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习帧去后,刘备复又对众将道:“长安失陷,事关重大,若不能立即夺回,则关中势不可保。据陈到所言,占据长安城的敌军足有八千人,即便能平安接回翼德之军,再加上陈到、糜芳之兵,总兵力也才一万三千人。这些兵力既要防备峣关、商洛之兵,又要攻城,兵力着实不足。朕欲亲自领兵一万返回长安,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都城。我走之后,烦请子龙主掌大军,坚守蒲津。”
赵云闻言,起身领命道:“末将遵命。只是陛下,敌众我寡,营中现有的粮草军械也不能长久支撑,还请陛下定下期限,按期增援末将。”
刘备沉吟片刻,道:“便以一月为期,倘若一月之内不能夺回长安,朕便会传令给你,按期撤军。”
当下刘备点了丁咸、丁立两营兵马,并所有亲卫骑兵,共计万人,立即起程往长安而去。留守蒲津的兵马便只剩下雷定所部五千骑兵,陇右增援而来的一万兵马,统兵大将为张爽、张明,鲍庸率领的关羽残军五六千人,以及原本把守蒲津的二千守军,合计二万四千人左右。
为使赵云能够更好地把守蒲津,刘备还将何宗留下协助赵云参赞军机。
在刘备分兵去复夺长安之时,刘贤也受到了斥候传来的战报,得知张嶷、张翼已经成功袭取了长安,顿时大喜过望。当下刘贤传令陆逊,叫加紧发起渡河作战。同时刘贤又亲自写了书信,命信使潜过河去,急速送给退守峣关的刘封、孟达等人,劝二人不要对刘备心存幻想,归顺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却说刘封败退出长安,急速往峣关而去,半路遇到收到消息后迅速赶回的糜芳之军,双方混战一场,各自退去,糜芳自去长安城外与陈到会合,刘封则带着彭羕赶往峣关。
孟达闻听刘封战败,当即开关将刘封的败兵迎了进去,询问了袭击长安的经过之后,当下就听孟达叹了口气,道:“刘贤突出奇兵,一举袭取了长安,大局已定,关中不久之后必归刘贤所有。我们如今已经自绝于刘备,峣关狭小,不足以自存,不如举关投顺刘贤,尚可保全身家性命。”
刘封闻言,心下有些犹豫,旁边彭羕看见,道:“我久随刘备,深知他虽有仁义之名,实则乃是枭雄心性,该下手时绝不会心慈手软。我们如今袭击长安失败,已经有了反叛之实。刘备即便迫于形势,不追究我们之罪,那也只是与我们虚与委蛇罢了,迟早有治我等之罪的一天。少将军,切不可心怀幻想,犹豫不决啊!如今唯一的生路乃是转投刘贤,少将军恢复本姓,继承罗侯之爵,与刘备从此划清界限。论起来你乃是刘贤的表弟,以刘贤之仁义,必不会苛待于你。”
刘封闻言,道:“我与陛下终究父子一场,如今刘贤派兵袭取了长安,陛下的社稷危如累卵,我岂能在此时落井下石?”
孟达、彭羕闻言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但二人却也不能任由刘封犯傻,当下竭力劝导。
正在此时,忽听守关士卒来报,说关外有一人,自称名叫习帧,奉陛下之命前来求见。
刘封等人对视一眼,当即请进了习帧。不多时,习帧进关,劈头责问刘封道:“少将军,陛下待你如亲子,一向并不曾亏待。你为何听信谗言,悍然出兵袭击长安?”
刘封闻言,讷讷不能应答,旁边彭羕道:“少将军并未反叛,只是听说太子刘禅听信谗言,调拨糜芳等兵马前来欲要擒杀少将军,故此勒兵自保而已。至于袭击长安么,那更是无稽之谈。当日少将军闻听长安城中有人欲要对太子不利,故此不辞辛劳前往救援。不想太子、关羽、糜竺等人对少将军心怀猜忌,不分青红皂白便即挥兵相向,这才导致火拼,进而给了刘贤之兵以可趁之机,致使长安都城陷落。”
习帧道:“哦,这么说少将军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了?”
彭羕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接口,刘封更是沉默不言。就听孟达道:“少将军一片忠孝之心已经被人践踏殆尽,如今长安已经失陷,陛下也必然对少将军猜忌有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习帧哼了一声,道:“当然有用,陛下胸怀广博,知道少将军收了委屈,因此叫我来慰勉一二。陛下有圣旨在此,还请少将军接旨。”
刘封闻言,当即翻身跪下,习帧这才展开一封圣旨,念了一遍,大意就是饶恕刘封袭击长安之罪,加封刘封为破虏将军、蓝田侯,食邑五千户。
刘封接过圣旨,感动地道:“陛下厚恩,无以复加。儿臣不孝,如何敢当此厚封?”
习帧见刘封的感动似乎不是作假,当下心中暗喜,道:“陛下还有军令,请少将军放开关门,接应张飞将军回来,我们也好集中兵力复夺长安。夺回长安,稳定社稷,此安邦定国之功,还需少将军多多出力才是啊!”
