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0月24日,下午四时,蔚蓝火星远征,老兵动员,报名登记时间已经宣布截止了。
但是,华系亚,越江省第三征召处,负责登记审核的年轻军官双手拢着厚厚的文件袋,仰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依然执着站立的老人家。
“时间过了呀,前辈。好吧,就算你到的时候,时间还没过,可是你看你,姓名和原属部队也不愿意说……”
老人的姓名和原属部队,小军官已经敬礼问了已经有快十遍了,此刻因为急着上交文档,难免耐心有些不足。
“不论如何,你得告诉我这些,我才能知道你的具体信息和战力评价,是不是复合征召标准啊。”
“我……不记得了。”老人缓缓摇了一下头,锁着眉头看着他,像是心里难过极了的样子。
不记得了?!小军官没注意到老人的表情,听完当场心里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抬头说:
“咱说真的,爷爷你是不是其实没当过咱蔚蓝的兵?
“就因为看到动员令,一腔热血,想去战场?
“这可不行啊,这是打仗,源能战争,明白吗?您老人家去了也帮不上忙。你看你,还拿把斧头来……”
至此,小军官觉得自己的判断大致应该无误了,老人年轻时倒是可能当过华系亚的兵,但是绝不是蔚蓝的兵,不是源能武力。
就在他说完,准备起身的一刻,“颂!”
突然间的一声响,四周围空气激荡,小军官的帽子飞走了,明明轻飘飘的东西,飞行的轨迹却如一块铁。
同时在他身后,征召处临时搭建的特大号军用帐篷,也一样应声整个飞走了,鼓胀着“扑啦啦”一气飞出去两百多米。
“怎么了?!”
“什么情况?!”
一时间,现场所有蔚蓝军官和战士都紧张动作起来,一边作势源能爆发,一边拔刀冲向一旁的回归老兵集结处。
老兵们还没领到装备呢,这要是被袭击了……
但是,爆发声并没有后续,也没有造成现场任何人员伤亡。只有那个老头,依然平静而眼神茫然地站在登记处的小桌前。
“他!他干的!”负责登记的小军官慌忙扭头,伸手指给长官和其他人,他身前的老人。
小军官也是经历过战场的,自然能够分辨刚才那阵能量爆发的中心点,就在老人的身上。
“他干的?”征召处的负责人,一名上尉军官,一边持刀小心戒备着走近,一边带着巨大的困惑问道。
“嗯。”小军官坚定地点头。
“不能吧!他……”上尉停步,眯眼又细看了两秒,“他明明没穿装置啊。”
伴随上尉木木地说出这句话,整个现场,所有人,一瞬间全都僵住了。不管是负责登记的军官战士,还是归队集结的老兵们,集体愕然,呆滞。
因为,当一个人,可以在无装置状态下进行源能爆发,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感知并可以掌控生命源能。
而且老人的程度,似乎还不止于此。因为他的生命源能,刚刚似乎外放了,这件事在目前的整个人类世界,能做到的人也不多。还有,刚才的那次爆发,掀飞了帽子和帐篷,可是现场一个人没伤……
“开什么玩笑,按你说的,这特么,得是什么级别的源能控制力啊?”老兵群里,一个人木木地说,然后所有人一起,推开“保护”他们的军官战士,向前围观而去。
“走开,走开。”
“不用保护了,保护个屁啊!这玩意要真是那小娃子说的那么厉害,真是来干咱们的,咱们所有人今天都得死。”
“什么叫玩意啊,你这老小子,也不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蔚蓝将军。”
“这有什么,就是陈不饿,不也是饿不着那玩意么?再说我才不信,咱这地方能突然冒出来个超级之上的将军。”
老**们嘴碎着,心里大体还是不信,慢慢围拢上去。老头也不介意,就那么挺直身板,站在那,偏头木木地看着他们,眼神里似乎有少许的激动和喜悦,但是,更多的依然是茫然。
“等等,斧头,他用斧头……”突然间,有人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斧头了,手扶着后脑勺,一下结巴起来,“他,他他,好像是那谁……”
“他他他……谁啊他?”
嬉闹的话音未落,“啪”,之前说话的老兵,陡然一个原地立正,扶后脑的手变成了敬礼。
“报告,蔚蓝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第一军,第8团第23小队,何竹根……向姜龙池上将问好。”
老头转头,看向他。
剩余所有人,先看向他,再看向老头。
“……轰!”大约两秒的迟疑后,现场所有军官、战士、老兵,不管信还是仍然存疑,全体原地立正,抬手敬礼:
“姜上将好!”
