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么晚了,哪里还有人?”麻子和盘子只是摇头。
是啊,晚上出夜车,很是辛苦,还没有人,谁会愿意?
但林树深一天天地这样闲着,心里慌。麻子和盘子不愿意晚上出车,他愿意试一试。
为了保险,每天晚上过了十点半他才出车,凌晨五点半他就收工了。
他害怕把自己的三轮车搭进去。
这个时候,路上没多少人,就算有几个人,差不多都是近处的人了,不需要用车。
夜越深,人越少。
能不能拉上客,全凭运气。
有时候一晚上都拉不上一单,有时候运气好拉上个两三单。
但他照样每天晚上出去。
他想着虽然难,赚一个是一个,不能为家做出贡献,也不要拖累了叶芦,总要能养活自己。
一开始,他大晚上的在空空的街上到处转,三轮车轰隆隆的声音从这条街传到那条街。
后来他不这样乱转了,反正都是凭运气,就不要那么耗油了。
他就守在哪个酒店门口或者饭店门口,能守一单是一单。
再后来他也不守酒店,出入酒店的都是些有钱人,不会上他的三轮车。
他就守在那些还没打烊的饭店门口或者是大排档的路边,有时候那些半夜才回家的或者喝醉酒的,就会招手上他的车;
后半夜的话他就去蹲在医院门口,万一碰上个急需用车的,也能拉上个一两单。
白天他是万万不敢出车的,无聊的时候还是找麻子和盘子消遣。
麻子和盘子看到林树深晚上出车,他们也试过晚上出车,但还是觉得太辛苦了,觉也睡不了,赚到的钱少得可怜,不值当。
林树深却不这样想。
现在这情况总不能坐以待毙。
睡觉可以白天睡。
赚不赚得到是要看运气,但出不出去赚是一种态度。
自己努力了,心理上心安一些。
叶芦在姐姐叶莲的面包店里的那一份工资,要负责家里的一切开销,作为男人,不能扛起养家的重任,但他不能失了那颗拼搏的心。
夏天其实还好,夜晚里怎么着都行。
冬天里就比较麻烦,深夜里很是寒冷。
叶芦叮嘱林树深晚上不要出去了,太冷了。
但林树深照样出去,觉得冷怕什么?赚两个菜钱也好,能帮叶芦松一点算一点。
只是每个冬日的深夜里,看着那空旷的街道,迎着那凌冽的寒风,林树深想起自己的处境时,不免会鼻子发酸,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难。
好在,当他情绪无比低落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叶芦和丫丫。
叶芦,她是个好妻子,就算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开三轮车挣钱了,她也没有抱怨过半句;
丫丫,他的可爱的女儿,她的每一天的成长,都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本来,现在拉三轮车挣不到两个钱,他可以多回老家看看丫丫。
但也因着挣不到钱,他又不愿意回去老家。
他怕看到老父老母那苍老忧虑的眼神,也怕面对丫丫叫爸爸时自己内心那份无能为力的内疚。
但林树深到底还是想丫丫。
两个月前,他还是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呆了好几天。
丫丫长高了,长大了,懂事了,上小学二年级了,下个学期就要三年级了。
丫丫看到爸爸回来很是高兴。
每天放学回来,会给爸爸看她工工整整的作业,看那大大的红红的100分。
丫丫一笔一划地把她的名字写得特别漂亮:林丫雅。
回到家后,丫丫就快快地写完作业,这样可以跟爸爸一起玩。
吃饭的时候丫丫知道爸爸一只手不方便,快手快脚地帮爸爸装好饭。
林树深心里是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女儿是如此乖巧听话,从小就体谅大人。
心酸的是,自己没有能力给她与别的小孩一样的条件。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把丫丫送上回老家的汽车,丫丫哭着喊着叫爸爸的情景。
当时要是有条件,他哪里会舍得让丫丫离开自己?
现在呢?现在更加艰难,拉车都拉不成了……
怎不叫人心酸?
但丫丫不懂这些,看到爸爸她就是开心。
记忆中爸爸是在那个有很多车、很多楼房的大城市里开三轮车的,丫丫脑海里还有爸爸一只手开着三轮车的样子。
丫丫知道她的爸爸跟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只能一只手开车。
小的时候,爸爸曾经说他的另一只手被老天爷爷藏起来了,她信以为真,很担心地叮嘱爸爸现在的这只手要乖乖地,不要被老天爷爷藏起来了。
现在的丫丫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知道爸爸的手不是被老天爷爷藏起来了,而是永远地失去了。
她不怪爸爸跟她说谎,她更心疼爸爸,知道爸爸挣钱不容易。
她仍然想嘱咐爸爸注意安全。
她拉着爸爸的手,学着小时候的口吻:
“爸爸,你这只手一定要乖乖地,不能让老天爷爷藏起来了哦。”
林树深离开老家回沿城的那一天,丫丫倒是不哭也不喊,只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跟爸爸挥手。
只是林树深,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
转眼,回到沿城又已两月。
林树深仍然是昼伏夜出地拉着他的三轮车。
自从叶芦跟着叶莲去到悦和商场的面包店上班后,因为有点远,就很少回来,只在轮休日的时候回来。
所以林树深吃饭啥的什么都是凑合,一天一天地过着日子,除了有时候跟麻子和盘子聚一聚。
麻子和盘子基本上不出车了,原来拉车时的一些老本是越吃越空了。
这是八月里的一天,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懒洋洋地打着牌。
“林子。你还是每天晚上都出去?”麻子问。
林树深点头:“不出去每天没事干呀,总不能白天黑夜地睡觉吧?”
“昨晚上拉了多少钱?”盘子问。
“三十。”
“一通宵?”
“嗯。”
“还是你能吃苦。”
“拉一点算一点。”
“我也想出车了,不然揭不开锅了。”盘子愁容满面。
“跟我一样出夜车吗?”
“想是想,可我夜里开车总是犯困,我熬不得夜。”盘子郁闷。
“林子,这些天白天的时候你有留意过路上的情况吗?”麻子突然问。
林树深摇头:“没去留意。来你这里我是坐公交来的,没注意看外面。怎么啦?”
“我昨天去了一趟镇上,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没看到那些黑色的杰达车了。”麻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吗?”盘子眼里一下有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