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挽着施春洋的胳膊,两个人有聊有笑地从我面前经过,并没有看到我。那笑容落在我眼里,像是污泥一般地罅漏作呕。
我的牙齿崩得作响,拳头握得发颤。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两人,目光里恨意毕现。
“雨澄,你怎么了?”齐泽轩扶住我的肩,努力想将我从愣怔中唤醒。
我已听不进他对我说了什么,炎炎夏日,竟有丝丝冷汗浮在脊梁骨。施春洋和月月怎么会在一起?还是如此地亲密。
我迅速在脑海里串起回忆中的种种情节,那曾经若即若离的真相,此刻凶相毕露地呈现在我面前。月月,施春洋,月月,施春洋。我痛苦地闭上眼,想要做一丝最后的挣扎。拿出手机,拨通了王梓梦的电话。
深吸一口气:“梓梦,你告诉我,月月姓什么?”
“月月?她当然姓施啊。”
头脑轰地一声炸开,我一把推开齐泽轩,顾不得挂掉电话,疯了一样地跑向马路。
“雨澄!”齐泽轩正欲追上来,我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屈身钻进,飞速驶离。
手指禁不住颤抖,咬破唇,把指甲深深地嵌入自己的皮肤,至此,我仍不敢相信熙阳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车窗外的建筑飞速闪过,好像茫茫无际的空荡,我不敢再让自己多想,就让头脑乱成一团麻线,支持着泪水不往下掉。
终于回到了屋里,终于就要知道真相,终于,要面对这个我以为一心一意深爱着我的人。
他正看着电视,看到我的样子,面色一惊:“雨澄,你怎么这副模样?”
我强忍着冲口而出的愤怒,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冷漠:“关掉电视,我有话跟你说。”
他大概从未见过我这样,即使当时得知望舒和别人在一起时,我也没有如今的悲凉之感。望舒对我一直冷漠淡淡,从未有过承诺,也就不会有背弃;而眼前这个男人,曾给予过我炽烈的拥抱和温柔的蜜语,因而如今,才有被欺被瞒的入骨痛彻。
我垂着眸,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当初月月打断你的腿时,说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如今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熙阳难看地扯出一个笑,仍旧执意否认:“我都说过了,那是因为月月语文没学好……”
“够了!”我猛地一拍桌,忽然转手一甩,将桌上的茶杯整个掀了过去,已经凉透的茶水泼了叶煕阳一身,连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沾了些许水渍,茶叶散发着颓唐的气息,一片一片黏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光当”的声响随之传来,茶杯的瓷片碎了一地,正如我的心。
“叶熙阳,不要再用这种蒙小孩子的话来骗我,你自己掂量掂量就知道语文没学好这种理由有多大可信度。施春洋是月月她爸,你打断了施春洋的腿,她才会不顾一切来找你算账。怪不得连你爸妈都不曾对月月说过什么,原来是你动手在先。”
叶煕阳没有去擦脸上的水渍,说道:“雨澄,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我的嘴角噙着冷嘲的笑意:“你当然不是故意要瞒着我,你是必须瞒着我,不然你怎么能办成该办的事呢?”
