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见着夫人?”武世仁脸阴的能拧出水来,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啊,仗着有娘家人撑腰,竟是学会拿乔了!既然想住,就索性让她一直住在娘家好了。”
抄了那么多年的女戒,自己就不信,那容氏能撑得了几日。而且即便容家大小姐和那所谓世女要胡闹,自己可不信,自己那拜了相的姐夫会不管!
接连十天,武府再没有一个人出现过。
霁云却是乐得清静。一大早起来,便往后院给老夫人请安。到了一瞧,老夫人房间里还真热闹,容清莲,容清莲的一双儿女——十三岁的武香兰和四岁的武云昭,再加上容清菲的女儿赵熙媛、儿子赵明晨,当真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竟是容府从未有过的热闹。
霁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竟是有片刻的失神——上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拥有这么多。
后面跟着的容福听听屋里的动静,再瞧瞧自家可人的小姐,眼里不觉充满了期盼:
什么时候,小姐也成家,然后再给容府添些小不点儿该多好。
外面守着的仆妇丫鬟早在远远看到霁云一行时就忙不迭的跑进去回禀,老夫人等了会儿还没见人进来,便有些发急,一叠连声道:
“快着人去瞧瞧,怎么我宝贝云儿还没到呢?”
霁云这才回神,忙脆声应道:
“祖母,我来了。”
那些仆妇却已经跑出来,众人拥着霁云快步进了房间。
老夫人却是心急,竟是让人推着到了门口,看霁云进来,张开两手就抱在了怀里:
“祖母的乖云儿,你可来了!瞧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啊!一大早起来,也不说穿个厚衣服,这可怎么行,过来,快让祖母帮着给焐焐!”
嘴里说着,又不住口埋怨下面的人伺候主子不经心,“要是冻着了我的宝贝大孙子,仔细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唬的那些跟在霁云身边的仆妇丫鬟哗啦啦跪了一地。
“祖母别怪他们。”霁云笑嘻嘻的道。
“不怪他们怪谁!”老夫人却是不依,“祖母身子不爽利,想照顾你也照顾不上,他们再不上心,宝贝云儿可就会受委屈!”
“要怪就怪祖母吧。”霁云抬头,委委屈屈道。
“怪我?”老夫人很是惊异,“云儿说说,怎么会怪上我呢?”
“谁让祖母的怀抱这么温暖!”霁云嘟着嘴,索性更紧的猫在老夫人的怀里,“云儿不想个法子,这会儿子,老夫人才不会抱云儿呢。”
“哎哟,祖母的傻云儿,祖母老了,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硌人着呢。”老夫人嘴里虽是这样说,神情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哎哟,我的宝贝云儿哟,怎么就这么贴心这么招人疼呢!”
看着这对儿旁若无人秀亲密的祖孙,旁边一直木呆呆的容清莲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其余四个孩子则是羡慕无比,从小到大,他们何尝和祖母有过这么亲近的机会?
和祖母亲热完,霁云又让人捧了一个大大的盒子来,对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赵熙媛四人道:
“你们前儿不是说,很喜欢我房间里摆的那些小玩意吗?这是我让张才买的,你们瞧瞧看喜不喜欢?”
却是前儿几人跑霁云房间里玩,一个个的都对霁云房间里的竹蜻蜓了、绿蝈蝈了、小木马了等小玩意儿喜欢的不得了——
只是那些个小东西,全是爹爹平日里带回来送给自己的,霁云自然不舍得再转送旁人,便哄他们说,这几日会给他们买些新的来。
吩咐了下去后,张才足足买了两大筐,霁云就捡了其中最漂亮最好玩的装了满满一大盒子送过来,几个人看到这些小玩意儿,再顾不得方才的矜持,欢呼一声就扑了过来,那模样,简直比过节还要兴奋,特别是四岁的武云昭,前几日也是和容清莲一般,总是木呆呆的,哪有一点儿孩童的模样?这会儿终于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会笑会闹了。
容清莲看的眼热,悄悄抬起衣袖拭了下眼睛,多想这样一辈子待在府里,可是……
终于还是僵僵的开口道:
“母亲,云儿,我们也住了些日子了,我想着,也该家去了。”
说道回家,容清莲便觉得嗓子又干又涩,身子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听了容清莲的话,霁云和老夫人还未说什么,武香兰和武云昭却先呆住了。
“兰儿,快去收拾东西吧。昭儿,你也过来。”容清莲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件绣品,“这是我自个绣的,也不值什么,母亲和云儿好歹收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武香兰放下手里的东西,木木的站起,武云昭却仍是趴在盒子上,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霁云忙去看时,小家伙正垂着头,无声的饮泣,清秀苍白的小脸皱皱的,明明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娃儿,却懂事的让人心疼。忙伸手一把抱住,便拿了帕子帮武云昭抹泪边哄道:
“有姐姐在呢,昭儿莫要难过,只管捡自己喜欢的玩就好。”
然后转身瞧着容清莲很是为难道:
“小姑姑,你现在要走吗?那可怎么办才好?昨儿个熙媛姐姐跟我说,大姑姑今儿就会赶过来,说是已经央了赵家老夫人,和你姐妹两人这么多年未见,要好好聚聚。待会儿大姑姑来了,小姑姑你却走了,可怎生是好?赵家老夫人怕是会以为大姑姑骗她……”
容清莲性子懦弱,却最是个心善的,听霁云这样说,顿时六神无主——姐姐本是爱重自己,才和婆家告假,要是因此惹了婆婆生气,岂不是自己的罪孽?可不回去的话,这样常住娘家,也不合妇道啊!
