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睦看着窗外连片的灰白色帐篷,缓缓朝后倒退,蜗居在里面的百姓,偶然与自己打了个照面,那一张张有些消瘦的蜡黄脸,就像是一支支爆射而来的箭矢,令他坐如针毡,冷汗直冒。
他发现,尽管自己就坐在炉子旁边,里面的石炭煤也烧的通红,用手触碰炉子,会被烫的生疼,可整个人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明白,这就是大饥荒前的征兆。
“快来抓我呀!”
“来了来了!”
“哈哈哈……”
几声孩童的嬉闹,宛若天籁之音,幽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三五城群的孩童,正沉浸在玩耍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任何的顾虑,那清澈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邪的童真,仿佛是这个瘴气世界中,纯洁的泉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
“但愿我没有来迟。”墨先生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荣睦的对面,见他正出神地望着嬉闹的孩童,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语重心长地道。
荣睦听出了墨先生话中的意思,知道那个我字,既代表了墨先生,也同样代表着自己,他知道你,就算墨先生的心中虽然没有底,可眼下赶去赴宴,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毕竟时间可不等人。
冬天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让人忍不住伸个懒腰,端起茶水,轻咂一口,享受着农闲的惬意和闲适。
半个多时辰后,黄锦义豪华宅院的轮廓,出现在了荣睦的视线之中,看着青砖青瓦的院墙和院内三层的气派楼宇,荣睦不禁喃喃自语一声。“还真是气派,果然不愧是丘陵郡首富,出手真是阔绰!”
不待马车挺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走到门前的石刻貔貅前,拍着被太阳晒得温热的貔貅脑袋,在略显扎手的触感中淡然一笑:就算你是只知道进,不知道出的貔貅,我也要让你把救命的粮食和蔬菜全都吐出来!
“来者何人,速速离开黄府,否则格杀勿论!”几名穿着制式钨铁铠甲的护卫,拔出了腰间的钨铁剑,一脸杀气地指着荣睦大吼一声,显然被他傲慢的无视掉之后,心中极为不爽。
“荣睦。”荣睦虽然依旧没有将目光转向护卫的身上,可他十分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森然的杀气朝自己袭来,明白这名护卫的身手,相较于丘陵郡禁卫军来都不遑多让,可依旧不为所动,随手把黄锦义送来的请柬甩了过去。
“好小子!”护卫手腕一翻,剑尖对着飞来的请柬轻轻一挑,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左手稳稳地接住了请柬,拇指旋即轻轻一搓,扫了眼里面的内容,早有准备地问道。“堂堂万山王朝的侯爵,居然不懂礼数,也无教养,难道不知身为客人,应该怎么做吗,真是穷山恶水来的乡巴佬!”
“难道你家主人没有教给你,见到客人,要出来笑脸相迎吗?”荣睦很想不去理会黄家护卫的刁难,可那句没有教养和乡巴佬的嘲讽,却如同戳在脊梁骨的匕首,触动了他的逆鳞,于是,他捏着貔貅的胡须,轻轻一用力,就将其掰断。
“放肆!”黄家护卫见荣睦仍旧无视自己,而且还故意破坏貔貅石雕,直接把请柬扔在地上,双手握着钨铁剑,杀气腾腾地朝着荣睦的眉心处刺来。
墨先生虽然对于荣睦三言两语,就惹来的杀身之祸有些无奈,可袖中的教化尺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滑落到手中,胳膊随意一抖,尺影就朝着刺向荣睦的钨铁剑飞去。
咔嚓!
黄家护卫之感道眼前一黑,爆射而出的身体陡然一滞,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飞了出去,骇得他连忙使出浑身的力量稳住身形,这才勉强停在了刚才的位置上。
显然墨先生并未使出全力,只是打算警告他一下,尽管结束这场无畏的纷争。
“怎么可能!”刚刚回过神来的他,看着手中的钨铁剑,居然少了半截,忍不住惊呼一声。
“劳烦通知黄掌柜一声,就说荣睦如期赴约。”荣睦对着墨先生点了点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面无表情地道。
“哼!”黄家护卫自知不是墨先生的对手,只得收起断了半截的钨铁剑,准备赶去通报黄锦义,可他刚准备抬脚,却发现那份请柬居然被自己踩在了脚下,只得脸色铁青地弯下腰,捡起了满是沾满尘土的破请柬,转身跑进了宅院。
虽然冲突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可还是引来了周边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当他们见到荣睦和墨先生打算进入黄锦义的宅院时,纷纷露出了敬佩的目光,尤其当墨先生击退黄家护卫时,喝彩和叫好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他们现在虽然并不知道粮食危机,还有两天就将爆发,届时城内至少会有三分之二的人,每日仅能得到一两左右的口粮,剩下的三分之一,恐怕连一两都没有,只能依靠粥棚的救济度日。
可他们从刚才的冲突中,还是看出了眼下形势的危机,不禁人人自危,少数人已经做好了逃荒的准备,尤其当荣睦在书房中苦思冥想,等待时机,一直未曾露面的这十三天里,各种各样的谣言,在黄锦义等人的精心策划下,犹如洪水猛兽,无情地冲击着城中百姓的心理防线。
好在荣睦之前的巡查稳定了民心,加上擅长探查情报的祁宏及时出手,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没有让哗变和动乱发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请诸位父老乡亲放心,今日荣睦必定将要彻底解决粮食危机一事,让所有人从今往后不再有饿肚子的后顾之忧,坝阳州城也将从此站稳脚跟,发展成一方重镇,必定指日可待!”荣睦跳上貔貅石雕,握着掰下来的貔貅胡须,对着围观的百姓抱拳喊道。
不待众人有任何回应,镶嵌了六六三十六颗黄铜钉的大门缓缓打开,几名装束讲究的妙龄女子,对着荣睦施了一个蹲礼,让开了一条路。
荣睦再度对着神色各异的百姓抱了抱拳,跳下貔貅石雕,与墨先生朝着宅院的深处走去,只留下阵阵迟来的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