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胡强去请大夫的功夫,徐梦先将昨日的战果略略说了一遍,让姜若盼和温同武二女先吃颗定心丸,之后等大夫来给二女仔细瞧过,出去开药煎药期间,才开始娓娓道来,讲述起昨日一战的始末。
瞧不出来,这个长相妩媚的姑娘竟很擅长讲故事,将昨日一战讲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连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不怎么关心其他五鬼死活的温同武都听得入了迷。
“回了县衙以后,莫公子便带着桃女侠、马大侠等人回了江霞客栈可惜,而赵县令和赵公子等人,则率领一众军卒贼曹连夜去了鱼不归,打算趁胜追击直接荡平六鬼窟。”徐梦用葱段般的指头点着嘴唇,看眼窗外天色,猜测道,“嗯……估摸着现在应该以及分出胜负了……”
说完,三女一起陷入沉思,却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窗外,几只麻雀飞过,落在院中一颗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将三女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要去江霞客栈向桃女侠、马大侠、莫少侠当面道谢!”温同武坚定的道,“没有他们,我昨天肯定没有和丁无常单打独斗的机会,恐怕早就被乱箭射死了。”
“好,等你的伤口愈合了,我陪你一起去!”姜若盼道。
一想到自己被莫毅从水中抱到船上,姜若盼俏脸微红,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有点甜又有点酸的情绪。
“等伤口愈合?那得等到什么后去?!”温同武摇头道,“等吃了早饭,我立刻去江霞客栈道谢。”
“啊?这么急吗?”姜若盼惊讶道。
“嗯!他们三位对我有大恩,如果我不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赶去道谢,以后就没有颜面在行走江湖了!”温同武固执的说。
“这……”姜若盼看着全身裹着纱布的温同武,犹豫半天,才点头道,“好吧,那等会儿吃了早饭,我就请人抬你过去。”
温同武正想道谢,却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三人一愣,随后都欢喜的朝门外看去,莫毅等人站在门外微笑。
“能进来吗?”莫毅道。
“莫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徐梦眉花眼笑的起身迎接,姜若盼也笑脸相迎。
对于武夫而言,每日以运转周天之法睡一个时辰,便能够达到普通人睡三四个时辰的效果,所以哪怕莫毅等人昨天聊到深夜,今早依旧早早的起了床,想着左右无事,便一起来了仁心医馆。
桃妩对温同武颇为欣赏,径直来到床前问:“你感觉怎么样?”
温同武不顾伤口咬牙坐起,朝桃妩三人拜谢道:“望北村温同武,谢过三位大恩,将来若有任何差遣,温同武万死不辞。”
说完在床榻上连磕三个响头,身上伤口顿时崩裂,殷红的鲜血眨眼就浸透了纱布。
莫毅见温同武向自己磕头,下意识就想让到一边,被桃妩和马豪拉住,三人一起站直身子受了温同武三拜。
“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快躺下休息吧,你的伤口很深,不好乱动。”桃妩道。
温同武不是不知道疼,只是有些事情,哪怕疼死也必须要做,这关乎她的武道。
感受着浑身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温同武抽着冷气躺回床上,结果压倒了后背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空海和尚知道自己该出手了,唱句佛号来到窗边,掏出一瓶上好金疮药道:“女施主,你的伤口崩开了,需要重新上药才行。”
“有劳大师了……”温同武颤声道。
作为江湖儿女,温同武自然不会再要命的时候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何况医者父母心,还是个四大皆空的大和尚。
莫毅递过来剪刀和干净纱布,为了避嫌,带着马豪、卫青一起转身去了屋外。
关上房门,刚想感慨几句,却听屋里姜若盼、杨柳、徐梦,甚至空海,都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空海师傅,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把大夫喊来?”莫毅忙问。
其实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空海和尚的医术早就跟市井明医不相上下,若是有什么问题连空海都解决不了,那除了张仲恒和那群宫廷御医,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大夫能解决得了。
“莫毅,你们都进来……”屋内传出空海的声音。
莫毅三人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裸露着后背侧躺的温同武,三人也是惊呼出声。
纱布已经剪开,三条长长的创口已被上好金疮药覆盖,如结了一层粉红色的痂,但让莫毅三人吃惊的不是这三条创口,而是温同武弯曲的背脊上那两只黝黑的手掌印。
“这莫非是丧魂掌?”马豪皱眉道,“温姑娘,你莫非不是天生驼背?”
