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堂的大夫来时,胤禛正好陪在若音身边。
“你呀,怀有身孕,也别太大意了,身子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还得及时看看大夫,知道吗?”
胤禛语重心长,满眼关切。
若音今天却一反常态。
好像很烦躁似的,丢开了胤禛拉着自己的手,就道:“都说了,妾身的身子,自己知道。一个个的非得要让妾身看大夫。”
“我这心里不舒坦的,没病也看出病来了。主子爷今日若无事,还是先出去问问孩子们功课吧,妾身乏了。”
胤禛一怔。
他豁然站了起来,像是不满,凝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想着你孕中情绪不稳定,已是百般照顾你了,你怎的还恶言相向?”
“是是是。”
若音却也毫不服软,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便道:“妾身脾性一贯如此,主子爷今日才晓得?那只怕晚了。”
“晚了?”
胤禛冷哼一声,便不满道:“那我现在就去瞧瞧弘历的功课如何了。他一贯勤勉,想来自会令人满意。”
若音也不留,就这么让胤禛走了。
同时,他们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也都明明白白让屋子里伺候的,院子里扫洒的,还有那位刚刚过来的大夫,给全看在眼里了。
偏偏今日非常奇怪的是。
一向沉稳妥帖的桂嬷嬷,竟然劝了两句以后,也就由着若音的性子去了,倒像是丝毫没考虑过,若音这样会失宠。
包括若音自己。
她一贯温和的脾性,怎的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真是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
这些,是明眼人可能会想的。
那些平日不那么了解若音的,此时怕也只是和胤禛刚刚说的那些一样的“想法”罢了。
觉得若音有孕在身,脾气大了,受宠多年,恃宠而骄,以为自己能拿捏住胤禛,毫不在意这回是不是真的惹恼了他。
同仁堂的王大夫看见眼前的一切,颇有些尴尬。
若音这儿,正板着脸呢,还是悄悄抬眸瞧了一眼这王大夫,人模人样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他们要找的被收买的。
这回,桂嬷嬷还算灵醒,见王大夫不上来,就用眼神示意他。
须臾。
王大夫缓缓上前,给若音把脉,片刻后,才禀报道:“侧福晋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天气热,难免浮躁了些。”
“加之湿气重了些,因此才贪睡,又有些上火,不是大问题。喝三五日药的,基本上也就能好转了。”
若音点点头,又朝着桂嬷嬷扁扁嘴,像是发脾气似的,道:“听见没?都说我没事了。每日喝安胎药,嘴里都苦苦的。”
“现在还要喝药,谁喜欢呢?”
桂嬷嬷并不言语,一改往日温厚贴心的样子,只跟个木头似的在旁边杵着。
另一头。
胤禛离开后,的确往钮祜禄格格那儿去了。
他好像几年没来过这里了,乍然一来,颇有些陌生,瞧着这里十分简朴,脸上似乎也显得满意了些。
屋内。
钮祜禄格格正在和耿格格说话,见胤禛来了,二人都很惊讶。
“王爷怎么来了?”
耿格格率先发问,却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含笑对钮祜禄格格道:“王爷既是来了,妾身也就不多留了。”
说着,耿格格这才笑吟吟地离开了。
耿格格面带微笑,离开屋子时,顺道还把门给带上了。
走出去老远,她才和自己的心腹丫鬟互望了一眼,眼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本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成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从这天起,古怪的事情,就一天天在雍亲王府上演了。
原本十分得宠的若音不知怎的忽然惹了胤禛不高兴,自那晚上胤禛负气出走后,便没再去过若音这儿。
除了在前院忙自己的事情外,便是七八日去一回钮祜禄格格那儿看看弘历,再不济,甚至还去过李侧福晋处看弘时。
若音那里,门庭也跟着冷落了起来。
同时。
若音先前便感觉不是很稳当的胎,这下更是不舒服了。
时常觉得腰肢酸软胸闷恶心的,甚至还喜怒无常,对桂嬷嬷和采桑等人发了好几回的脾气。
桂嬷嬷倒还好些,资历摆在那儿呢。
采桑嘛,听说,还被若音打了!
时光飞逝,转眼七月。
若音一早用过安胎药后,扁扁嘴,从桂嬷嬷那儿接过送来的蜜饯,在嘴里含着,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半晌。
若音吃了蜜饯,偏头看向桂嬷嬷,问道:“如今,外头的议论声,应该越来越多了吧?”
