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雄如此说,唐咨奇怪地看了看王雄,这才道:“我乃徐州东海郡利城人,虽是率领众军在兖、豫之间屯田,但我的家眷却多在利城,如今已经是陛下治下之民了。”
王雄闻言,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敢做此不忠不义之事!曹魏对你多加卓拔,待你可谓不薄,而今一旦受点委屈,又见战败之下,形势不妙,便即投降敌国,足见你骨子里就没有忠义之心!哼,自战国以来,寒门之士便多是无国无家的趋利之辈,为一己之私可以出仕敌国,毁灭家邦。不过这也难怪,寒门士子自小孤苦,未有深受国恩,性格不免偏激,多出些唯利是图之辈,以求改变自己的处境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寒士犹自如此,更遑论唐将军这样出身平民的人,平生不识礼乐,不闻圣贤之教诲,贪小利而忘大义,受微屈而亏大节。真是可悲、可笑!”
唐咨被王雄说的恼怒,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何敢如此欺我!我虽是降将,却也不能平白受人欺辱!”
王雄闻言,哂笑不语。
刘贤看了看王雄,沉吟片刻,道:“照王将军的说法,平民不识礼数,寒士唯利是图,那就只有世家大族才可用了?朕一向只知道王将军是曹魏降将,却不知你居然还出身世族,这可真是失敬了。却不知王将军仙乡何处啊?”
王雄沉默片刻,傲然道:“我乃琅琊王氏子弟!”
刘贤闻言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你是王氏子弟,当日朕处置王家之时,你为何不出面求情?你乃朕麾下之将,若出面求情,朕定会对王家从轻发落。不也不至于全族流放朱崖那么远。”
王雄双眼发红地道:“哼,你如此轻贱世族,将我王家抄家流放,还要我向你摇尾乞怜?你如此对我王家,无非是想杀鸡给猴看,震慑中原其他世族。但你却是打错了算盘,我世家子弟自有风骨,宁折不弯,你越是轻贱打压,世族便越发不会屈服。你如此苛待世族,还想稳定中原,真是做梦!”
刘贤闻言叹了口气,道:“朕何曾苛待世族了?只是一直将世族寒门都一视同仁罢了。在朕这里,不问出身,只要有才能都能得到任用,只要有功勋,都能得到晋升,公平合理。世族、寒门都是大汉子民,只要遵纪守法,都能享受同等的待遇,不存在什么轻贱苛待!”
王雄道:“将我等世族与寒门、平民,甚至是百工贱民并列,不是轻贱是什么?”
刘贤喝问道:“世族凭什么就该高人一等?”
王雄道:“世族诗礼传家,累世官宦,代天子牧民,若无相应权利,不能高人一等,又如何能够服众?世族子弟个个饱读诗书,志向远大,犹如千里良驹,你却要让他们与普通劣马同槽而食,同处一列,如此大材小用,识人不明,不是苛待是什么?”
刘贤气笑道:“世家的逻辑可真是让我耳目一新,大开眼界!既然世族子弟如此忠贞不屈,如此才高逸群,那为何这数十年来天下板荡,汉室倾颓,黎民受苦之时,不见世族出来拨乱反正,扶保社稷呢?中原世族都世受汉恩,累世官宦,为何曹丕篡汉之时,却非但没有人站出来维护汉统,反倒都做了帮凶,恨不得为在废帝身上多割几刀,好去向新主子曹丕摇尾献媚呢?莫非忘恩负义,寡廉鲜耻,莫非就是你所说的中原世家风骨?”
王雄大叫道:“后汉皇帝宠信宦官外戚,这才致使天下大乱,我等世族已然尽力补天,期间前仆后继,填进去多少人命?奈何汉数已终,人力无法回天。魏承天运,受汉天子禅让,代汉而立,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刘贤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立场不一致,观点相差太多,难以说的投机了。朕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弃暗投明,从此真心为兴复汉室而出力?”
王雄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们话不投机,又何必多此一问。”
刘贤叹道:“你这可叫朕为难了!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王雄道:“你不必惺惺作态,好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贤点了点头,命人将王雄押了下去,随后转头看向田豫,问道:“田将军不会也认为世族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吧?”
田豫沉默片刻,道:“我也是出身寒门,况且燕代边地,胡汉杂居,敬重的是能保家卫国的汉子,对于出身却看得并不太重。现任的曹魏度辽将军阎柔还曾被乌桓人掠走成为奴隶,不也一样威震边地?是故高门望姓未必就皆是俊才,寒门小户照样也能养出千里良才。以门第论英雄,我私心里也觉得不妥。”
刘贤点头笑道:“此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也!王雄出身世族,为一己之私,枉顾大义,令我深为失望!还好田将军与朕有共同语言。”
说着,刘贤顿了一顿,复又道:“却不知田将军以为,朕当如何处置王雄为好?”
