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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丰的话让沮授升起一身冷汗,更是听得荀彧头皮一阵阵发麻。

田丰或许更了解甄姜,荀彧却了解王弋整个后宫,很清楚那里面的女人不好惹。

且不说甄姜如何,如今汝南袁氏唯二的正统一个是徐州的袁谭,另一个就是王林的母亲袁薇。

袁薇要是放出点什么风声,士林之中也是要动上一动的。

可别忘了陈留袁氏可没死,蔡邕也没死,天下敢不卖他们面子的人可不多。

而在荀彧看来,最要命的女人其实是平日里人畜无害的董白,她才是最难以预测的,因为她手里有兵。

是的,董白手里不仅有兵,还是王弋麾下实打实的正军——右军。

右军中几乎所有的凉州人当初都是追随董卓的,蓟县之战时董白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命给他们换来了一条生路和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不争不抢只是董白的性格,不代表她没有背景,要是她抱怨些什么,右军中所有的凉州人都愿意为她拼命。

到了王弋这个等级,身边的女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就算没有,王弋也会让她们有。

荆州刘表了解一下?

唯一没有被文官攻击过的统兵将领吴家了解一下?

荀彧都不敢想那些人捅了这个马蜂窝后会怎么样,不会以为王弋的后宫与灵帝时董、何两个人的水平是一样的吧?

甄姜是不会和他们玩儿什么政治手段的,甄姜真的敢下手。

“元皓的意思是……”荀彧看向了田丰,征求着意见。

田丰想也没想说道:“我等现在就去太学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太学院的学子们有什么异动。”

“来不及了吧……”荀彧一声叹息。

一步慢,步步慢。

既然对方已经动手,就说明这个局早已经布下,谣言在学子之中早已满天乱飞,现在去也没什么意义。

“那也不能这么看着啊。”田丰也知道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荀彧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我进宫去稳住殿下和王后。

元皓去太学院将此事告知康成公,想必康成公也被蒙在鼓里,务必让他拖住学子一日的时间。

监海,劳烦你去一趟典军府,如此如此……”

“文若妙计。”田丰听完立即赞叹,随即说道,“事不宜迟,我等现在就走。”

“诸位小心。”荀彧行了一礼,将两人送出府外,自己则上车去了王宫。

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等他进了王弋的书房,果然在里面看到了甄姜和袁薇。

他刚要行礼,却被王弋止住,轻声对他说:“小声些,那小子今日受了惊,才睡下。我们去外面谈。”

说着,王弋指了指角落,荀彧见到王林缩在那里,抱着一摞奏章,连小脸都埋在里面。

荀彧对甄姜和袁薇拱了拱手,率先走到院中,王弋也很快便走了出来。

“文若都知道了?”王弋的语气相当轻松,似乎并没有因为被算计而生气。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荀彧行了一礼,沉声道,“田元皓和沮监海与臣商议了一下,臣来不及禀报便做了些安排,还望殿下下达手令让他们行事方便。”

“哦?文若做了什么安排?”

“殿下,臣让田尚书去康成公那里,与康成公一起拖住学子,又让沮大夫去典军府安排右军退役士卒明日来王宫和殿下告别。

康成公那里没什么,典军府却需要调兵手令。”

“有文若在,真是让我轻松不少啊。”王弋笑了笑,说道,“不用告别,一会儿我出具手令给典军府,就说我明日要检阅右军,并亲自为他们送行。”

“殿下万万不可。”荀彧非常不赞同王弋的想法,解释道,“殿下,若您送行必然会走出王宫,如此一来那些想要闹事的反而有了机会,您万万不可出王宫。”

“文若,吕布是我的心腹大患,当年他来,我都敢亲自去迎敌,如今区区几个想闹事的人就把我吓住了?”

“殿下,此乃贼子毒计,您没必要亲自涉险啊。”

“先说说你们分析的吧,看看与我所知差了多少。”

“殿下……”荀彧还想再劝,可看到王弋的眼神后只能叹息道:“唉……田元皓得知礼部侍郎……”

荀彧将他们分析的过程讲了一遍,却不曾想王弋听完却笑了。

“好大一个局,差点就真掉进去了。”王弋看着荀彧,轻笑道,“文若,有些事元皓不清楚,你不应该也分析错了啊。”

“臣错了?”荀彧闻言仔细想了想,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推测哪里出了漏洞。

王弋见状解释:“文若,你觉得我在乎礼部侍郎吗?”

