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存粮被焚烧,这使得蜀军与曹军同样缺粮,可以说这一场战已经完完全全开始拼消耗了。
刘备与麾下众谋士计算了一下,虽说自家从长安城中还抢了些粮草出来,如今士卒又多有死伤,但要从益州千里运粮的话,最多还能支撑半年,再久的话益州就将被拖垮。
就算命士卒在渭南展开屯田,但要等到收获的话至少也要等到八月去了。而如今却才一月份,时间上略有些来不及,除非削减军队数量,否则大军在关中撑不到秋收。
偏偏曹军援兵不断到来,自家的军队是无法削减的,这让刘备万分愁闷,因此欲要急战。
而对曹军来说,失去了长安存粮之后,粮草也骤然紧张起来,钟繇之军需要从关东运粮,张既之军也需要从陇右运粮,曹洪、张合之军虽有陈仓存粮,可以支撑三个月,但三个月后粮草耗尽,也需要从陇右运粮支撑。
陇山道路难走,关东运粮的路程也不近,粮运的艰难程度仅只比蜀军从益州运粮小一点,但却也小的有限。更重要的是陇右本就人烟稀少,粮草不多,很难长期支撑得起数万大军的消耗。而就算支撑的起,但陇右羌胡杂处,羌人从后汉开始作乱了百年,民风彪悍,直到夏侯渊虎步关右这才将羌乱基本平定。如今陇右之兵尽数进入关中,同时又还要大举征调陇右之民运送粮草,很难说一旦征调压迫过甚,陇右的羌汉百姓会不会再次起兵作乱。
在关中乱成的一团的情况下,一旦陇右再乱,则关陇局势便将彻底崩溃了。
因此曹军众将也都有意急战。
然而双方虽然都想急战,却又都相互忌惮,并没有把握能在野战中歼灭对手,尤其是曹军这些日子败多胜少,虽然如今将形势抢回来了些,但心底却也对蜀军的强悍战斗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知道蜀军骑兵数量虽少,但却极为精锐,又有车弩、连弩辅助,正面冲阵极难得手。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万分谨慎,既想尽早逼退对方,减少自家的后勤压力,又生怕一个不慎,自家将会战败。因此听见刘备大军到来,关羽也分出少量兵马从陈仓赶来,张既这才略作接触之后,便先去渭水边结寨,以作固守之计。
双方在相持之中,小心地试探着对方的破绽。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好试探的,双方的短板都是粮草,虽能更好地截断对方的粮道,谁就能获得胜利。
曹军分别从关东和陇右运粮,刘备分陈到所部五千骑兵去截关东之粮,分雷定所部五千骑兵去渭北截陇右之粮。
钟繇派出乌桓、匈奴骑兵去驱赶陈到,曹洪派出张合率领五千骑兵去驱赶雷定。陈到这边大占上风,率领白毦精骑将乌桓、匈奴骑兵杀的连战连败,然而雷定面对张合却连吃败仗,短短十余日便损失惨重。正与张既对峙的刘备分不出兵去支援雷定,只得收回了雷定之兵,放缓了截陇右粮道的力度。
与此同时,刘备虽然保住了斜谷要道,但郿县距离长安二百里,要押运粮草支应长安,这一路也免不了会被张既分出陇右骑兵截杀。
双方在正式决战之前,互相截杀和保护粮道的战斗打的十分惨烈和频繁,几乎每一天都有数百士兵和民夫战死。
在这种惨烈的消耗战之中,刘备征调的马忠、句扶所部三千人也押运着一匹粮草赶到了斜谷,后续的阎芝、刘封、孟达所部一万五千大军是从巴西、巴东赶来的,路程较远,此时才携带了大批粮草辎重赶到阳平关,至少还要大半个月才能赶到郿县。
刘备准备等阎芝、刘封、孟达赶到后,集中优势兵力先歼灭张既所部,然后冲过渭北,绕击冯翊郡,彻底将钟繇所部包围击灭。
与此同时,张既也在等待凉州刺史邹岐以及护羌校尉苏则率领的援兵,准备等凉州兵到了之后,便与刘备约期决战,以便抢在三四月份春耕之前奠定胜局,以免耽误今年春耕。
