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苒苒,一年时间匆匆滑过。
乡贡又称之为乡试,取中举子,因地域问题,文风自来南强北弱,朝廷为了选拔人才,也是为了公平公正,特开南北两榜乡贡,北地学子京都赴考,南地学子金陵赴考。
巫中郡远离金陵两千多里的路程,于苏他们自然是要早早出发。
本来当初院试完说好的,不陪他们远赴金陵的大哥于保宗,因着天长路远,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妹妹妹婿,带着妻子态度强硬的送了一路,应是把人送到了岳州府了,才在于苏的歪缠下,于保宗不得不放弃了随行的打算,悻悻的目送妹妹、妹婿协同王水生。宋夏荷,四人登上了三层的大楼船沿江东去。
是的,是四人。
至于为何带上宋夏荷?
嗨!那还不是因为,小夫妻俩看出了这位妹妹心里有了人,为了给她制造机会,在于苏的软磨硬泡之下,宋兴林才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带上了宋夏荷一起,其实心里却是打着让妹妹陪伴小妻子的主意。
毕竟金陵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家鱼鱼在精灵,到时候他们师兄弟进了贡院赴考,外头放她一个,自己也不放行呀!带上二妹,他家鱼鱼也有人作伴,自己也就不会时刻担心小堂客再外头遭人欺负惦记,可以安心考试了,这也算一石二鸟,两厢便宜的事情吧。
至于家里的院子跟生意?
如今自己得中秀才,看老头子那样子,宋兴林就知道,这群人再不会闹什么幺蛾子给自己添乱了,即便要闹,老头子活着一日,他就还有一日的安稳。
想到自己此番远赴金陵赶考,若是得中,必定是要继续考下去的。
而金陵离家那么远,他自是不会再转回家乡白跑这么一路的,反而要一路北上再赴会试,为此,他们夫妻把家中银钱,连带深藏的那九箱金子都缩小带上,做好了一切成与不成的准备。
那家里的那点子生意,自己再是看顾不上,如此还不如交给家里,提携下老实的三叔。
想必有这么个进项,老爷子越发要向着自己,压服一家;
而自己亲自定下的规矩分成,也能让接手生意与小院的三叔,在家里的地位也能有所提高;
至于暴躁的渣爹?宋兴林那是瞧也不瞧,直接交给老头子管理;
而县中的小院,他把房契都带上了,对外只说是租的,房租都让大舅兄定时去问三叔收,毕竟这可是自家鱼鱼的陪嫁!
一切安排妥当,带着行囊,四人于洞庭边登船,扬帆洞庭,出了洞庭后沿着扬子江一路东下去往金陵城,倒是比骑马坐车快了许多。
于苏小夫妻俩不差钱,即便当初阿爷交给她的金饼子拿来给大哥当聘礼,自己还从那十箱金子里扛了一箱,又跟小哥哥费神的把一箱子金子重新冶炼过,硬塞给拒不接受的大哥当私房,夫妻俩还剩下有九箱呢,便是不动那些金子,光烤糕生意这几年挣来的,也够他们来回花销。
于苏本是要定大楼船上的两间上等舱的,毕竟它唯一楼船上层,视野好,空气好呀。
结果王水生这个老实头,哪怕中了秀才后有乡绅来投,家贫的他也不愿浪费钱住上等舱,说他哪里都能住,非要要自己出钱去住最便宜的下等舱,拒不接受他们赠房好意,可把宋夏荷给急的呀,差点要自己掏私房了,还是宋兴林这个男人了解男人,一把打断了自家妹妹的关心则乱。
没法子,宋兴林跟于苏那么一商量,夫妻二人便退了一步跟王水生商议。
王水生见师弟夫妻劝解的恳切,说路途遥远,其后还要考试,身体最要紧,万不能熬垮了,王水生也知道对方这是为了自己好,便也退了一步,答应去住中等舱。