“……哦,原来我叫姜龙池。”老头琢磨着缓缓点头,抬头又说:“你们可不许骗我啊?”
他说得很认真。
然后,自己低着头,小声嘀咕起来,“我怎么不是姓韩呢?我好像有个很亲的人,姓韩啊。”
差不多时间,华系亚西部某地,征召处的军官战士们,都已经开始拆帐篷了,但是现场还有一个老兵(自称的),赖着不肯走。
“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个喇嘛吧?”
“嗯,看穿着应该还是大师级的。”
一边拆除,一边军官们小声议论着。
“好,那我直说了。老子叫朵桑嘉措,人类最强防御(必须是空手状态,省略),怎么样,你没听过?!”大师嗔怒,“跟你说了没有原属部队,没有啊,就没有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怎么会没有呢?这不可能啊!要不你再想想?”负责登记的女军官认真而耐心温柔说道。
“怎么不可能?那群狗日的把我踢出来了啊!老子当年才刚训练完,准备新兵出营呢,他们就把我踢出来了啊……”
“……”女军官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样,说你不信,要不干脆你打我一拳好了,你开装置打。然后你就知道我多厉害了,人类最强防御啊,可不可怕?”
朵桑嘉措扯开袍子,露出肚皮,以此表示自己没塞东西,完全真皮真肉。
“嗯,可怕。”女军官偏头,小声说:“我不敢打。”
“为什么?”朵桑嘉措挺着肚皮说:“打啊,我叫你打的,你怕什么……”
小女军官偏头,眼神犹豫看了看他,“我怕把你打死了。”
“……卧,泪个槽!”朵桑嘉措顿了顿,猛地一下跳脚,“就你?!打死我?韩青禹那小混账都打不动我,知道吗?陈不饿那老东西都打不死我,知道吗?!呼,呼!”
因为这两个名字的出现,现场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过来。
但是,没人认识这个喇嘛。
包括现场集结的老兵在内,一个都没有。
“对了,我当年跟陈不饿一拨的。没错,就你们那个人间饿不着的军团长,就是那王八蛋,仗着自己能打,出营的时候跟教官建议,让他们把我踢出来的……”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告诉他,这回他要是敢再拦着我,我就跟他拼了。”
…………
蔚蓝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基地。
“报告参谋长,这里有两份急电,需要您亲自定夺。”通讯兵在院门外喊。
“放那吧,我出来拿。”
徐晓红起身出去了。
陈不饿在他身后,沉默抬头睁了一下眼睛。这一天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期待,只是忍不住去关心和在意,没办法不在意。
没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
徐晓红手上拿着两份电文,先是站着,木木地看了一会儿,就好像那电文很长很长似的……然后身形艰难地坐下来,无声把电文放在桌面上。
“给我也看看吧。”这是今天,陈不饿第一次开口。
徐晓红扭头看了他一眼,把电文拿起来,放在高处桌面上。
那上面的两个名字,不必他说……
“……”陈不饿看到了,也没说话。他努力想动一下,可是动不了,除了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因为被桌上升腾的香火熏着了,有些酸涩难挨。
“我有锋刃,穿旧袍再从戎(原为,解旧袍从戎)……”参谋长的嗓音很低,有些哑,低低的歌声苍凉而质朴。
手上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瓷酒杯,他一个一个字,简单平直地哼唱出来。
“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华系亚秋天的落日下,归队的老兵们开始从征召集结处出发了,从西北,从塞外,从江南……
多年后一样算不上整齐的队伍,踩过路上的落叶黄。
草枯,雁成行。
“古今兆数男儿,其中多少丈夫?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
“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同行的军官和战士们听着,明明是他们也熟悉的歌,但是渐渐听出不一样的感觉来。似乎这歌啊,就得是这样的一群人一起唱,尤其一群老兵一起唱,才是它原来那味道。
…………
“哎,咱这回还是跟军团长,咱亲侄儿去干么?”
有消息闭塞的老兵,可能直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情况,又或者是他死心眼,压根不信外面那些关于陈不饿的传言,还在问。
“大概不是。”队伍里有人说。
“哦……”老兵开始有些失落。
“我听说,这回好像是溪流锋锐,青少校他们几个带咱们去,干火星。我还听说啊,等去了那,咱就都是外星人了……外星人在外星干外星人。”
旁边的老兵们说,说完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