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移到窗边背靠墙壁，顺着窗缝朝外望，只见街上一群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那些人目光涣散，嘴角下撇，脸色也泛着淡淡的青绿。
街道两旁的门里，更多的人纷纷走出来，汇进人流中。所有的人都朝青枫浦外走去，而笛声却好像一群大雁，只在青枫浦上空徘徊，并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叶玦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的笛声的方向，却发现它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从地底下穿来，再仔细听，竟好像在耳边奏响，在脑海里回鸣，直要击穿他的魂魄。
他连忙睁开眼睛，背上竟起了一层冷汗。
好险，差点就被蛊惑了，怎么会这样？
孟离也靠过来，把半个脑袋探出窗子：“啊呀……”
还没等她再发出半句感慨，一个在街上腾挪的人忽然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离的窗子。
一瞬间，孟离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想夺路狂飙，然而，肩膀却被叶玦死死掐住，将她从逃跑的边缘拉回来。
孟离紧咬着牙，控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鼻子里呼哧呼哧地进气出气。
楼下的人目光渐渐变得凶狠，漆黑的眸子里甚至透出一丝红光。
叶玦眼睛半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赶紧一把将孟离拉到身前，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孟离的口鼻。柔软滑腻的触感在他指尖蔓延开来，温热的体温渗进他的胸腔。他的下巴尖刚好抵在孟离的头上，淡淡的发香沁进他的鼻子里。他感觉自己从脸颊一直到脖颈根，一路都火烧火燎，血脉喷张。
幸好是黑夜，否则让他们两个看见成何体统。
掩耳盗铃的叶玦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们俩这般暧昧的姿势，比他脸上那点薄红可招眼多了。
孟离却没有叶玦心里那般千回百转。她的脸瞬间憋成酱紫色，身上也拼命挣扎想要把叶玦甩开。然而她越是挣扎，叶玦就把她箍得越紧，最后竟将她牢牢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憋死老娘吗？！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两个眨眼的瞬间，又也许是一个千年，孟离看着楼下那个丢了魂似的人，眼神从聚焦到涣散，脖子上的肌肉从紧张到松弛，最后缓缓转过了脸，重新加入向青枫浦外游走的大部队中。
待那人走远后，叶玦屏息凝神，轻声道：“别呼吸得太厉害。”
然后他慢慢松开孟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子。
孟离猛地一退，一屁股朝床那边跌去，刚好踩到站在床边的八谷。结果两个人叠罗汉似的一起闷声摔在了床上。
叶玦：“……”
孟离把八谷推到一边，低声喘了几喘，然后小声道：“……他们，走了吗？”
叶玦：“刚才发现你的那个应该走了。”
八谷揉着被磕痛的脑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刚刚不是看到师尊了吗？怎么又走了？”
叶玦皱了皱眉：“他们似乎都被摄了魂，五感只剩下听觉和嗅觉还在起作用。”
“摄魂？”孟离想起在九天银河，花瀑后面叶玦藏的那些古老的书，“好像是个很高阶的咒法？”
叶玦点点头：“嗯，摄魂术极为复杂，又容易失控，已经被列为禁术了。”
孟离摸摸下巴：“难道，这里不是在闹邪祟，是人为的？”
“还不好说，一些幻化成妖的精灵，有的本身就会施展这种法术。”叶玦深吸一口气，“况且禁术的反噬力极强，就算是人为，能一次用禁术操纵这么多人，此人也同邪祟无异了。”
八谷的脸色很难看：“那，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当然是遇佛杀佛，遇鬼打鬼了！”孟离忽然硬气起来，似乎在找补刚才在叶玦面前露的怯，“是吧？师尊？”
“不能轻举妄动，先跟上去看看再说。”叶玦瞥了两个人一眼，“你们都会龟息咒吧？”
孟离点点头，八谷有些犯难。
叶玦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八谷道：“那你想个办法把鼻子塞起来。”
三个人放轻脚步，悄悄跟在大部队后面。
八谷的鼻孔里塞着两个布条子，半截垂在外边，仿佛双龙出海。
孟离想到以前在电视上看僵尸片，那些僵尸也是靠着闻人的气息来判断目标的方位，不禁觉得很有趣。
要是这时候我手里有个竹竿，对着竹竿的一头吹气，那些丢魂的人会不会也跟电视里一样，都扑到竹竿的另一头去啊？
她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没留神便跟着人群来到了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上。
村子看上去颇为宁静，似乎已跟着村里的人沉沉睡去了。月色冰凉，偶尔有几声狗叫，衬得周围的一切更加幽深。
蒙在鼓里村民们永远都不会猜到，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毫无特殊的夜晚，竟然来了这么一大群不速之客。
失了魂的人群无声地接近村子，第一波人却忽然在村口停住了。随后，后来的人群在到达村口之后也纷纷停住，渐渐堆积成黑压压的一片。像是等着谁的号令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村里的狗也不叫了，场面十分诡异。
叶玦三人躲在村口的房子后面，静静观察着这群夜游人。
“师尊，”孟离边比划，边冲着叶玦对口型，“他们在干嘛？”
叶玦漆黑的眸子挪到孟离脸上，皱了皱眉，然后摇摇头。
忽然，又是破空一声笛音。这次没有刚刚那次悠扬婉转，而是近似哨音的，短促而急切。
孟离吓了一跳。这里距离青枫浦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居然在这还能如此清晰地听见笛声，看来这笛子的主人功力真是不浅啊！
笛音便是号令了。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顷刻间，所有的失魂者像是着了魔，开始疯狂侵入宁静的村庄。他们的眼睛全部变成血红，如同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纷纷向阳间的凡人索命。他们冲进茅屋，顿时，一片惊恐的尖叫和哭喊此起彼伏。
几个失魂者从茅屋里奔出来，嘴角淌着鲜血，牙齿里猩红一片。他们狞笑着、撕扯着，听到人声、闻到人息就冲过去。
有村民从屋子里跑出来查探情况，结果也被他们一把扯过，狠狠地啃咬脖颈。那无辜的村民瞬间就被吸成人干，仿佛一具风化的木乃伊。
孟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血液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她的灵魂在沸腾，她的筋脉在颤抖，她银牙咬碎，提剑就要朝失魂者奔去，却被叶玦一把揪回来。
“师尊？！不救人吗？！”孟离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叶玦脸色青灰，眼角的肌肉抽动两下，然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