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做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生计奔忙,混口饭吃而已,成天重复着相同的活计,从二十青春,一直干到六十花甲。至于想要从中获得什么成就,让自己高兴,并且值得像别人炫耀,同时还得到不菲的奖赏这类事情,几率实在低的可怜。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英雄,平凡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难有选择权利的普通人,也就平凡的活着。
而这些成为泥瓦匠的普通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次改行,居然变成了全城百姓称赞的对象,着实令他们又惊又喜。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次,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在享受到了被众人夸奖的喜悦之后,他们每个月的工钱也由最初的八十铜币,涨到了一百铜币,并且将来还会随着技艺的提高继续增加。
尽管开支有所增加,这一万泥瓦匠的工钱,每月足足需要一百万铜币,可荣睦依然花得心甘情愿,因为只需等到来年五月,安宁城新区的扩建就能全部完成。不过老城区的改建,需要等到坝阳州城修筑完成之后方才能开始。
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荣睦自然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于是,每当他走在新区宽阔的街道上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尽快修筑坝阳州城,让仍然还住在帐篷里面的百姓,早日搬进宽敞结实的砖房里。
当然,他也明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必须先集中人力、物力和财力,把安宁城新区修筑完成,方才可以着手下一步的事物。否则,瞻前顾后,狗揽八泡屎的结果,必然是既建不好安宁城新区,也积累不了足够的经验,建得起坝阳州城。
荣睦十分喜欢新建的砖房,不管走在哪一层,脚下都不再有木质房屋时的晃动,脚下踩着的好像不是楼板,而是结实的石头。使劲地跺跺脚,传来阵阵沉闷的声响,恍惚中,他十分肯定,绝对比起轰天铳开火时的轰鸣还要好听。
因为前者是一幢结实的砖房,可以供百姓居住、商人经商,能够组建城池,是一方百姓富余的基石。而后者则会带来生灵涂炭,血雨腥风,造成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数将士埋骨沙场,金贵的铁器也变成了废物。
除过备受赞扬的泥瓦匠外,荣昊的昊工匠材店的家具,也同意被安宁城的百姓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荣昊来到安宁城后,为了拿下更大的市场,一口气招募了五百余名木匠。
在得到了边力悉心的指导后,床、桌、椅、凳和柜等各式家具,都有了制作的能力,同时,带柜子的床、带门的书架、可以调节的椅子等新式家具,也应运而生。
更为重要的是,现在还具备了木雕的能力,可以按照顾客的不同需求,在家具上雕下梅花、喜鹊、鸳鸯和牡丹之类的雕花,让家具多出一份艺术感和高级感。而木蜡油和桐油的使用,让家具的颜色更为鲜亮,雕花更加栩栩如生。
于是,几乎所有新入住安宁城新区的百姓和商铺,都从昊工匠材店购买家具,生意想不好都难、至于那个混吃等死的达越池,也改过自新,老老实实的做工,避免流露街头。然而,好景不长,荣昊还是陷入了困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荣家的赤杨木已经全部用光,安宁城一带又不产木材,走投无路的荣昊只得找到了荣睦帮忙。
安宁城造船厂内,高泽培一脸怒色地看着刚刚卸下马车的木材,狠狠地用拳头砸了几下,传来砰砰的闷响,因为用力过猛,他的关节处被擦破了皮,正朝外涌着鲜血。
“高管事这是为何?”刚刚目睹了一艘单桅商船下水的荣睦,见高泽培的行为有些古怪,连忙走到他的身旁,一眼就看出了这批木材有些问题,刚才的兴奋也随之一扫而空。
好你个晔泰,真是欺人太甚,才过去短短三月时间,石材木材都开始以次充好,若是再过几个月,岂不是要指鹿为马,用别的什么东西冒充木材和石材了?
荣睦在心中怒骂几句,看着留有高泽培血迹的木材,认出了这并非优质的松木和杉木,只是普通的榉木,不论其强度还是韧性,都无法建造船只。
“哼!”荣睦冷哼一声,抬起右腿,狠狠地在榉木上面踩了一脚,留下一个带着泥土的鞋印,权当是过了把扇晔泰脸的瘾。
有时候,当敌人过于强大的时候,除过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之外,这种隔空泄愤的方式,虽然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可依然很爽。
“听闻几月前晔泰送来的石材就有问题,没想到如今开始对木材出手了!”高泽培紧皱眉头地看着仅有的五分之一杉木和松木,忧心忡忡地道。“若是这样下去,恐怕一个月建造一艘单桅商船的速度,得拖到两个月才能完成,这样以来恐怕需要两年时间,方才可以保证坝阳河上游的能有足够运力。”
“还真是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更何况晔泰还是一头吃人的恶狼,这结果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荣睦无可奈何地道,经过刚才的发泄,让他很快摆脱了愤怒情绪的支配,开始思考解决之法。
可说起来容易,想起来难,做起来就更难了,眼下荣睦手头,出了数亿铜币的债务,和欠下的数亿斤的粮食和蔬菜之外,暂时什么都拿不出。
总不能也像晔泰指鹿为马那般,非说榉木就是杉木和松木的一种,而且还比其更为结实的鬼话。
“拜……拜见荣侯!”听说一大批木材运到安宁城造船厂的荣昊,心急火燎地跑到这儿,打算求荣睦卖给自己一点木材应急,以解昊工匠材店木材短缺之困。
可见荣睦陷入了沉思,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但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荣睦,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变废为宝
