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毅闻言一怔,心说:“长恭前辈的藏书这么猛的吗?”便让顾盼儿帮着读几段,结果还真是这么猛,好些个香艳段落让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都看的面红耳赤。
“长恭前辈不愧是杨柳的同道中人,藏书内容竟如此荤素不忌。”莫毅摆摆手让顾盼儿别读了,免得大家尴尬。
在随手拿起一本头行刻着《鲁史拾遗》四字的竹简后,他忽然有了个荒诞的想法,当年孔夫子做《春秋》,发明了一笔带过的春秋笔法,其背后原因,莫非是有些东西实在太荤素不忌,他老人家都不好意思写?
因为马豪桃妩等人皆有几部心仪的功法需要誊抄,众人干脆在古墓里住了下来,顺便搬运金银与兵器。
兰陵王柳长恭已成了杨柳的师父,虽然两者只相处了不足一个时辰,但传授上等功法和赠与重宝的恩情却大于天。
莫毅和杨柳都不希望再有他人来打扰柳长恭的安宁,便决定将墓里值钱的宝贝一次性搬空,相信面对一座毫无价值的空墓,即便最贪婪的盗墓贼也只能扭头就走。
五日后,一支将士皆蒙住双眼的百人马队,在赵栋梁、梁壁的带领翻越崇山峻岭来到山谷外。
在山谷外等候多时的卫青和兔美走上前去,朝赵栋梁和梁壁抱拳道:“山谷入口隐蔽难寻,大哥特让我们专程在此等候梁公子赵公子,请随我来。”
赵栋梁点头说声:“有劳。”挥一下手,密林里长龙般蜿蜒的马队便动了起来。
过了被茂密植遮挡的狭窄谷口,梁壁一眼看到那只小山般巨大的鳄龟,登时傻眼,“我的娘哎,这王八真有这么大啊?!我还以为莫毅是在信里吹牛皮的呢。”
姜若盼得到赵栋梁准许,伸手解下蒙眼布,也被那巨大的鳄龟深深震撼。
卫青道:“我大哥从没有吹牛的习惯。梁公子、赵公子,剑仙前辈走之前特地嘱咐,说这鳄龟是罕见的洪荒巨兽遗种,世间只怕再找不到第二只,希望梁公子和赵公子好生善待,不要将其捕杀或者捉走,就让它在山谷中自由自在的度过余生。”
赵栋梁抱拳道:“既然是葛掌教的要求,我等必定照办。”
梁壁惋惜道:“唉,没想到葛掌教居然已经走了,不能跟这样的神仙人物把酒畅谈,实在是生平憾事啊……”
为防止古墓的真正位置泄露,葛秋水离开时特地在山谷高处布下了一道障眼阵法,即便山谷外晴空万里,太阳高挂,进了山谷,便只能望见一片灰蒙蒙的天,看不到能辨认方向的太阳。
马队鱼贯而入,赵栋梁领着众人来到山谷深处,这才让官兵们解下蒙眼布。
将士们这几天除了在帐篷睡觉之外,从未摘下过蒙眼布,刚睁开眼时都觉得光线刺目难当,纷纷抬起手掌遮住眼睛,好半天才适应。
“将士们,梁郡守与赵县令有令,只要你们将西陵王的宝藏安全运回县衙,人人官升一级,赏钱百贯!”梁壁指着鳄龟脚下那成堆的金银铜钱与兵器朗声道。
“多谢梁郡守,多谢赵县令,我等必不负使命,将西陵王的宝藏安全运回县衙!”众将士抱拳吼道。
面对百丈外的洪荒巨兽,百余匹未上过战场的驽马各个吓得四蹄发软,说什么也不敢往前半步。
领兵屯长无奈之下,只好下令让部下们徒步前往鳄龟脚下搬运那些金银财帛,面对一脚就能把他们踩成肉泥的洪荒巨兽,百余名官兵没了马匹陪伴,各个也是如履薄冰。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早知道那些马会如此惧怕鳄龟,我就该把那些宝贝般的在远些。”莫毅自墓道入口落下,先朝展硕等护卫点点头,便径直来到赵栋梁和梁壁身旁。
赵栋梁道:“此事责任在我,莫兄弟已在信中写明鳄龟巨大无比,百兽见之不无惊慌逃窜,我却依然只带了百匹不中用的驽马过来,是我对洪荒巨兽的威慑力估计不足啊。”
“好啦好啦,无非是让将士们都费些力气而已,回头我们再多些赏赐也就是了。”梁壁抬头望着鳄龟背上那扇青铜门,跃跃欲试道,“莫兄弟,闲话等会再叙,你赶紧带我们去见识见识那西陵王古墓吧,我都等不及了!”
