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繁星与白日剩余的一点点阳光交汇着,若音的院子里,宁静而又安详。
胤禛站在若音和璟婳身侧,看着乖巧的女儿,忍不住就伸手出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璟婳正是对一切都十分好奇的年纪,看见胤禛的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
“真可爱。”
胤禛看着粉嘟嘟女儿,身心都跟着松下来了许多。
“主子爷。”
若音看着胤禛仍有些疲惫,便问道:“用晚膳了吗?妾身这儿晚上吃了红烧牛肉,还剩了牛肉和汤汁呢。”
“您要是饿了,妾身给您煮碗面去。”
胤禛有些意外。
他总感觉,若音像是特意为自己留的。
想着,胤禛便道:“好。”
不仅仅是因为有面吃,更是因为,有人时时刻刻在考虑着他心底里的感受。
“嗯,那您先回屋休息,妾身煮面很快的。”
若音笑着,将璟婳交到了奶娘的手里,转身就去了厨房。
谁曾想。
刚走到半路上,身后胤禛却跟了过来。
若音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回头,见到是胤禛,颇有些意外,便问道:“主子爷,您怎么跟来了?”
“想看看你是怎么煮面的。”
胤禛笑着回答道:“这样白皙鲜嫩,不染红尘的一双手,是怎么样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的。”
若音做的蛋糕和点心都很好吃。
他不喜甜食,却在吃若音做的这些东西时,总能吃个干干净净。
“主子爷不嫌厨房脏兮兮的话,就来吧。”
若音含笑说着,便等胤禛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二人携手,往厨房去了。
此刻,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今夜月光不是很亮,院子里有点黑。
走在路上,胤禛忽然就问道:“白天苏培盛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能帮忙想法子,是什么法子?”
胤禛其实挺好奇的。
这件事,他事后也查过了。
多半,还是大阿哥那儿捣的鬼。
原因无他,这两年胤禛的政绩太出色了,在这方面,他完全找不到打击胤禛的机会。
而索绰罗若音,勉强算得上是他的一个破绽了,那日三阿哥胤祉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了提若音的事儿,大阿哥就上心了。
他不管胤祉是不是想要利用他。
他不满胤禛,却是老早就有的事情了。
兄弟阋墙,如今胤禛的势力也的确不如大阿哥。
而且,一旁还有太子虎视眈眈呢,他俩要是起冲突,太子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胤禛头疼了一个下午。
召集了幕僚过来,也没商量出个好对策,倒是让乌拉那拉氏那儿自请出面澄清,竟已是眼下胤禛这边的最好选择了。
故此这会儿胤禛和若音走在一块儿,想起白天里苏培盛说的那些话,自然也忍不住想要问问了。
“主子爷。”
若音听见胤禛问,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正对着胤禛,迎上了胤禛一双深邃的眼睛。
从前这双眼,总是深不见底的让人猜不透,如今若音却发现,这双眼睛里,在依稀月光下倒映出来的,竟已经全是她了。
若音心跳漏了一拍,但还是格外正经地解释道:“言官能钻空子,无非也是因为觉得妾身以色侍人,不够好罢了。”
“可若是,妾身能光芒万丈,做到与您并驾齐驱,他们自然就没话说了,不是吗?”
胤禛似懂非懂。
他好像知道,若音想做什么了。
可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主子爷别问了。”
若音见胤禛十分好奇,便卖了个关子道:“妾身安排的人,明天就会有所动作了。您放心,这事儿会过去的。”
“既然妾身都说要和你并驾齐驱了,那咱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若音笑得很好看。
唇角和眉眼都是弯弯的,看起来让人觉得十分舒适,赏心悦目。
胤禛看着看着,忽然就迷醉了起来。
并驾齐驱。
他一直觉得,自己走在这条路上,是十分孤独的,他也乐意忍受这份孤独。
可现在。
他才知道,原来有个能与他分享一切的人,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嗯。”
胤禛点了点头,将若音拢入怀里,柔声道:“那我记着了。咱们两个,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你可不许跑。”
“不会。”
若音吐了吐舌头,忽然就在胤禛的怀里挣扎了一下,说道:“可是,主子爷您要是再不放我走,我这可没法帮您煮面了。”
“你好像,有点饿。”
“咕咕。”
胤禛的肚子还真的忽然就叫了一下。
“…”
胤禛怔了怔,就见若音已经灿烂地笑了,然后推开了他的胸膛,朝着小厨房走过去了。
他好像,真的有点饿。
胤禛摇头失笑,跟着若音,就往小厨房去了。
翌日清早。
若音刚睡醒,昨儿“举报”若音的那位言官家门口,就已经被好些农人围得一个水泄不通了。
言官一打开家门,看见门口“气势汹汹”的一大群人,先是一愣,随即疑惑着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作为言官,闻风而奏。
所谓“风”,可以是从市井听来的消息,也可以是有困难的人找他帮忙,他选择去解决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位言官,其实能力不错,人也负责。
这会儿见到家门口围着好些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反而是以为他们,有事找自己帮忙。
“嗯,俺们都是来找你的!你就是那个什么,李大人吧?”
为首的一个面容黝黑的大汉站了出来,看向言官。
言官颔首,站得笔直,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模样,便道:“正是在下,你们有什么事?”
“能帮的,我一定帮。”
“哦,没事,就是有件事情,你做错了,我们来跟你说清楚。”
大汉站了出来。
他忽然坐在地上,一唱三叹道:“去年,俺们村子里——”
故事挺长。
大抵就是,去岁天儿热,雨水少,农田收成不行,眼看着要交租了,他们这租金若是交上去,口粮可就不剩下多少了。
就在他们以为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东家忽然下令,减免租金。
他们感动不已,决定好好种地,来年报效东家。
谁曾想。
东家竟是个大善人,年节上还发了腊八粥、咸鸭蛋给他们吃呢,这冬日里一口热乎,可比什么都舒坦!
农人感慨万千,说完后,又补充道:“咱们这位东家,是索绰罗氏。也就是四阿哥府的侧福晋。”
“昨儿庄头找到咱们,说是咱们受人恩惠可不能白拿呀。眼下东家有难,咱们要挺身而出!”
这话一出,身后的农人们也纷纷附和道:“挺身而出!”
言官又愣住了。
这…
这些事情能是真的?
该不会,有人演的吧?
就在这时。
为首的大汉从怀里掏出来一块脏兮兮的布来,递给言官。
“李大人看这个。”
言官看着布上面的泥手印,还有一些名字,疑惑不已。
那农人便解释道:“这是咱们村的人为了证实这件事,签的名字。当然,咱们都是粗人,不会写字的,就留了个手印。”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言官不说话了。
他看着这块布,心中五味陈杂。
他一向自诩清廉,闻风而奏嫉恶如仇,如今看着,有时倒是太过急躁了。
殊不知,权柄在身,一旦事情还没弄清楚就宣扬出去,后果实在不好。
“嗯。”
言官颇有些汗颜。
他忽然就跪了下来,朝着农人们磕了一个头,正色道:“此事,我已然知晓,你们放心,我的过错,我自会赎清。”
这位言官还记得自己当初入仕之前的想法。
守护一方百姓。
如今瞧着,四贝勒的侧福晋,却做到了这一点。
德不配位?
他错了。
四贝勒的侧福晋,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