关中战场双方都在继续实力,准备大战。而此时,刘贤登基称帝之后,身为天子自然不会轻易去到第一线战场了。因此刘贤将叶县战事尽数交托于庞统、庞德、张翼、张嶷等人之后,便即开始了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巡幸之举。因今年天寒,黄忠的腿伤复发,疼痛难忍,刘贤将之召回了身边,好生养病。故而巡幸之时,也带着黄忠通行,希望去南方温暖之地后,黄忠的腿伤疼痛情况会得到缓解。
仪仗队伍从襄阳南下,先查看了前年遭受洪水灾害之后的百姓恢复重建情况,随后经重新疏通之后的江汉运河一路来到了江陵,巡视了一遍江陵各级学院的情况,勉励众学子用功读书,将来报效朝廷,为天下百姓谋福。
在与众书院师生交谈之中,有荆州大学的学子询问,说自己出身寒门,在军政两界都没有背景,寒窗苦读十数年,毕业之后能干什么。刘贤当即笑道:“曹魏有九品中正制,人为地将各家士子划分出三六九等。虽说各人才能有大小,但将才能大小的评判寄托于中正官一人之好恶,实在是太过儿戏了。久而久之,必将出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恶劣局面,使士族把持天下,而真正有才之人却不得上进。此实乃恶政也!我自然不会学他!同样的,举荐征辟制度也会出现任人唯亲的弊端。为了解决士子入仕的种种不公平,我才大力推行学校教育。今后我将大幅度减少征辟入仕以及恩荫入官的数量。那么所缺的官员从哪里来呢?其一是军功提拔。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哪怕你原本仅只是一名奴隶,只要立下足够的军功,也能封侯拜将。其二则是学校的毕业生员。凡从大学院之中顺利毕业,考绩为优,祖上三代无谋逆、叛国等十恶之罪者,均直接授予官职,入仕为吏。当然,除此之外,朝廷每年还会以考试的方式定岗招收一批贤才,以补朝廷稀缺人才之不足。学院毕业生员和考试招录为主,征辟、恩荫为辅。所以诸位不要以为读书无用,只要真有才能,又有报效朝廷之心,朝廷就不会让他埋没。”
众学子闻言,尽皆喜悦,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说的好听,陛下下发诏令,要求女子与男子一样入学,却又为何不给女子一样的入仕机会?莫非只有男子读书有用,女子读书就无用么?”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刘贤急忙抬头看去,就见是关凤领着十余个女学子站在人群之中,颇不服气地看着自己。
刘贤不由头痛地揉了揉脑袋,道:“你怎么在这里?”
关凤闻言,走了出来,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陛下有功不赏,此次北伐都不派我出征,我只好回江陵书院了。哼,说什么英雄莫问出处,只要立下军功,奴隶也能封侯。我立下军功,为何不赏?难道女子反不如奴隶么?还说学院毕业的优秀学子可直接授予官职,我在学院这几年,年年都是优,为何不授官?世人都说君无戏言,言出则法随,怎么偏你就能出尔反尔?”
刘贤被关凤当众顶撞的面红耳赤,这一下脸上挂不住,豁然起身道:“谁说我出尔反尔了?我这就封你为虎士,为五等士爵之第三等。你……,便入杜路军中去做个参军吧。”
关凤大喜,当即下拜道:“陛下果真言出如山,不欺不罔!臣关凤服气了!”
旁边几个老学究见状,慌忙起身阻止道:“陛下不可啊!女子封爵历朝历代皆有,虽说关氏女如今封的是军功爵,与别不同,但也不算出奇,这且罢了。但女子为官,仅能做内官,岂能大丈夫一起巍然立于朝堂之上?这实是不妥啊!”
刘贤闻言大怒道:“关凤立有军功,又学院成绩为优,符合封爵及授官的条件,你们莫不是要叫我出尔反尔,毁坏朝廷的用人制度么?”
