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对于瀛洲修士来说,极平凡,却又极不平凡。
临近正午,瀛洲大地突然间微微颤抖,四方海域掀起滔天波澜,立在祁氏家族山门前的石狮子更是剧烈晃动。
内门大门处,一袭青衫的男子快步跑进承续殿,“家主,璇玑阁内少主的魂牌突然有动静了!”
正坐上方的中年男子闻讯面带一丝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男子赶忙摇头:“是好消息,少主魂牌突然大亮,灵力上涨,应该是已经突破元婴了!”
话音未落,远处天空一声巨响,震动整个瀛洲,祁净天迅速起身走出大殿,远处东方天空祥云突现,灵桥飞架,仙音阵阵,不多时只听见一声巨吼,一只异兽虚影已然脚踩祥云,盘旋在上空。
祁净天定睛细看:“这是……”
只见那虚影出现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连着祥云、灵桥等便一同消散在空中,身后的年轻男子有些心急:“这会不会是少主的结婴天象,若是如此,宋谦愿立即前往迎接少主!”
祁净天先前见到此景有些恍惚,被他这一弄,倒是镇定了下来,转身走上高台仔细揣度了片刻道:“去请太叔敖一同前往。”
立在下面的宋谦先是一愣,随即领命退下,独留祁净天一人坐于殿内沉思。他知道祁枫选择这个时候结婴很是一反常态,这之前回来祁家报信的弟子只说他被卷入海底踪迹全无的时候,祁净天确实有些忧心,但想到祁枫绝非一般的资质和来历,又是身负绝佳气运,一般的劫难应该没可能伤及他的性命。
但结婴却不同,天道至高无上,俯瞰众生,更是最重制衡,祁枫在此界又是绝非一般的存在。也正因如此,他的每一次进阶,都势必会引起天道的注意,从而带来危险。
离开之前,他便交代过祁枫,只有回了祁家修炼之地才可以进阶元婴,因为这样的话,才能更多几分把握保他平安,但现在……
如果这不是十分的巧合,那么结婴的就必定是祁枫无疑了,之前东方海域天雷滚滚,他便推测应是有修士渡劫,但祁枫若是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渡劫的话,当时的情景势必十分危险。
祁净天想到落星岛弟子回来时同样一身是伤的狼狈模样,更何况据弟子形容当时场景,这些时日,祁枫魂牌时明时暗,他同样心悬一线,充斥着不好的预感,只觉得凶多吉少。
没想到他如此胆大,绝地险境之中也敢如此冒险,如今想来,竟还有些后怕,只是这小子却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倒是有着年轻人的血性,鲜活的很,如此看来倒也不是坏事。
毕竟如今祁枫已经结婴成功,他心中也算是落了一块大石,只盘算着等他回来,应该如何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
希余群岛又是一年的花红柳绿,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的繁华码头,宽阔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他们脸上带着青春独有的气息和稚嫩,身着素衣道袍,实是难得的一条风景线。
而这般景象都落在了街道旁酒楼上举杯小酌的男子眼中,他看了看对面不复以往温润风流的男子,声音沉稳道:“难得道君放你出来却是这种表情,这可不像你以往的作风。”
祁枫闻言也不抬头,只淡淡道:“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那你觉得本少主应该是什么反应?”
坐在对面的云越依旧神色平静:“从一年前回来,你对我的态度变得实在有点快。”
他不是抱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声音里似乎不掺杂着一丝个人感情。
祁枫捏着手中的冰玉小杯抬眼看了看他:“你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
云越闻言一愣:“她?”见祁枫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云越这才恍然:“一年的时间对你这样耐不住寂寞的人来说可是不短,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她。”
祁枫脸上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云越也不迟疑:“自然是为了挑拨她和你们祁家的关系。”
祁枫握着杯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云越眼里一片平静:“因为不希望存在异数,事情必须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轨迹前行,任何环节都不允许出错。”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祁枫嘴角露出讽意:“你以为我会轻易接受,云越,你第一天认识本少主?”
云越直视对面男子漆黑深沉的双眸,敏锐的在里面捕捉到了一丝疯狂和毁灭,他心中一跳,刚要开口,便听见他继续道:“我与你私下盟约不过是为了保住我想要的东西,而你却想毁灭她,看来你我之间不适合做朋友,做敌人倒是正好。”
向来风云不惊的云越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毫不怀疑现在祁枫的态度是认真的,并且或许已经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只不过他面上看着冷清依旧,又是城府颇深,对于见风使舵也是可以接受的:“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若只是如此也有影响,只能说她实在不够坚定。”
祁枫却是一笑:“几句话?也包括把我祁家的事情随便说出去吗?”
这一次云越眸色一片深沉,目光淡定的看着他:“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有值得保密的价值?”
