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的巨响,怀中所抱之物仿佛流沙一般的散去,拽出水潭,便见漫天似乎起了沙子,巨大的能量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将一切几乎都要吹得支离破散。
陆离又感觉到那种失去了自己的感觉,仿佛随风飘散,化成细细微微的沙土,一切轻飘飘的,烟火迷离,万境归空,漫过心头的无边的难过,以及就此神消影散般的冰凉,在心头之上散开。
随即便是顿重的跌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晃过眼前的大树,宛如铜钟撞影,如处铜钟之中,各种声音如箭簇般穿过射去,针刺般的头痛,陆离觉得自己要昏过去,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瞬间挤来,将自己挤压进漆黑之中,心仿佛也在一点点地挤碎,在那头昏眼花的黑暗之中,隐约看到了一个金缕玉衣的身影,俯下身来,伸手雪白冰凉的手掌,将一枚明如月光温润如玉的珠子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那是淡淡的温暖涌进了嘴巴,穿过了胸膛,又到了心中最冷最痛最刺的地方,然后如春风化冰般,将那满山冰冻的河面缓缓吹化,那中紧紧抓住心脏的痛苦,纠结于一点的锐利之苦,终于如沙堆般坍散下来,紧紧蜷缩的身体,也慢慢地随着那疼痛的消散而慢慢平适下来。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如同瞬间就要死去,那同疼痛一起降下的黑暗,仿佛恶鬼猛兽一般,要将自己吞噬进去,然后自己也变成了那团黑暗,和所有的黑暗一起消融,但在最后的关头,直到那一枚月明珠,如月光撒下般缓缓地散在这黑暗之中,陆离才觉那口气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剧烈疼痛过后,再接下来的一会儿疼痛,便没有了那般难以忍受,直到适应了这种落差,然后才又感觉到那种再度卷土重来的痛苦。
意识之中,仿佛一缕轻烟般若有似无的月光悬在头顶,聚成一拢,拳头大小,无尽的星空旋转过山谷,但身体却丝毫不动,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只有那一缕神识所在的轻烟笼在眼前,其它所在,皆是模糊不可感知。
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热,甚至可以说是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刺痛感觉。
仿佛只要自己松下这一口气,那缕轻烟便会在这星空之下吹散,自己也将随着那缕轻烟飘向不知何处,然后在飘散的过程中一点点地失去所有的意识,或许那就是魂飞魄散吧。
陆离紧紧地将那缕轻烟给聚拢,不敢丝毫的松懈。
模模糊糊糊中,隐约觉得大地在震动,好似卷起的黄沙在漫天飞舞,一切都仿佛在倒卷向支离破碎,万事万物都将在撕裂终结,归于更兵荒马乱的毫无逻辑的鸿蒙初始般的混沌离乱之中。
有那么一会儿,陆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具身体里,一时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一团悬浮在身体之上的灵魂神识,还是还在昏昏沉沉中等待醒来。
上一次已经领受到那种判官之魂离魄的痛苦,本不该再次冒险,但那些光之水珠让自己好受了很多,而且判官之魂为何离开身体,也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就已站在自身之外,只能在身体的周围审视那张熟悉却又觉得陌生的面庞了。
怎么能不陌生?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线,痛苦纠结,这个年纪的曾勋还在读书去科考,而自己却握起的是与生活拼命的刀子。
说起来好像是矫情了许多,但是从那里走过来的自己,处境就是那般,心思也是如此,慢慢地让眼泪滚回眼眶,让掌心握笔的地方生出茧子,让那些惊心动魄的痛苦撕裂心肺,让一些原本放不下的东西,硬是挤了进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帆风顺,这世界的角落,有些人只能独饮凄凉手足无措捉襟见肘,叫天不应,喊地不灵,只能凭着那种放不下的心意,一步步往前走,走得可怜也罢,走得十分不顺心也好,命运的棋盘铺好,属于陆离的这局已开,局势如何,险境重生,也只能咬牙走下去,这就是活着啊。
让茹毛饮血的狼去丛林里生存容易,让一只等着喂食的狗步入弱肉强食独挡一面那就是只一翻心头的狂风暴雨了。
但一只狗终究会变成野狗,只要心志坚定,终会目光从温顺摇尾乞怜变成了獠牙利齿步履坚定的自我,或许会身上多一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或许心头会有一些应激过头的反应,或许,但只要目光坚定,就能从那狂风暴雨中走出来。
再回首,看不到风雨也看不到晴,心无波澜,转头继续往向走。
或许,那种顾影自怜的心情,也被生活的水给磨成了光滑的鹅暖石,想要锋利地刺痛自己,却是找不到一处坚锐所在了。
陆离紧紧收住那股神识,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暖,如掌心中暖过的玉一般,缓缓地渗进四肢百骸,那神识也不用再那般紧张,反而如游鱼一般在眼前游动起来。
不用多想,肯定是那女子将月明珠给了自己,既然是这样,那就说明她没有事,那就最好,虽然现在关于她的一切都未知,但显然她与自己是站在一起的,至于这里的诸多恩怨纠缠,以及她在水下让自己拔起月明珠时的泪水,那就要慢慢地去了解清楚了。
那月明珠上渗出的眼泪,也就是光之水珠,有让人神识清醒的疗用,只要这般下去,自己肯定能醒过来,现在唯一怕的就是判官之魂离开自己的身体,若是再来一次,恐怕自己真得就要魂飞魄散了。
恐怕再醒来,自己是不能闭上眼睛了,只能熬着了。
或者要尽快离开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邪门。
眼看着那轻烟神识中如两条金色小鱼般在眼前游动,速度渐快,生机慢慢浮现,陆离回想刚才那些振动,随着身体的感知的回来,疼痛自然不可避免,但是细纱打在身上,却像豆大的石子一样,陆离感觉得到,那些扑在身上的,只不过是一些细沙,但那些细沙落在身上,却如豆大的石子,每一粒细小的打击都让人痛到销魂蚀魄。
疼痛像是小波浪一样,陆离一开始只觉躺在溪水中,慢慢地,便觉得浪在涌过自己,随后就觉得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面一上一下,然后海浪变大,疼痛就像自己被吹向半空又跌在海面之上,反复的巅波,起伏不定。
仍然无法睁开眼睛。
但可以确认的是,自己已经慢慢地回来了。
回来就很好。
地面仿佛在经历一下又一下的重击,而空中黄沙之内也仿佛簌簌有声,好像什么穿过来又打过去。
这每一次重击,都让陆离感觉自己快被巅发散架了,又要回到那种轻烟般一拢的神识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