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剑横扫,剑气将那片荆棘齐根斩断,藏于其中的毒蛇毒虫全被斩杀,断躯无力的扭动抽搐。
莫毅收剑入鞘,转头对采药少年说:“你装好珠宝后先回老地方等我,我要在山里再待一会儿。”
少年知道年轻书生说的老地方是之前相遇的山洞,也不墨迹,直接点头答应。
在会稽山采药这么多年,不敢说闭着眼都能走出去,却也轻车熟路。
少年摘下竹筐,习惯性的查看四周环境,以便确认所处方位,却惊骇的发现三丈之外不知何时已白雾蒙蒙,像挂了重重叠叠的幔帐,连东西南北都无法辨认,更别提确定所处方位。
“大哥,咱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莫毅没去看那些让少年心慌的林间白雾,而是侧头直视面黄鼠狼黄二。
“怎么说?”
背脊处生有白线的黄鼠狼立起身,摆手解释:“别误会,这片山林迷雾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不是我故意施法弄出来困你们的。”
“你如果想让这小子先行离开,等装完珠宝,我可以叫孩子们送他出去。”
莫毅想了想,觉得让少年在这种形势下离开自己太过草率,便对少年道:“你先去装珠宝吧,等迟些我们一起离开,这片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困不住我。”
黄二笑道:“呵呵,那是自然,这片林子说穿了不过是座天然迷宫,困得住猎户药农、各路走兽,却困不住武林高手。”
莫毅对这种马屁视若未闻,只是提醒少年抓紧时间。
采药少年别看刚满十三岁,却十分懂得取舍,虽然不知道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的书上道理,行为却暗合此道,摘下竹筐,毫不犹豫的将辛苦得来的草药青蛇一股脑倒在地上,提着筐跑去树洞装珠宝。
莫毅见他做事这么果断,不禁暗暗赞赏。
一盏茶时间过去,树洞中的珠宝玉石少了大半,少年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筐,心中惋惜:“唉,早知道今天会来搬这么值钱的东西,我就该换个更大的竹筐的。”
不过旋即又高兴起来,心说:“哪怕书生大哥只分给我一半的一半,也足够给爹买天黄饮了。
爹说过,当兵贪功,容易送命,做人太贪,容易招灾。
爹当年就是想多砍颗人头立功,才冷不防被西域蛮子在大腿上捅了一刀,我可得吸取教训。”
少年想着父亲告诫,双臂穿过竹筐背带,挺直腰杆用力站起,麻绳搓的背带骤然绷紧,咯吱作响。
谁知一筐珠宝玉石的重量远超想象,他刚起到一半,一口气便用尽了,腰腹一松,噗通跌倒。
少年又试一次,发现还是不行,便赧颜道:“大哥,麻烦来帮我一把,只要我能站起来,就能一路背下山。”
莫毅才不会说什么背不动就拿出来一些的蠢话,走上前去,先伸手提起竹筐,帮少年站起,才道:“要是一会儿背不动了,就拿出一些丢掉。”
少年身体略微前倾,用整个后背和胯腰胯承受重量,点头道:“嗯,晓得了。”
黄二等候多时,见两人能走了,挥手道:“走吧,大禹墓离雁不归有段距离,咱们早去早回。”
说完身体落地,朝前慢悠悠跑去。
两人一妖,兜兜转转,足足花去半个时辰才走出满是迷雾的“雁不归”。
莫毅见少年肩头已被麻绳勒出血印,仍在咬牙坚持,抬头看看高挂头顶的太阳,停步道:“还要走多久能到?”
黄二道:“我走的小路捷径,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莫毅闻言直接放下竹箱:“中午了,先吃饭,吃饱了在走。”
黄二没什么意见,立起身子问:“要我去抓些野兔山鸡回来吗?”