温同武的脊柱扭曲处赫然印着两只黝黑掌印,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温同武此时是面对墙壁侧躺,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却听她轻声道:“嗯,我的脊梁是丁无常打断的……”
跟着,他便诉说起了当年丁无常欺师灭祖的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下雪天,一个温同武永生都难以忘却的下雪天。
当时正是大年三十,转过天来便是新年,一生只收了周正,丁无常,温同武三名弟子的贾旭,特地带着大徒弟周正,二徒弟丁无常去山里打了头獐子回来,想着晚上一起吃着獐子肉守岁。
回了隐居的茅屋,年仅十六岁的温同武正在准备年夜饭,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探头一看,顿时眉花眼笑,“师傅,大师兄,二师兄,如今大雪封山,你们居然还能打这么大一头獐子回来,真是好本事哩!”
年逾花甲的贾旭哈哈一笑,抚须道:“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小武啊,饭菜烧的怎么样了?我们三个在山里转了一下午,可都饿坏了。”
“做好了,最后一个菜马上出锅!”温同武看着肩扛獐子的大师兄笑道,“大师兄,我力气小,这大一头獐子我可料理不来。”
周正是个身材魁梧,模样憨厚的汉子,他为了下肩膀,将獐子丢到地上,笑道:“放心,知道你是个惫懒丫头,这獐子我亲自料理,一半烤一半炖。”
温同武嘻嘻一笑,继续去料理那道鸭架子炖白菜。
作为一个被师傅在大雪天抱回来的婴儿,在温同武眼中,师傅就是父亲,大师兄就是大哥,被大哥说几句惫懒丫头什么的,根本不算事儿。
“师傅,您先跟二师弟进屋吧,我这里一会儿就好。”周正道。
“师兄,这次还是让我来吧。”丁无常拦住了要去厨房取铜盆接血的周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吃现成的,说起来脸都红,这只獐子就交给我来料理吧,你和师傅都进屋歇着。”
“这……”周正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从没见过师弟下厨。
“呵呵,师兄,师弟我虽然家境尚可,用不着下厨,但当年为了寻访名师学艺,也没少自己在荒山野岭料理野味,你就放心进屋歇着吧,陪师傅喝口酒暖暖身子。”丁无常说着就将贾旭和周正推进了屋,自己去往厨房。
“二师兄,你太卑鄙了。”厨房里,温同武忽然道。
“嗯?怎么了?”丁无常身体微僵。
“你会烧菜居然也不早点说,这几年天天吃现成的,也不来给我帮个下手,哼,实在太卑鄙了!”温同武鼓着腮帮子不满的道。
“啊?哦,呵呵,好,那以后就换我来做饭,让你天天吃现成的。”丁无常笑道。
“嘿嘿,我开玩笑的,烧菜做饭这种事,我早就干顺手了,一天不进厨房浑身都不自在。”温同武自然不会真跟师兄计较这些,师傅说过,同门师兄弟,那就是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
丁无常端着铜盆出门,将要跨过门槛时,忽然转头道:“师妹,你的铁棒功练得如何了?”
温同武随口道:“一般般,大冬天的不太想动弹,练功的事儿等开春雪化了再说吧。”
丁无常眼神闪烁,“练功还是要用心练的,别辜负了师傅对你的期望,师傅的铁棒功可是不轻易传授弟子的。”
温同武还不知道丁无常早已对师傅不传他铁棒功而心怀怨恨,也没当回事儿,只是随意的点点头。
不多时饭菜便做好了,温同武端着托盘去往里屋,经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二师兄已经扒下了整张獐子皮,连烤獐子的篝火也生好了,不禁赞了句:“二师兄干活真麻利,真人不露相啊!”
