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地平线刚亮起一缕朦胧曙光。
莫毅早早的起了床,与道观外的广场平台看山间云雾升腾。
通宝山不到千丈,算不得高山,远没有名山的云海波澜壮美,却生在精巧,如丝带般的云雾在山林间慢慢盘旋飘荡,多了股江南的柔美。
莫毅心念一动,拉开拳架走桩,双手推盘只见一缕薄雾自山林中跃起,如蛟龙出水。
随手依照,那薄雾活了似的飞到掌心,在双掌见连绵不绝,一招一式妙不可言。
打完一套太极拳,散了云雾,莫毅收功站定,吐出一口浊气,道观内响起掌声。
“好神妙的功夫,似乎与我道家阴阳有异曲同工之妙。”
“浮云观主对这拳法感兴趣?”莫毅问。
“呵呵,如此玄妙的拳法,我辈众人又有谁会不感兴趣。”见莫毅要开口,浮云观主摆了摆手,“谢过少侠,贫道感兴趣是感兴趣,却不会学,觊觎他人绝学,非修道之人所为。”
见老人神情坚定,莫毅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少侠,你们不日便要离开,不如趁此时有空,我带你游览下通宝山如何?”
“那再好不过,有劳观主了。”
浮云观主的内伤在莫毅的灵药治疗下一夜好了大半,活动一下腿脚,老道做个请的手势。
两人绕过道观上了被竹林遮挡的小路,沿着小路一路往山谷行去,一路上风景并不如何奇特,去看到了成群坐在树上的金丝猴,这倒给了莫毅不小惊喜。
他一直以为这种美丽的山间精灵都生活更四川那些更靠西的地方,没想到这里也能见到。
这可是未来的濒危物种啊。
树上,一群毛色金中带红的金丝猴好奇的打量两人一会儿,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开始结对往山坡上走去。
“这些金狨乃是贫道道友云中子所赠,二十年前,他来看我,说我这山精巧有余灵气不足,便让人少来十多对金狨,二十多年过去,都已经变成上百只的大家庭了。”浮云观主见莫毅对这些金丝猴很感兴趣,便解释道。
“云中子是巴蜀人?”莫毅问。
浮云观主一怔,“莫少侠也认识云中子?”
莫毅笑着摇头,“不认识,只是这种金狨多生活在巴蜀和更靠西的地方,所以我有此推测。”
浮云观主点头道:“莫少侠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见微知着,贫道佩服。不错,云中子便是巴蜀人。”
莫毅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因为都是山上武夫,崎岖山路如履平地。
莫毅在乱石嶙峋的山谷中前行,发现溪水边有有许多颜色灰黑却闪闪发光的石头。
“浮云观主,这些是什么石头?”
浮云观主落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道:“这是土锭铁。”
“土锭铁?”莫毅想了想,惊讶的道,“这是铁矿石?!”
浮云观主叹了口气,“是啊,这些都是能练铁铸件的铁矿石。
莫少侠,我想了一夜,觉得那些歹人之所以要强占白云观,恐怕正是冲着这满山的铁矿而来。”
莫毅抿下嘴唇,猜测道:“你是说,他们想在铜拔山炼铁打造兵器?”