“不用,我带了大米和腊肉。”
莫毅帮少年卸下竹筐,从自己竹箱取出炊具就地生火,他们仍处在遮天蔽日深谷树林之中,好在地势较为平坦,林间还有条小溪,取水做饭十分容易。
采药少年在林中扒了些草药含在口中搅碎,脱了上衣,将草药敷在被背带勒破的伤口上。
莫毅发现少年虽然年纪尚幼,却筋骨强健,是个修习武道的好苗子,便盘算着出山以后问问少年想不想习武,若是有意愿的话,推荐给简宗主也未尝不可。
一个山上宗门若想强大,底蕴很重要,除了功法要好,家底要厚,老一辈要有威望能镇得住场面,值壮年的要握起拳头就有人怕,更重要的,终归还是要不断吸纳天资卓绝的后辈入门,才能生生不息,繁盛兴旺。
相比起自己的面子,一个根骨极佳的好苗子,能让流云宗在出手救治少年父亲时更加尽心。
少年敷过草药,原本火辣辣的肩膀随着药力渗透传来阵阵清凉,舒服许多,便重新穿上衣服,小跑回来帮书生大哥淘米做饭。
黄二等的百无聊赖,嗖的钻入树林,不多时叼回一只野兔放在读书人身前,开口道:“拿了二爷这么多珠宝,给烤只兔子不过分吧?”
莫毅想了想,点点头,让少年看着锅里的米饭,别煮糊了,自己走去小溪旁清理兔子。
黄二翻个身,仰靠在一块石头上,双手叠放在腹部,悠哉的就像个坐等开饭的富家翁。
它慢悠悠的道:“小子,去给二爷搬坛酒来,这有肉无酒的,不成席面。”
采药少年左右看看,抬手指着自己鼻子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废话,你觉得这里还有别人吗?”黄二翻个白眼。
少年挠挠头:“可我没有酒呀。”
他晃了晃腰上的竹筒,道:“这里面装的是清水,不是酒。”
黄二冷哼:“这还用你告诉我,二爷的鼻子灵得很,你有没有带酒,我十几里外都能闻得出来。”
它抬手往西边一指,“你带上花锄往西走一里,就能看到三颗一字排开的桃树。
你从左往右数,在第二颗和第三课桃树中间往下挖,大概挖两尺,就能看一个青铜罍(lei),你把它小心带回来。”
黄二说着翘起二郎腿,双手背到脑后,无限感慨:“沧海桑田,物是妖非啊……”
“算起来,那坛酒还是我当年和虎妖、豹妖结拜时一起埋下的,本打算哪天修成人形再挖出来喝掉,谁曾想二位兄弟修着修着反到修死了,如今这酒就只好我一妖独饮喽。”
体型比普通黄鼠狼大出一倍的黄二忆完往昔,发现采药少年不但没动身去挖酒坛,反而打开锅盖,往锅里放切好的腊肉,立刻怒了:
“你小子是没听懂二爷的话吗,赶紧去挖酒呀!”
采药少年盖上锅盖,摇头道:“我现在要看着火,暂时没空。”
黄二眯起眼睛威胁:“告诉你,会稽山方圆百里,就属你黄二爷修为最高,势力最大,你要是得罪了我,以后休想再进会稽山采药!”
“没事儿,反正我以后不打算进山采药了。”
少年不理脸颊黑乎乎的黄二爷,嘿嘿笑道:
“我进山采药主要是为了给我爹买药,如今有了这些珠宝,我爹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我都打算好了,等我爹的病痊愈之后,我就把荒了地重新开垦出来,再盖个猪圈,买几头猪仔养猪,这样过年的时候我爹就能吃上肉了。”
黄二爷嗤笑:
“胸无大志的小子,种几亩薄田,养几头肥猪,能挣几个钱?”
“二爷只要随便说几个长着珍贵草药的风水宝地,就能让你一夜暴富,住三四进的大宅子,有十几个肤白貌美的娇羞丫鬟暖被窝,比你起早贪黑的种地养猪强千倍万倍。”
它重新躺下,挥手催促:“赶紧去把酒取来,不然等会二爷我改了主意,你哭都没地方哭。”
采药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说了句斗志昂扬的话:“要是嫌挣得少,就多养几头猪呗,无非多打点猪草的事儿。”
黄鼠狼见少年是个油盐不进的货,有些意兴阑珊,又懒得自己去刨坑挖酒,便所幸闭眼睡觉。
不多时莫毅剥掉兔子皮,去净内脏返回,少年早十分有眼力的分出一堆篝火给大哥烤兔子。
莫毅先道声谢,随后笑问:“刚才聊什么呢,看你样子兴高采烈的,是在计划着分了珠宝怎么花吗?”
少年摇头,将刚才跟黄鼠狼的一番谈话转述给年轻读书人。
莫毅听后对自称二爷的黄鼠狼问道:“要是他取了酒给你,你真能告诉他几块长着珍贵草药的风水宝地?”