荀彧立即恍然大悟,礼部侍郎本来就是王弋想要给出去的官职,根本不可能让郑玄来坐。

只是如今由谁来做礼部侍郎的意义并不大,就算郑玄能腾出手来,若压不住学子们,一切都是空谈。

“殿下,您的意思是……谁来做礼部侍郎不重要,礼部侍郎空着才重要。”

“一切都瞒不住文若啊……”王弋抬起了手,指向前方说道:“文若且看,那里有一座山,翻过去了,我们就赢了。”

荀彧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花园,同样叹道:“是啊……翻过那座山,就能太平好一段时间了。”

“文若可有好办法助我翻过这座山?”

“殿下,臣想举荐一个人,可任刑部侍郎。”

“王芷。”荀彧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王弋心中一凛,心道君子若是耍起手段来那才是真的狠毒,他都没能想到这一节。

“可以。”王弋点了点头,说,“辛苦文若晚上写一封奏章了。”

“请殿下放心。”荀彧说罢,行了一礼,忽然话锋一转,低声说道,“殿下,王后那里……”

“此事文若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王弋摆了摆手,便要送客,“文若且去吧,明日还有诸多琐事要劳烦文若。”

“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荀彧见眼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也不过多停留,行礼告退。

王弋看着荀彧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头疼。

说得好听能处理好,可他又不是真担心吵到儿子,主要是屋里那位还在气头上呢。

叹息一声,王弋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回书房笑眯眯地问:“阿姜,你可曾想明白了?”

“臣妾想不明白。”甄姜没有给王弋好脸色,态度很是冷淡地说,“臣妾忍也忍了,让也让了,殿下说什么臣妾就做什么,可有些人却没完没了了。

殿下,臣妾觉得您还是给得太多,让那些人吃的太饱了。

臣妾也不要他们的命,就想让他们体会体会臣妾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还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呢?”王弋陪着笑脸,“可你这一动,别说邺城了,至少整个冀州的商业都要抖上三抖,百姓们是无辜的啊。”

“他们可曾想过百姓是无辜的?林儿是不是无辜的?袁薇妹妹是不是无辜的?臣妾是不是无辜的?”

“所以我不是在劝你嘛,咱们要是什么都不在意,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

“罢了。”甄姜终究看不得王弋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降低了自己的标准,“但这口气我不能不替袁薇妹妹出,我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有分寸就好啊……”王弋长长舒了一口气,在荀彧来之前他好不容易才劝动甄姜放下杀心,现在见到甄姜不对民生商业干扰,他才不想管那些世家死活,死活都无所谓。

“今日……嘿嘿……”王弋看了看甄姜和袁薇,眨了眨眼睛。

可还未等错愕的袁薇反应过来,甄姜便冷冷地说道:“殿下在想什么?自己夫人受了委屈都不替她们出气,还想着我们服侍您?哼,睡书房吧,今日没人会给你开门,本宫说的。”

说罢,她抱起小王林,拉着满脸通红的袁薇走出了书房,还用脚把门给带上了。

老婆孩子走了之后,王弋来到桌案前开始书写一道道命令。

其实他也没那个搞三搞四的心情,眼下的麻烦一大堆,主动权并没有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江东、河南、冀州、幽州、西北。”

写完命令后,王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圆的外边写上了这五个地点。

这些地点是他麾下按照地理划分五个世家集团,每个集团的利益诉求不同,互相却又有很深的交集。

“江东要地、河南要钱、冀州要权、幽州要名、西北要兵。”

随着王弋的笔在纸面上游走,一条条线连接到了一起,在圆交汇。

王弋很清楚,事实上世家主张的是全都要,只是每个地方的侧重点不同罢了。

“你们都已经分配好了,那我做什么呢?”王弋用笔点着圆心的黑点喃喃自语,“是想用线来操控我呢?还是想成为提线木偶?你们真的是全部了吗?”