祁枫闻言勾起嘴角:“别以为你们云家为了位子斗得你死我活,也拿这个来衡量我们,祁家还不至于目光短浅到窝里反!”
云越目光落在他身上几息的功夫,便又恢复了淡定:“你我之间早有协议,怎么,你想反悔?”
祁枫收起多余的表情,淡然道:“你心知肚明,若是如此,我也不会约你到这里,说这些废话。本少主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过要通知你一声,这笔账本少主记下了,将来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看着祁枫脸上竟然露出些许狰狞,说话间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这感觉让他新鲜的同时,也升起了浓浓的警惕性,不过脸上仍是十分平静:“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
与云越见面摊开说了一堆,双方又交换了一大批修炼资源,另有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处理的事情也需要仔细商议。回到祁家的时候已然是日暮黄昏,这样红霞满天的画面不禁让他想起了一年多以前那被映红了的天空,大海,沙滩,还有不远处身形缥缈,神色略显漠然的女子。
她义无反顾踏进阵法的那一瞬,祁枫只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如今留下的只剩仍然历历在目的场景,而那个时候的感觉却早已回想不起来了。
结婴成功之后醒过来的自己,身边凌乱一片,周围甚至只有一个狭小的空间,集星洗月砚和玄黄晶盒出现在他身边不远处,像是被猛地扔在地上一样,身边还有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阵盘,他拿起一看,触及到上面的神识却是一愣,那残留的神识是他很熟悉的人。
可等他恢复过来找遍了周围却仍不见她的身影,结婴天象之后无数闻讯赶来的修士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但他心中仍惦记着那个女子,直到家族派人前来接应他的时候,祁枫心中依旧不想放弃。
再后来,他又去过好几次罗刹海那片海域,也仔细搜寻了附近的所有岛屿,除了少许的血迹之外一无所获,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找到她。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故意丢下自己离开了。
祁枫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回想起结婴时候的场景,就让他有些悔不当初,他以为事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天道竟然给了他当头棒喝。
自己当然清楚,依照梁玉的修为,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抵挡住九九雷劫的威力,就算只是不过十分之一的结婴天雷,依然可以轻易的要了一个结丹修士的性命。
结婴成功的一瞬间,他便陷入了心魔劫难之中,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然而却不是因为家族危在旦夕。
祁枫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更何况这也是她头一次会说这样中肯的话,才更叫他心中欢喜。
他无法自拔是因为梦境过于美好,有这样一个可以比肩的女子,她不过分软弱,也不会过分坚强,在她身上矛盾着普通女子可能拥有的东西,却还兼顾着与之对立的珍贵宝藏。
有时候的她可以冲锋在前,犹如真神降临,威慑万里;有的时候,她却也可以对着认可的人撒娇,因为不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而她同样清楚,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比任何人都坚持自己的原则,只有小事上,才会些微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这样矛盾着的感觉让他欣赏,更让他着迷。
他们相互扶持着追寻大道,她从不过分依赖自己,他们是相互需要的双方,在寂寞而漫长的修道之路上,他们相互给予着温暖,直到后来……
一股冷风透过窗户刮进来,像是顽皮的孩童一样将桌上一沓又一沓的鬼画符吹得七零八散,漫天飞舞的雪片将他从那片颇具魅力的梦境中唤醒,手中还握着微凉的阵盘,上面些许微弱的神识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慰藉,是她还活着的证明。
阵盘上的神识已然十分微弱,使得祁枫无法动用秘术寻找良玉的踪迹,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很可能会伤害到上面的神识,进而危及到良玉的元神本体。
这时候宋谦缓步走进来,仔细的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宣纸:“少主,您吩咐的事情有消息了。”
祁枫也不抬头,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古文阵盘,漫不经心道:“什么消息。”
宋谦低头看他,显得有些犹豫。
祁枫平静道:“那些人整日蹦跶,你不说本少主就不清楚了?”
宋谦这才一一道来:“早前就有传闻,雪神宫那位已经结束闭关,前阵子重光殿也有些不小的动静,至于七煞门还是老样子。哦,还有落星岛慕蝶衣听闻少主平安归来已经投了拜帖。”
听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落星岛现今如何?”
宋谦微微皱眉:“作为十三星主的慕远已经进阶元婴,不过慕蝶衣结婴两次均以失败告终,其余星主有半数进阶成功,但元婴以上仍是只有三人,结丹圆满的已有五人,上一次一同前往的那两人中,季海兰进阶速度惊人。若再算上那几个高位长老,那样的话……”
知道他后面没有说完的话,祁枫心中也不是平静无波,抬眼看向窗外落霞满天的景象,白衣男子缓缓道:“把东西放下去,事情交代清楚,让他们谨慎行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