“原来是荣昊堂哥。”荣睦并未因荣昊打断思路而不满,反倒是因为见到了家人,不由得热情一笑。现在,他早已放下了之前对荣昊所作所为的怨恨,全然那他当做至亲一般对待,看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忙热情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昊工匠材店的木头不够了,方才听说有一批千韧州运来的上好木材抵达,特来碰碰运气。”荣昊自然看出了荣睦似乎有些不悦,加之身旁的高泽培也是一脸的愤懑,不敢做过多打扰,连忙一五一十地道。
“这些榉木,你全都拿走吧,今后若是还有类似的木材,也全部给你。”荣睦指着装满榉木的近百辆马车,忽然眼前一亮,再度找到了变废为宝的方法。
既然榉木造不了船只,做家具还是不错的,就是比起赤杨木来要差一些,但荣家的赤杨木一直都处于缺货的状态,之前增加的产量,早就被预定了出去,如今就算想要继续扩大,也要得等到十年以后,方才可以成材。
想到这里,荣睦这才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为何荣家会选择种植果树,依靠售卖水果来弥补赤杨木的收入空缺,避免被其他家族甩的太远。
“多谢荣侯,我愿以每钧两百铜币的价格,买下所有的榉木!”荣昊闻言大喜,连忙对着荣睦抱拳道谢,拿出了比起市场价高出二十铜币的价格道。
“一言为定!”荣睦还了一礼,见荣昊已经迫不及待地带领着匠材店的伙计和账房先生,一边统计榉木的数量,一边开始运走榉木,明白要不了多久,这批让他愤怒的榉木,就会被制作成各式的家具,成为安宁城中百姓争相抢购的对象。
真是没有想到,在我们手里的废品,居然会在别人手中变成宝贝。
荣睦自语一身,无奈地笑了笑。他明白,尽管暂时解决了榉木的用途,可花整整五百铜币,才能买到的一钧榉木,任谁也极为不爽,况且,这还只是个开头。
没有人知道,晔泰下一次会不会干脆连榉木都不给了,直接那些烧火的柴火糊弄自己,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半点脾气,顶多也就把柴火棍当成晔泰,重复刚才的泄愤方式。
“此事我看短时间内也难有解决之法,劳烦高管事多多费心,有多少杉木和松木,就造多少单桅商船吧,至于何时能够仿制成功双桅帆船,甚至建造出三桅帆船,随缘便可,着急也没有用。”荣睦再度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不甘的高泽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高泽培挤出一丝苦笑,像是一个吃了一半大餐的饿鬼,恨极难耐的控制住自己的食欲,甩了甩袖子,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往后的日子里,荣睦还是会对晔泰的不地道耿耿于怀,为此他特意来到了安宁城新开的画铺,让画师为自己画了一幅晔泰的像,挂在了茅房里面。
不过,已经有了下水道的安宁城,曾经粪便堆积如山的旱厕,早已被水冲的茅房代替,晔泰的画像也就仅能在人出恭的时候,享受到臭气。
当然,发泄了不满的荣睦,也并未变本加厉的捉弄晔泰,为难只擅长风景画的画师,而是大方的以三百铜币的价格,买下了五副山水和花鸟画,算是对之前失礼的补偿。
总体来讲,荣睦还是愈加的喜欢上了安宁城的生活,在伏案谋划计策,挑灯苦读之后,美味的禽肉和鲜嫩的河鲜,成了他除过对付晔泰、云苍宗和修筑坝阳州城之外,为数不多的念想。
之所以能让荣睦久吃不腻的真正原因有二,第一便是安宁城种植了大量的芝麻,除过将其当做香料之外,更多的则是用来榨油,由于其滋味醇香,后味十足,可以让烹制的美食更加可口。
第二,自然是得到了王同华送来的山椒,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东西,可以令膻腻腥骚的河鲜禽肉,变得回味鲜香,单是远远地闻见,就足以令人唇齿生津,一旦拿起筷子吃上几口,更是让食客欲罢不能,只恨自己的肚子太小。
同在千韧州城,区别为何如此之大!
荣睦总会打着饱嗝,同时想到王同华的厚道和晔泰的狡诈,想要找寻到根本的原因所在,可是最后都遗忘在了欠下的巨额债务的烦闷中。
这天午后,还未睡醒的荣睦,被赶来的祁宏惊醒,已经养成了睡午觉习惯的他正欲发怒,就得知了晔泰送来的木材中,榉木的比例又增加了一成,石材破碎的程度也更加严重。
他知道黎威已经可以做到毫无波澜,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将之统统送到了石炭泥工坊,赶着烧制出更多的石炭泥,用以支援安宁城新区的建设。
他也清楚,如今木材中榉木的比例,从最初的零,变成了如今的六成,换来了高泽培的义愤填膺和荣昊的兴高采烈。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呀!
荣睦在心中感叹一声,只得拍了拍还没有想出对策的脑袋,坐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在大街上走走,活动一下筋骨,顺带继续思考解决之法。
十一月初的安宁城,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寒冷了,尽管安宁城不像杉鹭镇那样,已经下过了几场大雪,所有人都会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迫不及待地完成手头的活计,好围坐在火炉旁边打盹闲聊。
可长时间呆在屋子里,还会觉得手脚冰凉,四肢麻木,荣睦总会忍不住想起了杉鹭镇暖和的热炕,萌生了一种躺在上面看书的冲动。
只可惜,这儿的百姓并没有这个习惯,所盖的房子,也就没有热炕这个东西,顶多只有一个用来烧水的风炉,勉强作为取暖的工具。
或许是由于安宁城正处于高速发展的时期,所有人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都忙碌于各自的活计,无瑕忙里偷闲,荣睦就成了城中最闲的一个人。
磨刀不误砍柴工。
每每看见工坊区冒着烟的烟囱,听见新区叮叮当当的声响和劳动的号子,遇见忙着上工和回家的雇工,他总会以此来安慰自己,缓解有些慌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