乎听出了些疏离。
“快些进来坐坐。”说着,春杏把他迎进了门。
黑七随着她一块进了门,入了屋檐下收了伞。
“我去煮茶,七哥你先坐一会。”春杏说着提着茶壶去煮茶。
黑七看了眼小院和小厅,都收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春杏提着茶壶到了厨房,蓦地放下茶壶,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以此来平缓自己此刻的心情。
许久之后,她才恢复如常,端着茶水和今早做的点心出了厨房。
春杏面带淡淡的笑意把茶水和点心放到桌面上,“我今早做的红豆糕,七哥你尝尝。”
黑七的目光落在春杏的笑脸上,默了许久,他才开口,“我现如今不叫黑七,现在大赦,可用回原名,我的原姓卫,名临玦。”
卫临玦。
春杏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然后看向他:“那以后……我该如何称呼?”
黑七默了一下:“还是喊七哥吧。”
春杏笑了笑,应了声“好”。
这时又有人敲门,还传来一道妇人的叫唤声:“春杏你在家吗?”
是巷子中陈婶的声音。
“七哥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春杏说着,便拿了伞打开,下了台阶,往门口而去。
刚开门,春杏还没说话,陈婶就抓了春杏的手腕,说:“春杏我可听你小弟说了,他说你同意相看我那外甥了,我知道你今天不用上工,特意让我外甥来我家做客了,你现在与我过去坐坐,合不合适看过再说。”
陈婶声音不大,但院子里边和小厅的人都能听得见。想到黑七也听到了,春杏脸色一阵尴尬。
心道等小弟回来后,一定要拿鞭子好好抽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陈婶看出春杏脸色有些不对,问:“怎了?”
春杏微微摇头:“没事,就是我家有客……”
陈婶闻言,有些为难了起来:“我那外甥今日还特地请了假过来,还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
毕竟话是从小弟的口中说出来的,也是她一时不假思索说的,所以这实在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而来。春杏想了想,回道:“我回屋和客人说一声,然后我再过去一趟。”
“好勒,我先回去说一声。”
屋中的黑七听到那妇人的话,陷入了沉默。
等春杏回来的时候,他抬眸直直的看着她。
被黑七盯着看,春杏不知怎地生出了几分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当初在马车上是说为他守寡一辈子,可他如今好好的,身边还有了人,那也就做不得数了。
如此一想,也就没有什么心虚的了。
“七哥,你先坐一会,我先出门一趟,一会就回来。”
说着,她也不敢看他的脸色,撑伞就下了小天井,出了院门。
黑七脸色深深沉沉的,静坐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家姑娘等他?
不管是分别前还是分别后,一句回应的准话都没有。这一年半来,也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是人都会寒了心。
黑七起了身,只拿了自己那把伞就离开了院子。
出到巷子中,听到相隔了两户的人家传来谈笑声,黑七顿足许久,然后还是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却不想竟和从学堂回家的小弟迎面遇上了。
黑七本欲与他打招呼,可小弟却是一脸怒容的瞪着他,活似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你都已经和别的女人好上了,还来寻我大姐做什么?!”
黑七蹙眉,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之前不来找我大姐就算了,你现在和别人好上,以后也都不要再来找我大姐!”
说着,小弟从他身旁跑开,跑到不远处,朝着黑七用鼻孔“哼”一声“负心汉!”
莫名成了负心汉的黑七:……
小弟骂完后就跑开了。而站在原地的黑七则略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别的女人?
问题是他哪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