桂嬷嬷颔首,禀报道:“是呢,一切都在侧福晋您的预料之中。虽说李侧福晋那儿也曾尽力让这些流言蜚语少一些,但是显然——”
“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的。”
若音点头。
这样的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
“南巡回来时我便发现了,府里多了几个不安分的人。先前还发愁用什么样的法子将这些人给找出来呢,这下倒好。”
若音莞尔一笑,道:“能顺手除了这些德妃安插在咱们府里的人的同时,也能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把高氏那个蠢货也给解决了。”
“左右养胎无聊烦闷,做这么一出戏来,也不错。”
戏?
桂嬷嬷在旁听若音这么说着,也赞同道:“就是苦了小桃那丫头,她心直口快,这回的计划咱们没跟她说。”
“这几日呀,她好几次都愁得来找奴婢,说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帮侧福晋您和王爷呢,都被奴婢给挡回去了。”
“她还不死心,又跑去拉着小顺子蹚浑水。小顺子也是个傻子,小桃一说,他就答应了,又去求苏培盛。”
“结果,被苏培盛给罚跪了一整天呢。听说膝盖青紫青紫的,还是小桃最后心疼他,帮他拿了药膏。”
若音哭笑不得。
小桃那里,若音的确没法事先跟她说。
这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太后病重,刘太医在太后那儿,若音从外头找回来的大夫,才能让高氏有收买的机会。
恰巧,德妃又选在这个时候,想要来害若音,一切水到渠成,若音自然乐意给德妃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让高氏觉得,若音这胎不安稳,成功被她给害了,同时因为她的那些药,若音脾气变得不好,精神也差,甚至和胤禛之间都离心了。
“小顺子那儿,回头也送些药膏给他吧。也劝劝,让他别钻牛角尖,又或者忽悠他,说我从前和四爷感情这么好,总能好起来的。”
若音也操心。
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还是采桑那儿,好几回趁着刘太医不忙时,从后门带了乔装打扮过的他来给若音看看情况。
不然的话,若音还真不一定信任这些人。
“是。”
桂嬷嬷应了,知道若音也是心疼底下的人,便就去办了。
只是,桂嬷嬷转身之前,忽然又想起什么,道:“还有王爷那儿,他这几日碍于做戏来不成,心里可是思念侧福晋得紧呢。”
“弄得奴婢总是被偷偷叫过去说话,一天好几趟跑过去,奴婢这腿都快要断了。”
“也还请侧福晋,怜惜怜惜奴婢,好歹写封信什么的给王爷吧!”
桂嬷嬷颇有些促狭。
若音看着她这副“为老不尊”的样子,便笑了,然后道:“嬷嬷竟然也学得这般坏,来调侃我了。”
“至于四爷那儿——”
若音也的确有好几日没看见他了,这可跟之前胤禛去巡视庄子的时候,两人几天见不上面的时候差不多了呢。
不想,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音这么想着,无奈叹了口气后,这才道:“那我还是写封信吧。”
桂嬷嬷面上一喜,想着这回王爷那儿,终于能解一解相思之苦了。
傍晚时分。
若音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的夕阳,送完信的桂嬷嬷正好从外头回来,眉头紧锁,像是有事。
若音下意识以为胤禛那儿怎么了,便问道:“可是四爷那儿有什么不妥?”
“不是。”
桂嬷嬷道:“是温宪公主府那边,先前咱们不是安排,在公主的饮食和平时的香料里,添加一些东西,让她发疯么?”
“她最近,几乎是每日都吵着说顾氏还有顾家的冤魂来找她索命呢。她怕极了,听说人已经形销骨立。”
“瞧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若音这下懂了。
桂嬷嬷的意思是说,温宪受够了折磨,现在怕是大限将至了。
“知道了。”
若音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想去见她,不知能否办到?”
桂嬷嬷有些诧异,觉得此事不妥,但想着若音一贯做事严谨的风格,定然不会想当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能。”
桂嬷嬷思忖片刻,道:“明日便可以,届时侧福晋乔装打扮成出府采买东西的小丫鬟,从后门出去就是了。”
“奴婢会将周围的人都支走,然后对外说,您身子不舒服的。”
若音知道桂嬷嬷办事一向谨慎,也不觉得有什么差池,便道:“明日,还是派两个会些工夫的小丫鬟跟着我吧。”
“温宪那脾性,真要是发疯了,别人还不一定拦得住。”
“是。”
桂嬷嬷应了,也就去办了。
就在这个时候。
若音屋子门口,有人轻轻敲门。
敲门声三长两短,若音听得心头一跳,知道是那个打着“好些日子没见了,想得慌”的人来了。
果然。
若音正想完,门口那位,已经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问道:“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