浮云观主点头,“白云观是座穷道观,哪怕将全部家当买了,也榨不出几滴油,他们肯定不是图财。
通宝山山势平坦又不是灵山,既不能聚险而守,夜没有灵气可供修行,除了这满山铁矿,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图什么……”
“你觉得他们可能要造反?”莫毅道。
“说不好是不是造反,但这满山的铁矿若都铸了兵刃,绝对可以武装数万大军。”
莫毅沉思良久,叹道:“观主,出发去云中观一事,必须尽快,此地凶险。”
浮云观主脸色凝重的点头,他本来还不确定自己的推测,但现在见莫毅也表示认同,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观主,未免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建议此事不要江湖事江湖了,还是上报朝廷为好。”莫毅道。
“可难保地方官府没参与其中啊?!”浮云观主为难地说。
莫毅想了想,“不怕,我在长安认识个朋友,你可修书一封说明情况,再由我转交,如此就能彻底洗脱嫌疑。
放心,我那朋友是全天下最不可能造反的人。”
废话,要是汉武帝造汉景帝的反,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既然如此,那我即可修书一封。”浮云观主打个稽首,“一切有劳莫少侠了。”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之人,商定事情即刻返回道观,两日后,两拨人一起启程离开通宝山。
“大哥……我……”
两拨人在岔路分别后,温同武忽然欲言又止。
“你要随浮云观主一起去巴蜀?”莫毅问。
“嗯……”温同武点点头,“浮云世伯与我有救命之恩,此去巴蜀路途遥远,我怕再有歹人加害他。”
“同武姐,你要和我们分开啊?!”杨柳小嘴立刻撅了起来,“马大叔跑了,卫青留在了公主府,如今你也要走吗?!”
“别闹。”莫毅拍拍她的小脑袋,将浮云观主的亲笔信取出递给温同武,“既然你要随行,那这封信便没必要送往长安了,你路过河南郡的时候交给卫青,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温同武点头,将信揣进怀中,抱拳道:“同武知道了。”
“还有……”莫毅道,“想要确保万无一失,你最好躲在暗处,等会你跟浮云道长商量一下,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知道了。”温同武在马上朝众人抱拳道,“各位保重,杨柳、盼儿、兔美,等我将浮云世伯他们平安送到巴蜀云中观,我就去会稽郡找你们!”
“说定了哦,我们会等你的!”杨柳三人挥手道别。
自此,原本的八人队伍,只剩下莫毅、杨柳、兔美、顾盼儿和空海五人。
朝阳里,杨柳狐疑的盯着空海,“大和尚,你不会也存了离我们而去的心思吧?”
空海呵呵一笑,“暂时没这个打算。”
“哼,算你识相,我们这队伍里,就属你吃得最多干活最少,你要是也想着离开队伍,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小丫头威胁似的晃晃拳头,“我如今的修为可不在你之下!”
空海闻言哈哈大笑,“还好贫僧只交了你一套拳法,咱们虽然修为相当,还不至于怕了你。”
……
三十日后,众人到了东平国一座名为“升平镇”的小镇。
看着黑压压的云头,莫毅道:“我们赶紧找个客栈,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众人加快速度,终于在下大雨前找到一家客栈,店名“如归”。
小二见一下来了五名客人,立刻来了精神,小跑出门招呼。
莫毅丢给小儿二十枚铜钱,“赏你的,把我们的马照顾好,喂上好饲料,别让它们淋了雨。”
“客官放心,一定给您照顾好!”小二欢喜的收了钱,朝大堂里喊道:“六子,出来牵马,别磨磨蹭蹭的!”
大堂后面,噔噔噔跑来一人,个子很矮,跟杨柳差不多,却是个实打实的中年汉子。
他朝莫毅等人憨厚一笑,小跑上前牵马。
“当心!”莫毅提醒道。
他们骑乘的都是高头大马,这么矮小人的人如何能牵拽的动,别给一脑袋拱翻了!
“客官放心,六子虽然个子矮小,却天生跟马亲近,哪怕是烈马也能签的住。”小二笑着解释。
众人闻言好奇的看着六子。
只见六子将四条缰绳中的三条挂在马鞍上,自己牵着头马,爬上马车,吆喝一声,连马车带马便都听话的跟着他走了。
“真看不出来,这六子还有两下子。”杨柳双手叉在胸前,点头道。
小二嘿嘿一笑,将众人领进客栈,莫毅要了五间上好客房,付了押金,去往楼上。
客栈外,一阵狂风席卷,吹得门窗啪啪作响,小二哎呦一声,忙去关窗。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倾盆落下,打的街上行人抱头狂奔,狼狈不已。
杨柳松口气,“还好早一步进了客栈,不然就要成落汤鸡了。”
这一天,众人哪也没去,就在客栈休息,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太阳出来,碧空如洗。
大堂里,正在吃早饭的杨柳叫来小二:“镇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
“呵呵,回小客官的话,我们这个镇子离稷下学宫很近,若是想听朗朗读书声,倒是可以去看看,但要说好玩的地方,惭愧的很,还真没有。”
“不是吧,你们镇上连个江湖卖艺的都没有吗?”