叶煕阳蹙了蹙眉,沉吟片刻,低头说道:“雨澄,我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以后不再要我。做这样的事,我也没有办法,月月家和我们家的交情已经几十年,曾经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扶过一把……”
“她家对你家有恩不错,但是熙阳,为什么来欺骗我的人是你?”我不禁动起情来,回味过去与他的点点滴滴,越想心便是越痛,“叶煕阳,当时是你告诉我施春洋后台强硬不能告,是你恐吓我强告他的人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是你主动要求和施春洋老爸洽谈……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施春洋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却处处为他掩护,只为了把我蒙在鼓里。我就奇怪了,像施春洋老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你那么拙劣的招数蒙蔽过去?哈哈,原来你的那幼稚的剪辑招数不是用来对付施春洋老爸的,是来对付我的。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只为了让我放弃告施春洋的打算。”
“多可笑啊,熙阳。”我放柔了声音,却又在柔肠中含着千回百转的痛,伸出手来抚过他的脸,用发颤的手指抹去他面上的水渍,苦笑一声,“我想来想去,也没有料到算计我最狠的人,原来是你。”
闻言,叶煕阳却是敛去眸光,嘴唇紧抿,垂着头地不发一言。
他的沉默令我更加心痛,鼻尖的酸涩之意愈加浓厚,心也愈加心灰意冷。他为什么不能同我解释一下呢?哪怕一句也好。
我的胸中起伏不定,愤怒和心痛交织在一起,压抑的呼吸越滚越浓,长叹一口气,努力把快要冲口而出的怒吼压回去:“叶煕阳,你好狠啊。如今我终于明白你父母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还对我那么不友好了。月月把你的腿打断了,可这是你动手在先,你父母没法怪恩人家的月月,更没法怪你,便把账算到了我的头上。多么荒谬,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你父母竟把我当成了出气筒。”
“雨澄,对不起!”他终于抬起头,痛恨、悔意、无奈、不甘统统交织在他那双善解风情的眼里,此刻看来,却像是讽刺。
我的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终是撂下了狠话:“你在最后那段时间,费尽心力陪着我,还搬到了我隔壁的集装箱,为的,不过是更方便你为施春洋洗脱罪名吧?其实当初,根本不需要我拿条件去交换调回城里的机会,你一句话不就可以做到了吗?叶煕阳,你口口声声说不愿意让我再受苦,却又在一旁不停加深我的痛苦,可笑我竟以为你对我是全然真心诚意。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雨澄!”听闻此言,他禁不住失声叫出我的名字,紧紧把我抱在怀中。我想要挣脱,却被他更用力地环住,耳边似有一滴水泽落下,“雨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做错了再多,但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
我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你?实话告诉我吧,周娅楠被施春洋用强以后的事,你是不是也插手了?”
他垂头沉默不语,良久,才重新开口,咬牙答道:“是。”
只有一个字,可却有钻裂般的疼,我的心又冷了半分。只看着地上那片片打碎的瓷杯,表情空洞毫无生机:“跟我说说吧。”
他面目难色,哀求道:“雨澄,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你不必知道的……”
我猛一拍桌子,不容置疑:“说!”
叶煕阳哽了哽喉咙,艰难地吞下一口水:“周娅楠来找我,说要打听施春洋的消息,我就把你的事告诉了她,还把当初和你说的施春洋后台很硬的那番话跟她说了……”
比我想象中的更痛,更苍凉。他竟如此轻易地把我最私密最不愿视人的事告诉了她,给了别人肆无忌惮利用我的机会,只为了帮施春洋蒙蔽羞耻的罪责。
我冷着脸,依然面无表情:“继续。”
“我还是别说了……”
“说!”我怒目瞪着他,无言的怒火跳动闪烁。
他终于长吸一口气,不再隐瞒:“周娅楠性子刚烈,声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报案……我就说我在警局有朋友,给了她联系号码,一面了解她的想法,一面让那个人和施春洋家联系……”
我止不住冷笑,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所以,我和施春洋的事被全队的人知道,也在你的筹谋之中了?”
“不!”叶煕阳忙阻止我说下去,“雨澄,我没脸见你,可是那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想到周娅楠会做得那么绝……别的事,也不是我愿意做,而是我的父母逼得我这样做。我和他们为此也吵过无数次,但是我如果不这样,我父母必定会想出更加极端的办法,还声称会断了亲子情谊……”
我想起叶煕阳骨折住院的时候,我曾带着饭菜去看望他,还在门口亲耳听见了他和他母亲的争执。或许,他真的是被逼无奈,但我也没办法因此轻易原谅。
他欺骗了我,隐瞒了我,诉与她人我最羞于提及的往事,将我算计得惨败淋漓,而我竟以为他是全心全意真诚待我。想想,多么可笑。
他见我冷淡的模样,忙过来握紧我的手:“雨澄,因为周娅楠的事,我们家已经和施春洋家两清了,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跟你发誓,永远永远都不会了。你相信我,这些事都不是出于我的本心,我撒了这么多谎,只是因为害怕说出来以后会失去你!”他的目中含着空洞的绝望,却还隐隐闪烁着乞求一般的期待,“雨澄,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冷冷地抽出手,不再看他:“叶煕阳,事情说开了,我也看明白了。誓言是没有用的,你跟我说过的那许多甜言蜜语,到头来也是没有用的。你们家和施春洋家两清了,我们俩,也两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