“好!”莫毅微笑颔首。
众人来到鳄龟脚下,莫毅将卫青扛在肩头,脚下一纵,身形拔地而起,朝青铜门飞去,兔美紧随其后。
展硕四人互视一眼,带着梁壁与赵栋梁跟着掠起。
“温姑娘,你说咱们是在这儿等着,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姜若盼转头问温同武。
在上品灵药的帮助下,温同武的伤势康复的非常快,不到一个星期,已经好了八九成。
此时的温同武,早已不是之前那副弯腰驼背的钟楼怪人模样,而像一只完美蜕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往那一站,亭亭玉立。
“姜姐姐,要不咱们上去看看吧,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温同武道。
“说的也是。”姜若盼点点头,“那我先带苏燕上去,然后再下来接你。”
青铜门内,一个身影落下,“别麻烦了,我带他们两个一起上去。”
两人看清来人,顿时心头一喜,抱拳道:“若盼(同武),见过桃女侠。”
桃妩点点头,“都是熟人了,不用这么客套,同武,你背挺得很直,似乎恢复的不错。”
温同武顿时眉花眼笑,“多亏了大家,我如今已经跟常人无异了。”
桃妩微笑颔首,“那就好,那就好,总算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先上去吧,旁的话进了古墓再说。”
说着,桃妩一手揽住温同武,一手托住苏燕,双腿一纵,如流星赶月般拔地而起,姜若盼也跟着高高跃起,踩着土石龟裂的鳄龟龟壳朝上掠去。
进了墓道,莫毅对赵栋梁和梁壁道:“本来在墓道入口有一重破气箭的机关,内部还有一重威力巨大的姐姐,都被葛掌教破了,等这次离开时,我会重启这两道机关,免得盗墓贼破坏古墓。”
赵栋梁点点头,“应该的,我们志在将古墓里的财帛法宝取出,重新用之于民生社稷,并不想破坏古墓。”
众人来到出了墓道,便看到藏于龟壳内的水榭庭院,不禁啧啧称奇。
未进院门,梁壁斜睨一眼墙壁,忽然停步“哎哟”道:“哎呦,要命了,要命了,莫毅,这该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一行人停步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用小楷书写的《长恭辞》
“唧唧复唧唧,长恭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王上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柳家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昆仑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王上,王上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王上问所欲,长恭不用骠骑将,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长恭是女郎。”
“不知长恭是女郎……”赵栋梁读到最后,竟是呼吸微滞。
他转头看向莫毅,难以置信的问:“莫兄弟,这首《长恭辞》真是出自你的手笔?”
如今是景帝年间,汉武帝刘彻还只是个孩子,设立乐府,采集天下风谣民歌之事,还要等到十几二年后,所以乐府诗这种语言自然流畅,朗朗上口的诗歌题材还并未出现。
能将《楚辞》《诗经》倒背如流的赵栋梁,发现墙上这首《长恭辞》不论是体裁形式,还是用字方法,都与前两者大大不同,而且极其工整流畅,怎么能不震惊。
莫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本来这首《长恭辞》是他有感而发,在藏书楼里将《木兰辞》随口改编吟出来的,原只想抒发感慨,大家听过就算了,这是谁把它写墙上去了。
古墓可是文化古迹啊,乱写乱画要罚款拘留的!
“不知长恭是女郎……师姐,这替父从军的长恭是谁啊,历史上有这样的女英雄吗?”苏燕读过朗朗上口的《长恭辞》后好奇地问。
“长恭……似乎西陵王的名字叫柳长恭……不对,等等!”姜若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莫毅,“莫少侠,你莫非想说西陵王这位春秋六大战神之一的名将,其实是……是女子!”
梁壁道:“莫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如今就在西陵王的墓里,你要是随意编排他老人家的性别,恐怕会遭西陵王的英灵报复的。”
“额……”话说到这份上,莫毅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点头,“这首《长恭辞》确实是我写的,不过大家别误会,我绝没有编排西陵王的意思,根据藏书楼里一本西陵王的手札记载,西陵王柳长恭本她就是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传到咱们大汉朝,她就变成男人了。”
“什么,西陵王真是女人?!”
听到这个回答,不但姜若盼、赵栋梁、梁壁震惊了,连一旁的温同武、苏燕、展硕等人也震惊无比。
半晌过去,梁壁终于回过神来,大摇其头道:“不对,不对,这一定是你胡编的,我记得史书记载,西陵王本就是王族,哪里来的替父从军一事,他打仗都是自愿的。”
莫毅呵呵一笑,“梁公子果然博古通今,莫毅佩服,这个替父从军的故事确实是我杜撰的,我只是想让这位女战神的故事更加传奇,更加贴近百姓生活而已。”
赵栋梁走进墙壁,仔细打量墙上字体,忽然道:“莫兄弟,墙上这字十分娟秀纤细,与你的字似乎大相径庭。”
正当梁壁以为赵栋梁终于抓住了莫毅的破绽时,远门里杨柳的脑袋得意的伸了出来,“嘿嘿,这字可不是大哥写上去的,是我让盼儿姐姐写上去的,大哥这人太低调,比喜欢出名,我自然要帮他一把啦。”
顾盼儿跟着杨柳从门内走出,朝莫毅歉然道:“我知道公子素来低调,哪怕写出多么好诗句也不愿让他人知晓,可小柳儿实在太缠人了,连……连我洗澡的时候也逼着我将《长恭辞》写到墙上,我实在拗她不过,只好写了。”
“天啊,坐实了,这《长恭辞》还真是莫毅的创作。”梁壁心中哀嚎道:“老天爷啊,你好不公平啊!明明都给了莫毅超人一等的修行天赋了,为何还要让他如此文采飞扬,你没看到若盼姑娘的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吗!本公子好不容易才在万花丛中找到朵傲雪寒梅,你难不成还想我无花空折枝不成!”
莫毅自然不知道梁壁的心中哀嚎,看看得意洋洋的杨柳,他没好气的给了个板栗,“随便在古墓里乱写乱画,你也不怕西陵王生气。”
杨柳嘿嘿笑道:“怎么可能,我们什么关系啊,别说在墙上写帮她扬名的《长恭辞》,就是写打油诗,她都不会生气的。”
作为柳长恭的唯一弟子,杨柳怎能不有恃无恐?
世人都说师傅最疼关门弟子,自己不就是长恭师傅的关门弟子嘛,还是唯一的!
梁壁仰天长叹一声,从展硕手中接过笔墨锦缎,开始誊抄墙上这首《长恭辞》。
作为郡守之子,梁壁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对于如此一收好词,郁闷归郁闷,帮着扬名却是必须的。
何况西陵王是个女子的事情多么惊世骇俗,哪怕只是从他口中传扬出去,他也必定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