“卖艺的?”小二想了想,忽然道,“有,最近还真有个热闹可瞧!”
“什么热闹,快说快说!”杨柳急不可耐的拍桌子。
这一个月风餐露宿,大多是住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虽然也收拾了几波拦路打劫的歹人,几只怨念深重的恶鬼,可一直打打杀杀,也没趣得很。
“本镇首富沈姥爷家这几日正在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杨柳眼睛一亮,“有点意思,赶紧说说!”
原来升平镇首富沈千三家有个自小活泼好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千金,自小就缠着家中护院习武。
沈千三觉得女子学点武艺防身也没什么,便随他去了。
谁知沈家小姐武功越学越高,十二岁时便已经已经成了市井江湖的好手,时常在镇上行侠仗义,打的一帮泼皮无赖屁滚尿流,反倒嫁不出去了。
眼看着爱女岁数越来越大,沈千三无可奈何,只好比武招亲,期望能给女儿找个文武兼备的如意郎君。
杨柳乐了,“大哥,这不是老天爷专门给你预备的媳妇……哎哟,好疼。”
话没说完就被顾盼儿踩了一脚。
莫毅拍了拍她脑袋,“大哥刚过十八,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娶什么媳妇儿啊,净乱说。”
“法定结婚年龄,那是什么东西?”杨柳没听过这个词儿。
“在我老家,男子未满22岁,女子未满20,是不能成亲的,据说精元未固对身体不好。”莫毅信口胡诌。
没法子,他总不能把后世的法律说出来。
顾盼儿明显松了口气,在桌下偷偷掐一下杨柳大腿,这才继续喝粥。
“不过热闹可以看看,比武招亲,我还没见过呢。”莫毅道。
“万岁,去看比武招亲喽!”杨柳欢呼道。
吃过早饭,众人在镇上逛了一圈,辰时三刻准时去往沈府。
据小二说,比武招亲的台子就在沈府外的街上。
未到近处,四五百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聚集在擂台下。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一丈二高的擂台上坐着两人,左边是个衣着富贵的中年胖子,右边椅子上,则坐着个带面巾的女子,身材窈窕,眼神灵动,应该就是沈家千金。
杨柳觉得站的太远没意思,脚下一点跃上屋脊,朝擂台掠去,其他人见状也只好跟了上去。
五人在靠近擂台的屋脊坐下,沈千三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笑着朝莫毅抱拳道:“公子好身手,请上台来吧。”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莫毅只得以传音入密之法道:“沈老爷,在下只是恰巧路过,所以看个热闹,并没有要打擂的想法,请见谅。”
沈千三一愣,看看四周,发现除自己以外竟连赵护院也没听到青衫年轻人的话,不禁暗暗心惊,“此人的武艺就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地吗,简直比我重金请来的护院还要厉害。”
对方没有上台的意思,沈千三自然不敢勉强,微微颔首便示意仆人鸣锣开打。
“诸位乡亲父老,这次我沈千三为爱女沈珠儿比武招亲,只在挑选一位文物双全的俊彦继承家业,还请年过三十,已经娶妻生子的父老们往后推一推,让诸位俊彦方便登台。”
人群一阵骚动,许多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来到台前,各个穿着窄袖短打,显然是打算登台打擂。
沉默一会儿,一名马脸汉子跃上擂台,抽出三节鞭舞了个虎虎生风的鞭花,朗声道:“在下呼延亭,领教各位高招。”
一个身长八尺,满脸虬髯的汉子跃上台来,瓮声瓮气的道:“范奎,轻了。”
台下哄堂大笑。
“汉子,你起码四十了吧,人家招的是三十下的女婿,不是找个舅舅,你凑哪门子热闹啊。”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