惹得丁无常笑着点头。
进了屋子,炭火已经屋里烘的暖洋洋的,温同武跑了两趟,将饭菜都端上炕,这才欢天喜地的脱了棉袍,往炕上一坐,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周中赶忙拦住,“师妹,先别动筷子,师弟还没来呢,过年这顿饭一定要所有人一起动筷子。”
当年性格暴烈如火,凭一双铁棒打遍黄河两岸的贾旭如今已成了隐居闲汉,他笑呵呵的道:“小武饿了就先吃点,女娃娃嘛,扛不住,我们两个等这无常就好了。”
“嘻嘻,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温同武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后朝大师兄狠狠瞪了一眼,“哼,大师兄不让我吃饭,这笔账我记下了!”
“额……”周正顿时满脸尴尬。
贾旭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些小儿女间的斗嘴,乐的哈哈大笑。
两人喝酒闲谈,不知不觉就说起了丁无常的事。
“师傅,二师弟也呆了五年了,信心人品都没话说,是不是可以传他铁棒功了?”周正问。
贾旭想了想,颔首道:“嗯,过了十五,你就传他心法口诀吧……”
一旁已经吃了七分饱的温同武立刻高兴地欢呼道:“太好了,将来我们可以一起练铁棒功了,万岁!”
不多时,院中飘来烤獐子的浓郁肉香,丁无常道:“师傅,烤獐子再有一盏茶功夫就好了,另一半也炖上了,不过炖肉是越炖越香,我打算用小火炖到明天早上再吃。”
“好,都听你的。”贾旭笑道。
一盏茶功夫过去,丁无常端着香气扑鼻的烤獐子肉进了屋,见桌上的菜已经动过,不禁眉头微蹙,笑骂道:“师妹,不用说,又是你先吃了吧?没规矩,只有师傅才能动第一筷的。”
温同武扭着身子吐了吐舌头,“师傅特批我先动筷子,不高兴你找师傅去。”
丁无常无奈苦笑,将斩成四大块的樟子肉放在桌上,自己也脱了鞋坐到炕上。
“别光吃菜,也吃点烤獐子,补气血的。”丁无常将一大盘樟子肉放在温同武身前。
之后贾旭便拿起筷子,撕了条樟子肉放进嘴里,笑着道:“无常,这樟子肉烤的相当不错,辛苦了。”
丁无常笑道:“大家吃的开心就好。”
贾旭已经动了第一筷,年夜饭便算正式开席,周正和丁无常碰了一杯酒,也开始吃起菜来。
一时间聊天喝酒吃菜,热闹而温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正按住肚子皱眉道:“我的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难不成是在山里着了凉?”
贾旭也眉头微皱,“我也有点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武夫二境的高手,一口真气护在丹田,按理说是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着凉肚子疼的?
咣当,温同武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小姑娘已经疼的满头汗水。
“怎么,你也肚子疼?”周正忙问。
话音未落,一掌自右侧打来,正中周正右肋,周正口吐鲜血朝墙壁撞去,跟着桌上一阵掌风刮过,贾旭双掌递出,已跟突然偷袭的丁无常对了一掌,丁无常实力不济,直接口吐鲜血跌下火炕。
周正撞在墙上,重新跌回火炕,噗的吐口鲜血,不敢置信的道:“师弟,你……你做什么?”
一旁脸色苍白的贾旭抛给周正一只瓷瓶,呼吸微促的说:“这毒好生厉害,阿正,你快喂师妹服下解毒丹,她樟子肉吃的最少,中毒不深!”
周正右肋已断了大半,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朝右歪斜,但接过瓷瓶,仍是毫不犹豫的将所有药丸都倒进温同武嘴里。
师傅的言外之意他听明白了,自己和师傅吃了太多樟子肉,中毒太深,已经没救了,只有师妹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