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销单而已,”简西琪说得轻描淡写:“我对数据相当的敏感,看一眼就能记住,别说是一叠报销单,更复杂的数据我也会一眼看出其中的猫腻。”
叶莲又赞叹了一句“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简西琪还叹了一口气:“这厂里,有些数据,甚至有些事情,你看出来了有什么用?还不是无能为力?是对是错,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感慨一下厂里面的一些不公平的事情。”
“什么事情不公平?”
“不说这个,说了也是白说。”
……
简西琪没事样的又在电脑上忙事情了。
叶莲心里却好像是被苍蝇叮了一口,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叶莲总觉得简西琪是话里有话,话有所指。
简西琪是在说谁呢?
“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这个厂,是曹学谦在管理,是曹学谦说了算,她是在说曹学谦不公平吗?有啥不公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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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股市的天是黑色的。
群,各种群。
qq群,微信群。
业主群,同学群,家长群,投资群,股票群……
无论哪种群,讨论最热火的还是股票的话题。
但,气氛跟以前完全是不一样了。
以前,大家讨论起来都是兴高采烈,忘乎所以。
大家的热聊的内容大体都是:
我的账户又创新高了!
我今天有两个涨停!
谁推荐一个股给我,我要加仓!
捂好了!等着起飞,等着吃大肉!
……
可是现在,无论哪个群,聊起股票来都是唉声叹气,怨声载道。
聊天的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跌死我了!什么时候才能止跌呀?!
完蛋了!这是一泻千里呀!怎么办?吃榨菜喝稀饭的钱都没有了!
好后悔!当初赚那么多没有出,现在还亏了很多本金了!
唉,以为抄了个底,结果抄在了半山腰!
以为跌到了地狱了,结果地狱下面还有地狱!
……
一群股民,就像一群赌徒,赚的时候赚红了眼,现在亏的时候,又是满腹的懊悔和怨言。
股市,真的像一个巫婆,阴笑声里,把每一个股民玩得团团转。
它是一个钓鱼高手,不断抛出让人无法抗拒的诱饵,把股民一个个诱惑入场;
它又是一个设局高手,不断地跟股民玩“狼来了”的游戏,让股民陷入癫狂,丧失了判断,不去提防真正来临的狼。
从五月下旬到六月的中旬,大盘有几次大跌,然后又迅速拉起直至大涨,让那些抄底成功的人狂笑不已,让那些胆小不敢抄底的人后悔不已。
这样玩几次以后,所有人都相信牛市还在,大跌只不过是牛回了一下头,越来越多的人敢于抄底,敢于加仓,都不舍得将自己手里的股票卖出离场。
这是股市的魔性,这是人性的贪婪。
结果呢?
就是股民们一个个被暴捶!有的屁滚尿流地滚出了股市,有的被暴得头破血流还在坚守。
从六月中旬的一天开始,股市就拉开了下跌的主旋律。
大跌!暴跌!跌停!千股跌停!
爆仓!割肉!血亏!韭菜!腰斩!是最最常见的字眼。
总之,股市里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鬼哭狼嚎。
网络上,也出现了各种应景的,让人欲哭无泪的段子。
比如段子一:
听说一个朋友的朋友炒股成了百万富翁,我好不佩服,就去讨教炒股秘诀,结果发现那个人原来是千万富翁。
再比如笑话二:
有个人跟朋友说他给别人荐股赚了几十万,朋友惊讶地说这么厉害,荐的什么股涨这么多?那个人说股票没涨,跌停了,他被别人打断腿了,赔偿了几十万。
还有笑话三:
刚刚关了交易界面,出了房间坐在餐桌上和家人吃饭。父母见我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样子,惴惴不安地问我:孩子,你最近是不是吸毒了?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说:是的。父母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那就好,我们还以为你炒股了呢。
……
除了段子,还有许许多多让人愁肠百结的打油诗。
比如打油诗一:
春花秋月何时了?跌停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股价不堪回首套空中……
比如打油诗二:
套牢不觉晓,处处闻割了。
夜来键盘声,散户死多少?
比如打油诗三:
几年炒股两茫茫,先亏车,后亏房,纵有涨停应不识,人跌傻,本赔光……
……
还有许多顺口溜,什么搏一搏,奥迪变摩托;什么赌一赌,长裤变底裤……
乍一听,很好笑,稍一品,又好心酸,好难过。
……
总之,六月中旬以后,股市就成了股民们的伤心地,绝望谷。
于是,很多人就在各种群里抱团取暖,互相疗伤,不分开盘和休盘,无论白天和晚上。
这些股民,除了聊股,似乎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灵魂。
叶莲也是一个很伤心的、时不时也会失魂的股民。
她是如此坚定地捂股,不舍得卖出。
在大跌前一天,她已经赚了五六万,她是如此地信心满满,觉得股市不会跌只会涨。
结果呢,狂跌的股市就像一阵旋风,没几天就把她慢慢攒积的利润一扫而光。
当她看到自己账户里的利润急速变少最后颗粒无收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不仅是她的利润,还是她的期盼和幻想。
如今,一切都破灭了,像肥皂泡一样飞远了。
叶莲不甘心,觉得股市短短时间里跌了这么多,该涨起来了,该把她吐回去的利润还回给她了。
叶莲像其它千千万万股民一样,执拗地不离场。
然后呢?
股市仍然挥舞着大镰,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她这棵小韭菜。
叶莲迅速由盈转亏,而且亏幅不断增大,变成深度套牢。
叶莲懊丧不已,后悔不已。
所以,她也时不时在群里面寻求安慰。因为股民的痛,只有股民才能懂。
这不,这天晚上,叶莲的高中同学群又开始有人在慢慢地冒泡,然后回应者是越来越多。
聊天的主题还是股票。
A说亏了多少多少了,眼泪都哭干了。
b说晚上不想睡觉了,想上天台。
c说我也想上天台,但天台也得有位呀,现在天台很紧俏,上那也得先购票,我没钱购票呀。
b说上天台怎么也这么难,干脆给我一根裤腰带得了。
d说你们还敢哭,我哭都不敢哭,我现在也没脸见老婆,只好天天藏厕所。
E说我都装死了,死它个千年万年。
d苦笑说,你以为你是神仙,千年万年后还能复活?
F出来喊,都别哭丧着个脸了,有什么大不了?放在那儿,老了后当遗产留给孙子。以后也好跟孙子讲自己的光荣故事:孙儿呀,想当年,股市天崩地裂,爷爷硬是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A揶揄F ,还是你会编,一个惨兮兮的股民硬是被你讲成了硬汉形象。
……
叶莲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又想哭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