于是,于苏便在王师兄隔壁要了个中等舱,又贴心的以自己要跟二妹妹睡的借口,跟把小相公推去跟王师兄同住,强势的以此借口包下了王水生一路的伙食,这才换得了二妹妹心头的大石头落地,惹得于苏总是笑话她女生向外,可羞了二妹妹好一阵子。
中等舱位于甲板上第一层,好在是比龟缩在甲板之下的底舱强,好歹它在水面之上,除了房间逼仄了点,门窗小了点,一楼甲板人来人往吵闹了点,其他都还算好。
楼船都是木头结构,正常仓房内是不许开火的,而且便是你想要开火,沿途采买食材也是个问题,不到大的城池港口,大楼船是不会靠岸的。
不过于苏早有预料,他们一行可是带着五更鸡的,而且怕自家一行水土不服,于苏仗着金手指,硬生生打包了很多的东西,连故乡的土都挖了一箱子缩小携带,那就更不用说那些方便的食品了。
出发前准备充足的于苏,甚至为了以防意外,一气做了足够四人吃两三月的干粮,足足五口超级大箱子,一口当遮掩,四口缩小随身带,便是那五更鸡所用的桐油,自己也准备了好几大缸子,收放妥帖。
楼船上一成不变的河鲜吃食,起先上船两日,四人吃的还算好,毕竟新鲜嘛,现捕现做,滋味倒是不错。
可随着楼船的前进,过上几日,于苏就先熬不住了,她个好吃佬,再好吃也扛不住这样重复吃,小嘴巴还是很挑的好吧。
熬不住的于苏先起了鬼心思,宋兴林跟王水生在隔壁屋子温书打发时间,于苏就拉着二妹妹在自己的舱房内小心的燃起了五更鸡,煮着各色自带的美食犒劳自己。
饶是这样,等到这日巳时抵达江城大港,楼船靠岸的时候,于苏四人也是均有菜色。
身为西南山民,虽也没少坐船只行走江中,可沿着扬子江东下,坐的还是这般大的楼船,又是不得自由的一坐就是这般的久,他们再漂惯了也是顶不住的呀。
一大清早起来后问过船工得知,大船要在这停靠一日补给,次日清晨出发,于是四人一商议,决定去江城逛一逛,顺便吃点好的,买点土产,添的物资啥的,毕竟接下来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在江上继续飘。
临江的饭馆吃了顿当地特色,什么武昌鱼,八宝饭,排骨炖藕煨汤等等,于苏四人过足了美食瘾,四人抹干净嘴巴上的油花才齐齐进城。
因着王师兄想要去江城逛一逛文风街,顺便采买补充些笔墨啥的,而于苏最想逛的却是大街小巷美食打卡,双方意见不统一,又只有一日功夫,便双双约定,申时末的样子在先前吃饭的临江楼会和,到时候他们再去临江路搓一顿,而后在一齐上船出发。
因着宋兴林这个宠老婆的家伙重色轻友,必定是要跟着于苏一起行动的,自家妹子又是那么个心思,宋兴林便眼眸一转,在王水生离开时,他干脆的塞了一锭银子宋夏荷,而后把小姑娘果断的往王水生身边一推。
“王师兄,时间紧迫,而我跟鱼鱼还有事,须得去采买接下来一路所用物资,愚弟缺的笔墨纸砚,就劳烦师兄带着我二妹一道去吧,到时候还请王师兄关照提点下我二妹,千万别让她被骗了坑了买错了啊。”
王水生闻言还能怎么办?
看着身边拽着锭银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宋夏荷,再看光棍的甩锅,说完话不等自己回答就走的干脆的宋师弟夫妻,王水生只得认命,招呼着身边的宋夏荷收好银子,护着人就往文风街去。
等二人走远了,老远停下,暗中观察的宋兴林,这才转身笑眯眯的对着紧拉着的于苏献殷勤。
“哈哈哈,好了,好了,终于把电灯泡打发走了,鱼鱼,接下来我们去哪逛?”