夜色越来越深,给王弋心头解不开的谜团上又笼罩了一片阴影。

时间不早了,明日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开始……

翌日,王弋难得穿上了一身甲胄,骑上一匹高大的战马。

甲是好甲,是他在这个手工业为主体的时代运用材料科学能够得到的最坚硬的金属,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追求最纯粹的轻便与坚固。

马不是好马,一匹性格温和到有些窝囊的马才是王弋对自己坐骑最完美的追求,至少他不会骑马出现在战场上,也不认为自己会需要骑马跑路。

不过这一套行头在外人眼中算得上极致寒酸了,相较于身边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甲士,他就像是个乞丐一般,在这威严而又华丽的队伍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百姓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看向王弋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老人默默地行礼表示尊重;壮年人挺起胸膛希望能被看中;孩子们跟随在队伍周围笑着、闹着,嘴里说着一句句清晰或是不清晰的话。

毕竟在这种年月,能让治下百姓活下来已经极为不易,邺城繁盛的商业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太多外面的消息,也让他们知道身边的美好并不真实,外面有一群想要让他们过回苦日子的饿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他们。

王弋甚至在一些人的眼睛深处来到了一丝丝狂热,这让他很欣慰,但他也清楚还不够。

他需要让这些百姓骄傲起来,让整个国家都骄傲起来。

只有这样,无论未来是否会迈向那段残忍的历史,这个国度、这里的百姓都有能力去抵抗敌人,去反抗命运。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王弋只能改变他看得到的东西,而那似有似无的狗屁天命他根本看不清……

不过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郑玄成功了,去往军营的一路上,他并没有遇到学子拦路上谏的事情发生,也让他有个好心情去见一见那些右军士卒。

邺城外的军营,几经扩建规模早已超越城砦,说是卫星城都不为过。

典军府的官员们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为首的正是这里的管理者——徐荣。

见到王弋到来,徐荣率领着一众官员过来行礼。

王弋跳下战马,随口问道:“将士们如何?”

“殿下,臣依您的旨意,并没有让他们出营。”徐荣跟在王弋身后汇报,“所有将士都在营中等候殿下检阅。”

“随孤去看看。”王弋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路,抬腿便往前走,边走边问,“徐卿,你觉得孤的这些兵怎么样?”

“殿下,右军将士身强体壮、武艺不凡、配合默契、士气高昂,再加上您配发的甲胄,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强军。”

“你是见过五校的人,和六营比,你举得如何?”

“殿下,五校乃是大汉最强军队,是拱卫京畿绝对的主力。臣从未见过最鼎盛时的五校,若和灵帝时相比,右军只强不弱。”徐荣倒没有一味地赞赏右军,而是进行着分析。

王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孤想要五校,全盛时期的五校,徐卿可有什么建议?”

“殿下,臣会统兵打仗,也只会统兵打仗。您若想让臣带兵打仗,您给什么样的兵,臣能制定什么样的战术,可臣对练兵一窍不通。”徐荣没有接王弋的话头,反而推诿了起来。

王弋闻言忽然古怪地说道:“当年辽东军可是桀骜不驯的,在你手底下不也是服服帖帖?不懂,还是不想说啊?”

“臣惶恐。殿下,臣当真不会练兵。”徐荣再次推脱。

哪知王弋根本不给他留面子,直接点出了他的心思:“徐荣,在官场上混的时间久了,你不一定还会打仗,但你一定很会做官啊。

孤想要练中军,你怕担责任,对吗?

中军,多么敏感的一部啊。

不仅要担心自己的声望在中军中留下来,还要担心万一孤让你统帅一部分,你就成了众矢之的,没错吧。

徐荣啊徐荣,你现在到底是胆子小?还是心思沉?亦或是说为了让你儿子上位,你什么都不在乎?”

“殿下!臣不敢……”别管徐荣如今转型成什么样,说到底依旧是个武将,没有文官那样强大的抗压能力,被王弋这么一说心里就慌了。

“哼,不堪大用。”王弋瞟了徐荣一眼,问道,“今年有五十了吧?”