一众老学究闻言,顿了一顿,随即道:“有功自可封爵,绩优也可授官。但身为女子,授予内廷官职也就可以了,何必授予外官?军中皆是须眉男儿,一个女子从军,混迹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刘贤大怒,喝道:“什么叫混在男人堆里?什么叫于礼不合?你们可都是饱学之士,说话要讲道理,莫非世间男女就不能在一起共事了么?莫非我军之中是藏污纳垢之地么?我自起兵以来,军中何曾有过军纪废弛,败坏名声之事?怎么好好的事,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如此不堪了!若真有军纪不严之事,我自当依照军法从严处理。但若没有,也请你们不要乱说这些想当然的诛心之言!在我汉律之中,毁訾他人,可也是有罪的。”
眼见刘贤发怒,一众老学究不由噤若寒蝉,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刘贤语重心长地道:“在座诸位都是地方贤达和书院中的夫子、学子,人人都有母亲,有姐妹,也终将各有妻子、儿女。你们平心而论,女子真的没有能力出来做事吗?诸位贤达,看见你们家中的姐妹、女儿因为偏见而无法读书,无法治事,一辈子只能依附于男人,你们内心里不为她们担忧吗?诸位夫子,关凤等一干女学子也都是你们的学生,难道你们就不愿看见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学生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吗?诸位学子,同校学习的女同学都能凭借成绩和功劳入仕封爵,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朝廷政治之清明,入仕选拔之公平,就体现在这里啊!女子都能平等地入仕封爵,更何论什么士族寒门?只要有才能,有功劳,大家都是一样的。”
刘贤这一番话说的振聋发聩,一众接受过学校教育的年轻学子首先响应,纷纷欢呼附和,在这种群情汹涌的情况下,众老学究顿时面面相觑,再不敢出言反对。
自此,借着视察学院,关凤当众质问之机,刘贤成功将女子与男子一样享有入仕为官之权给敲定,并与学院学子入仕和定岗考试招录官吏一样,成为了季汉一朝的祖制。由此拉开了后世津津乐道的隆武新政的序幕。
当日离开学院,回到江陵行宫,就听黄忠道:“陛下今日此举,恐怕是有些激进了。中原士族本就视陛下为敌,在不断诋毁陛下,粉饰曹魏。如今若是得知陛下让女子为官,必定将会舆情汹汹,不利于我军日后克复中原。”
刘贤笑道:“老将军不必担心,若是三五年前那些老旧文人士族群起反我,我还害怕找不到合格的官吏来做事的话。那么如今我还真不怕了!荆州各级官学已经平稳运行了多年,军中中下级军吏也都经受过了轮训,再无文盲。日后天下安定,军中将士有相当一部分都要由军转政。有学院学子和军转官吏这两大或朝气蓬勃,或令行禁止的嫡系官员的支持,我何愁天下不稳?前些日子,琅琊王家的王祥笑我能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他以为离开了他们世家大族我就无人可用了!哼,真是笑话!如今纸张普及,印刷术也现世多年,书籍早已不是世家大族的私藏品了。我这些年在军费紧张的情况下也要节衣缩食,倒贴钱去兴办学校,培养学子,又在军中开战轮训,就是为了扶持新的入仕群体,以解决士族这个痼疾。”
正说之间,就见关凤兴冲冲地拉着杜路来到江陵行宫拜见刘贤,道:“陛下,臣今日在学院的表现还好吧,没有出纰漏吧!”
刘贤点头道:“还行!不过你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却不知该当何罪啊!”
关凤闻言,做了个鬼脸,随后躲到了杜路身后。就听黄忠皱了皱眉头,对关凤喝道:“如今你已有了军职,便不该如此举止轻佻。你虽年少,又是女子,也该当举止有度,有个做官的威严才是。”
关凤闻言,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肃立道:“末将知道了。”
刘贤看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吃瘪,正自有些开怀,就听黄忠又转头对刘贤道:“陛下如今已经登基称帝,也当有天子威仪才是!别的不说,天子自称为朕,以示尊贵。陛下乃汉室正统,也该如此自称才是,以免让别人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