于苏白了这个学诗词学不好,学自己口头谈怪怀却一学一个准的家伙一眼,她哪里还不知道这货就是故意的。
不过想到先前吃饭时跟店小二打听到的消息,于苏随即往某个方向一指,“先前听店小二哥说,此地汉正街最是热闹,小哥哥,不若我们去那里逛逛?顺便买点特产什么的。”,反正自己巨能装。
宋兴林不置可否的点头,“也行,我们就去汉正街。”
到了汉正街,于苏发现,这里热闹程度并不比岳州府的芙蓉街差,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于苏看这个也好,瞧那个也新奇。
身为一个生在实验室,长在试验室,被可恶博士拿来做放大缩小器试验的588号实验体,她上辈子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外头的蓝天,这辈子虽然是看到了蓝天,却也一直都被禁锢在了那小小的一县之地。
要不是家中突逢变故,后来又跟着小相公一路科举走来,她甚至都去不了巫中,到不了岳州府,就更不用说出了州府的地界到外头来丈量世界了。
于苏虽然不至于跟小土包子一样,却也是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想要。
“哎哎哎,小哥哥,这个东西看着好像好好吃的样子,不然我们买个尝尝?”
宋兴林看到自家堂客的馋嘴模样,自是欣然应允,利索掏钱,“好,尝尝就尝尝。”
“哇撒,小哥哥,你康,你康,这个藕粉感觉跟我们那边的不一样哎,好细腻哦,不如我们买点儿?”
宋兴林依旧宠妻无度,继续利索掏钱,“好,买点买点。”
“小哥哥,这个……”
宋兴林:买!
“小哥哥……”
宋兴林:掏钱!
一时间,汉正街热闹的街市上,时不时就会传来这样脆生生的呼唤声,而应答的那位,明明一副学子书生的打扮,气度也不错,该是极其涵养好,好面子的存在。
结果人家手上、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脸上却笑眯眯的,目光含情,一直温柔的注视着满街乱窜,口中不停呼唤的某人,一点都没有恼火的样子。
这情景可是奇了!
不仅惹得周遭摊贩的打量,时不时的会心一笑,更是惹得连行路之人都纷纷驻足观看,其中一行同样书生打扮的人,见状都不由心思各异。
有人嫌弃宋兴林斯文扫地看不上,自然也就有人觉得小两口鹣鲽情深暗祝福,当然,更多的还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暗笑话,就如眼下这二位。
“哎,谭兄你看,那边那书生,小小年纪,竟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跟个小娘子嬉笑调情,还被指使的团团转,啧啧啧……真真是有碍观瞻,辣极了尔等的眼睛,有辱斯文的很!”
同样相约伙伴,勉强凑齐了银钱提前出发赶考的谭德,在听到身边同伴的话后,他忙也朝着宋兴林那边看去。
当他看到同伴指摘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熟人时,谭德有片刻间的怔愣,眼眸不由暗了暗。
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宋兄也提前出发去参加乡贡,还带着……嗯,那小娘子该是他的妻子吧?
若不是妻子,想来他也不敢在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与小娘子打情骂俏。
(宋兴林:老子打情骂俏你个蛋蛋!他那是打情骂俏吗?他是陪老婆逛街好吧!)
“谭兄,谭兄?”
“啊,啊?”,看着远处背对着自己,还在一路买,一路前行的夫妻二人出神的谭德,被身边同伴的连声呼喊喊回神,忙忙应了两声。
“谭兄刚才想什么呢,怎地那般出神?”
谭德忙摇摇头,洒然一笑:“哦,没什么,谭某刚才在想张兄刚才的话,心里也觉得那书生有辱斯文呢。”
“就是吧,我张某说的没错吧?”
“是是是,张兄高风亮节,自是没错的。”,即便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毕竟谁让他是个穷人,还得靠着身边这个自己好不容攀上的家伙,给自己出一路的船资呢!
就因为这个,一路上他都得顺着这货,巴结讨好着这货,生怕一个不好,这货就改了主意不管自己,若是那样的话,自己手里那点子银钱,可不够自己此趟乡贡的花销。
他还打着等抵达金陵后,依旧跟在这货身边,忽悠着让他把自己的房钱也一并掏了的打算呢!
所以哪怕眼下,这货自己享受的住着楼船上的上等舱,却听了仆人随从的挑唆,给自己定了位于舱底的最最下等舱,他也是耐着性子的继续讨好这货,跟这个酒囊饭袋的二世祖同气连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