黄二闭着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刺耳:“这有什么的,二爷我是妖修,寻常草药对我修行毫无意义,就是全部告诉小鬼又何妨,不过现在二爷改主意了,就算他把酒挖出来倒进碗里捧给我,我也不告诉他了。”
莫毅笑笑,对少年道:“你按它的话做吧,年少时多帮有能耐的人跑跑腿,没坏处。”
“好,听大哥的,我这就去。”
少年答应一声,将竹杖和挖药的小花锄从竹筐两侧取下,朝西面快步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只要出了迷雾重重的雁不归,少年便依旧是飞行万里不迷路的信鸽,莫毅十分放心,何况只相隔一里多远,只要喊一声,他就能听得见。
“二爷我向来一口唾沫一个坑,那小鬼即便等下把酒抱回来,我也不会告诉他那些风水宝地了,你这是白费功夫。”黄二虽然闭眼假寐,毛茸茸的尾巴却依旧左右摇晃。
莫毅将削去外皮的树枝穿过野兔,放在火旁慢慢烘烤,“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采药宝地,相信那孩子也是真心不在乎。”
黄二睁开眼睛,“所以你是在巴结我?”
“巴结你?”莫毅摇头,“我只是不想你记恨那孩子而已,可别告诉我你们黄鼠狼生来爱记仇的糟糕名声是假的。”
黄二哈哈大笑,坐起身道:“难不成二爷我看走眼了,你其实跟那小鬼不是萍水相逢,而是他的亲爹或者亲哥哥?”
莫毅道:“人有四心的道理一个妖修是很难明白的,等你哪天修成人形了,也许就懂了。”
黄二闻言不屑的说:“什么四心八心的,关我屁事,我想修成人形是为了像人一样多些窍穴气府修炼,可不是为什么屁用没有的四心。”
莫毅耸耸肩,继续转动树枝,有些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对方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就算了,反正也后会无期。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在煮好的腊肉野菜饭从热变温,刚好入口之时,采药少年抱着一只色泽古朴陈旧的青铜罍汗流浃背的返回。
他将青铜罍放在黄二身旁,擦了擦额头汗水,气喘吁吁的道:“你的酒。”
黄二逼着眼睛,大爷似的吩咐:“倒到碗里,你见过哪只黄大仙是抱着罍仰头灌酒的?”
少年看看大哥,后者递来一只瓷碗,便打开盖子,给黄大仙倒了碗酒。
黄二这才坐起身,伸手接过酒碗,美美的喝了一口,叹道:“好喝,真是好喝,百年陈酿果然非同一般,唉,可惜我那两个兄弟福薄,费死劲修炼,仍旧是没喝上。”
莫毅瞄一眼色泽碧绿、香气扑鼻的酒水,又看看满是铜锈的青铜罍,下意识撇撇嘴,暗道:“妖修原来这么猛的吗,重金属超标成这样的酒也敢喝。”
他将烤好的兔肉递给黄二,对少年道:“先喝口水,等气喘匀了在吃饭。”
少年恩了一声,解下腰间竹筒,喝了口水。
等两人一妖吃过午饭,黄二很有防火意识的吩咐小鬼打来溪水彻底浇灭篝火。
开玩笑,自家山头,必须要绷紧山林防火那根弦!
随后莫毅帮少年重新被其竹筐,自己也背上竹箱,跟随黄二继续向会稽山更深处走去。
两人又用去两个时辰穿越密林,山路崎岖难行,少年被迫沿途丢掉一小半珠宝才勉强没有掉队,心疼的无以复加。
莫毅看着前方乱石岙后几乎九十度角垂直的六百丈崖壁,拍拍少年肩膀安慰道:“不用心疼,凡是不得不丢弃的,都注定不属于你,有这些,也足够你爹买药了。”
少年恩了一声,点点头,没说什么路线都记住了,以后可以重新返回捡珠宝的话,是打定主意此生不在踏入会稽山了。
黄鼠狼身形修长,在均高三丈,犬牙交错的乱石堆中穿梭如同离弦之箭,嗖嗖几下便窜到前放一块笔直竖立,如竹笋般的石头上:
“过了这片乱石林,前面就是大禹墓了,你们速度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