田豫道:“此可由陛下自行决断,何必问我?”
刘贤见田豫不答,当下也不再逼迫,转而道:“田将军以为,以我军如今的形势,此次北伐能否马到成功?”
田豫沉默片刻,道:“陛下若能固守泰山,稳定青州,连结辽东,以海军不断骚扰冀州、幽州沿海,再以轻骑骚扰兖州、豫州,使中原百姓无法安心耕种,据闻如今刘备攻入关陇,也就是说曹魏之地如今并无一处安稳,如此拉锯下去,则三五年内,率先支撑不住的一定是曹魏。”
刘贤点了点头,道:“田将军说的是!既然田将军也知道天下形势与我军有利,何不弃暗投明,真心归附于朕?朕渴慕将军之心,可昭日月。将军可千万不要令朕失望才是!”
田豫沉默许久,道:“当年在樊城,我被陛下擒获,本想尽节报效曹丞相,不想后来曹丞相发来密令,叫我诈降以查探飞天火球之法。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一生,追随过刘备、公孙瓒、曹丞相,所侍之主不少,但都有始有终,来去明白。今曹丞相已经亡故,原本我转投陛下也无不可。只是未能完成使命,终究是有负曹丞相所托。旧主交托之事未能完成,又岂能转投新主?”
刘贤叹道:“田将军虽曾追随多人,但身上的官职却始终都是汉朝所封,你乃不折不扣的汉臣,如今与曹魏逆贼划清界限,正是明智之举,何必还要找借口推脱?”
田豫道:“汉魏之间是禅让还是篡逆,世人众说纷纭,难有定论。我辈身处当世,只有抛开正统之争,只以信义立身,方为正道。若是言而无信,复又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刘贤闻言,点了点头,想了许久,这才道:“若我将天降火球之法告知于你,让你能对曹操有个交代,你能否从此诚心归附于我?”
此言一出,现场的田豫、费诗、唐咨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刘贤,就听田豫不敢相信地道:“陛下真愿意用天火之法,换我投效?”
刘贤点头道:“有何不可?”
旁边费诗急忙道:“不行啊,陛下!天火之法乃是国之利器,况且又是高祖皇帝赐下的法器,代表着天地神祗对陛下的庇佑,岂能送人?”
刘贤道:“无妨!天火之法需附着神力方可显出威能。若不然,那就只是一件能够飞天的器物而已。况且在我心里田将军的价值十倍于天火。若能以此物换得田将军倾心投效,我实是赚了。”
田豫闻言,心内震动不已。旁边费诗虽然仍旧忧心忡忡,却也不再言语。
当下刘贤命工匠送来材料,现场制作了一个用直糊的简易版的热气球(玩耍用的孔明灯),去除了悬挂的油罐,也没有告知风速风向和装油量的计算方法,只现场向田豫演示了一下,确定那热气球真能飞天之后,便即又指导着田豫亲手做了两个。
田豫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热气球果然能飞上天去,顿时长叹了一声,转身对刘贤下拜道:“陛下之胸怀果然是比天高、比海阔,田豫服了!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恩准。”
刘贤道:“你请说!”
田豫道:“臣想暂时向陛下告辞,先独自回中原,去将此天火之法交付曹丞相,亲手完成使命,然后再回来一心侍奉陛下。”
刘贤闻言,沉吟未决,旁边费诗斥责道:“田豫,你莫非是想借此脱身,一去不返么?”
田豫道:“臣一向信义为重,来去明白。当年辞别刘备,后为公孙瓒守城,及后为鲜于辅之长史,劝其归附曹操,无不是有始有终。何曾有过言而无信之事?今日既然已经许身陛下,只要陛下不负臣,臣自然也绝不会辜负陛下。”
费诗还待再劝,就见刘贤抬手止住,叹道:“朕相信田将军乃是信义之人,必不会背弃于我!当年孙策能相信太史慈,而太史慈也终不负孙策。田将军之信义不再太史慈之下,朕又岂能反不如孙策?田将军可以回中原去向曹魏复命,只是朕却担心曹魏却不会再放田将军回来。倘若曹丕拘禁将军,那该如何是好?”
田豫笑道:“陛下放心!我自然不会贸然去见曹丕。我受命之主乃是曹操,此次北上,只潜入曹操陵墓之前,将此天火焚城之法焚化,以示我不负所托,完成了使命便可,不会去与曹魏君臣相见的。”
刘贤闻言,这才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