看容清莲左右为难,霁云笑着道:
“小姑姑莫要担心,姑丈哪里若是有事,必会使人来说的。姑母一走就是这许多年,哪有住了几天就急着离开的道理?祖母这几日总说,小姑姑怎么恁地憔悴,要好生补一下才是,姑姑这便离开,岂不是负了祖母怜惜之心?姑丈也是明理之人,自会体谅小姑姑。”
话说到这份上,容清莲无法,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听说可以不走了,武云昭终于破涕为笑,武香兰也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如果有可能,武香兰但愿永远不回那个家才好。
武世仁绝没有想到一向柔顺听话的妻子竟是敢这么忤逆自己,甚至安顿好后,他亲自来容府中拜见自己的姐夫兼当朝相爷容文翰时,还架子端的足足的,一门心思的等着容清莲来见自己,然后再求着跟自己回家。
哪知容霁云却是打发人来,说是容清莲身体有恙,需要将养一番,容文翰又被皇上急招入朝,武世仁干坐了半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没办法,只得怏怏的一个人回府。
这眼看已经将近二十日,容清莲竟是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武世仁这个大理寺少卿已经走马上任,京中人情往来本就复杂,武世仁又是个好面子的,绝不肯让人小瞧了去,那钱竟是花得如淌流水一般,眼看着容清莲留下装体己的那个妆奁匣子已经空了,昨日却又收到一封喜帖,却是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寇云贵要为老母亲贺七十整寿。
可自己手里的这点儿散碎银子,怕是连件像样的礼物都置办不起。幸好容清莲的柜子里有几匹上好的布料,听那容氏说,乃是得自上赐,里面加有千金难觅的天蚕丝,穿在身上最是舒服,是她最喜爱的嫁妆之一。那样的好东西,想那寇家应该也是没有见过的,自己昨儿个翻出来瞧了,正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的花朵蝴蝶,端的是栩栩如生,拿来做寿礼,自己脸上有光,寇云贵面上也须好看。
正思量着,门帘一挑,周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若论这几日里,府里过得最快活的人是哪个,那就定然是周氏无疑了。原来容氏顶着个正室的名头,周氏便是再得宠,在别人眼里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这几日却不然,因容清莲常住娘家,来往四邻竟是把周氏当成了武世仁的正室,对这个四品京官夫人当真恭敬的紧。便是府中所有事务,周氏也都名正言顺的打理起来,一切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再不似先前,明明是自己把个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别人却偏要说是容氏的功劳。
现在多好,府里只有自己一个女主人,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有憋屈之感。这样想着,竟是但愿那女人一辈子住在容家到老死才好。自己也就眼不见心不烦,高高兴兴的和老爷过一辈子了。
“老爷,我今日,还要去采买些东西,这京城风行的东西和咱们在赣南那会儿可是大不一样,我今儿和玉儿去裁制了新衣,也要扯些好的布匹,帮你和两个孩子做几套了,咱们虽是从小地方来的,可也不能让人笑话不是?还有……”
周氏絮絮叨叨的说着,来来回回也就一个意思,想要再拿些银两来。
武世仁听得心烦,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前儿不是才给你三百两银子——”
却忽然顿住,眼睛发直的盯着周氏身上的新做的漂亮裙子。
想起那掌柜的裁好这件衣服时,那可是不住口的称赞,再看看现在武世仁傻傻看着自己明显看呆了的模样,周氏脸上飞起一朵红云,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武世仁的怀里:
“老爷,你这么看着妾身,人家会难为情的……”
话没说完,却被武世仁给打断:
“你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来的?”
“衣服?”周氏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上,扑哧一笑,娇嗔的推了武世仁一下,“老爷又装糊涂,不是你准备好,要给我和女儿添新衣服的那些,老爷看,妾身穿着,可好——”
“啪——”回答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武世仁抬手,狠狠的把周氏推倒地上,骂道,“好你个败家娘们儿,那几匹布料也是你能动的吗?你竟敢拿去做什么衣服?那是我准备好要去给寇大人母亲七十大寿的礼物,你竟敢拿去裁了……”
明儿个就是寇大人母亲的寿辰了,自己再去哪里找份儿像样的寿礼来?越想越气,竟是又踹了周氏一脚,这才愤然离开——
照这样下去,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明天就去找姐夫,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告诉那容霁云,把容氏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