“殿下,臣已经五十多了……”

“五十多岁,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已经很老了,但是对于一个文臣来说是正当年,是才刚刚可以步入朝堂的年纪。朝堂不是战场,强大的判断力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选择。想让自己日后的日子安稳些,想让儿子日后的日子平坦些,就要在选择来临时选对的那个。”

“多谢殿下教诲。”

“孤的治下还没有一个武勋贵族,以徐卿的功劳,可能也无法凭借武勋成为贵族。”王弋忽然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徐荣的官服,低声说道,“好好考虑一下,孤等你做好准备。”

“臣……明白了……”徐荣行了一礼,却终究不敢和王弋对视。

王弋也没再难为他,而是聊起了一些家长里短和典军府中的趣事,氛围一时间有些活跃。

良久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营区,王弋看着木质的营房和卫生环境还算是满意。

随便走进一间营房,里面的人见到有人进来吓了一跳,当看清是王弋后更是手忙脚乱,一时不知是要行军礼,还是要跪地请安,床榻上躺着的两个还在一旁大声呼喊让自己的同伴将自己弄下来。

“坐下,坐下。”王弋摆了摆手,对徐荣说,“你们都去外面等着,孤在孤最忠诚的将士身边是最安全的,你们在这里,孤担心有些话他们不敢说。”

徐荣倒是没什么,典军府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半天才走出去。

王弋见人都走了,便坐到两个躺在床上的士卒中间,笑道:“来来来,都过来坐,堂堂七尺男儿,在战场上与人厮杀都不怕,现在怕什么。”

“殿下……小人……这……这……”

“来来来,过来。”王弋伸手拉住一人,说道,“坐在这里,和孤好好讲讲辽东,讲讲夫余。”

“是是是……”那人看着王弋的手差点吓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慢慢讲述他征战时一路的所见所闻。

渐渐的,气氛逐渐活络了起来。

王弋并没有过多询问战争到底有多惨烈,攻城的时候有多危险,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关心辽东那里的环境和他给士卒们准备的装备到底有没有用,行军是否辛苦,后勤补给是否充足。

话题越聊越热烈,一群人七嘴八舌,有的在展示自己多么英武,有的则给王弋提出了一些装备上的建议,王弋听得极为认真,有时还跟着一起喝彩。

“这次孤多亏了你们啊,辛苦你们了。”王弋抬手拍了拍身边一位士卒的肩膀。

这名士卒心思比较活泛,立即说道:“能为殿下征战是我等荣耀,能光宗耀祖八辈子,是吧!”

“对对对……”其他的士卒也跟着附和。

王弋还想说什么,吕邪却走过来低声说:“其他的士卒也想见您一面,派了人在外面请愿。”

“好!”王弋一拍大腿,笑道,“和将士们都见一见!抬上他们。”说着,指了指两个重伤员。

一众士卒闻言面露难色,重伤之人也说不需要麻烦了。

王弋见状立即正色道:“他们是你们的手足,战场上他们能将你们从死人堆里扛出来,平日里你们就是他们的腿脚,带着他们去想去的地方。”

“殿下,这没得说!”一名士卒眼眶通红,为难道,“可他经不起折腾啊……”

“不是有床板吗?给孤拆了!吕邪。”王弋叫来吕邪,吩咐,“告诉营中的伤员,孤要见到他们所有人。孤的勇士要见孤,孤还舍不得一个床板了?告诉他们,别说一个床板了,就是拆了邺城孤也舍得。有他们在,孤在任何地方都是城。”

“喏。”吕邪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王弋来到一空旷的地方,随意坐在地上,不一会儿,所有的伤员都从营房中走了出来。

其实伤员并没有多少,不过二三百人而已,不足右军的百分之一。

但是有不少伤的都不轻,缺胳膊断腿比较常见,更有甚者面色非常难看,似乎就吊着口气在硬挺。

“殿下,右军伤兵集结完毕。”一名看起来像是个军官的人来到王弋面前行了一礼,说道,“此间共三百零二人,五十人先行,二百五十二人恭候军令。殿下所指,兵锋所向。”

“你们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是孤的勇士,是天下少有的勇士!

尔等抬起头来,看着孤。

尔等在创造一个世界,一个百年之内没有战事,人人有所食、有所衣的太平盛世!

尔等祖先会以尔等的荣耀自豪;爷娘会以尔等的功勋获得赞誉;孩儿会以尔等的强大骄傲。

尔等以命效孤,孤必报之。

无法赡养父母者,官府出钱赡养;无法养育儿女者,孤找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

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为孤征战的人,日后儿女学有所成,皆可如太学院读书,不论男女。

此乃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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