刘封此时被习帧说的心动,正要开口答应,旁边孟达见状暗道不好,当下抢先道:“当日暗进谗言,诋毁少将军的就是张飞。若是我们打开关门,让张飞之军进入,万一他猝然发难,以其勇猛,谁人能挡?陛下若真重用少将军,便该下一道旨意,将张飞之军尽皆转入少将军麾下,以少将军为主将去复夺长安才是。”
刘封闻言,顿时也有些犹豫。就见习帧恼怒地瞪了孟达、彭羕一眼,随后对刘封道:“陛下已经亲领大军从蒲津前线返回,欲要自为主将,复夺长安。有陛下亲自主持公道,少将军不必害怕再有人谗言暗害。”
此言一出,刘封、孟达、彭羕等人顿时都心下一惊,就听彭羕干笑了一声,道:“陛下亲来,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如今太子及后妃群臣都失陷了长安城中,倘若陛下攻城,难道就不怕城内的敌军对太子、皇后即群臣不利么?若敌军以太子的性命相要挟,却不知陛下可还能狠得下心攻城?”
习帧闻言面色一变,随后道:“太子失陷敌手,自当全力营救。不过太子一人与社稷江山孰轻孰重,陛下还是分得清的。况且少将军也是入了族谱,能够继承宗兆的人。倘若太子真有不幸,有少将军在,陛下也不会绝嗣。”
刘封闻言,顿时怦然心动。孟达、彭羕却是大为吃惊,虽然知道刘备此举是为了稳定刘封之心,然而这其中却也有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那就是随着长安的陷落,不但太子刘禅,便连刘备这几年新生的几个幼子也都落入了敌军之手。万一夺不回长安,抑或是即便夺回了长安但几个皇子却都遭遇了不测,那么刘封便的的确确成了唯一能够继承刘备之位的后嗣。
要知道刘备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在这个年纪还能有子嗣的不说绝无仅有,但却也是凤毛麟角。即便还能有子嗣,多半刘备也不能看到幼子成年了。在这种情况下,刘封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然而这个机会却极为渺茫,这是要建立在刘禅果真遭遇不测的基础之上的。而即便刘禅真的死了,但以如今的形势,蜀汉社稷摇摇欲坠,继续跟着刘备走也并没有什么前途。
刘封对刘备怀有希冀,但孟达、彭羕却没有,二人深知刘备枭雄,外宽内忌,绝不会容忍自己二人的异心,复归刘备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心下已经打定了绝不重归刘备的主意,但面对刘封的天真,二人却又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眼见刘封有重归刘备麾下之意,孟达当即道:“少将军,陛下即便有与你重续父子之情的意思,但陛下身边却多得是对你深有成见之人。你重归陛下麾下,但峣关、蓝田这两处根本之地却不能丢。末将不才,愿意留守峣关,为少将军羽翼。”
刘封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便习帧见状,急忙喝道:“孟达,你何出此离间之言,挑拨少将军与陛下的父子之情?”
孟达冷笑道:“陛下是何等样人我很清楚,朝中诸公的态度如何我更是明了。我留守峣关,既是自保,也是为了抵御敌军霍峻所部的攻击,如何就是挑拨离间了?”
习帧闻言语塞,心下对孟达、彭羕的愤恨积累到了极点,不过此时却又不能真的激怒了孟达,免得事败。当下习帧心底盘算道:当务之急是要接回张飞,确保这一支兵马的安全,然后才能从容说动刘封反正。只要刘封愿意反正,孟达独木难支,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到时候再徐徐说动刘封,设计收回峣关,重新安定关中。
当下习帧叹道:“孟达将军看来是对陛下心怀怨怼,对陛下身边的部分文武心怀疑忌啊!”
孟达哼了一声,道:“不敢!”
习帧道:“陛下也深恐孟达将军误会,因此有书信在此,还请孟达将军一观。”
说着,习帧从怀中掏出书信,分别递给了刘封、孟达、彭羕三人。三人各自拆阅,只见信上确实是刘备亲笔,词句朴实真挚。字里行间,仿佛洋溢着刘备的深情厚意。刘封看的嚎啕大哭,孟达、彭羕想起当年接引刘备入川时那种憋屈多年终于得遇明君,从此能够一展所长,建功立业的激情岁月,也同样是心有戚戚,不自觉地便软化了对刘备的态度。
习帧见众人都被刘备的书信感动了,当下再次提出接应张飞之军回来。刘封当即满口答应,孟达、彭羕也默默无言,不再反对。
习帧顿时大喜,当下亲自出关去上雒与张飞联系,传达了刘备要张飞撤军的命令。
张飞闻言,当即趁夜撤兵,急速往峣关而去。霍峻闻知,也立即起兵追击,却只追上了张飞留下的殿后之兵,杀伤了蜀军数百人。
张飞一路撤退,一路听习帧讲解关中的乱局,得知刘封悍然进击长安,导致长安内乱,最终被刘贤之军趁机袭取之后,张飞顿时暴怒不已,一路都嚷嚷着过峣关之时要趁机袭取关隘,斩杀刘封、孟达等乱臣贼子。
二人领兵到达峣关,习帧上前叫门,过了许久,这才看见刘封从关上探出头来,看了习帧、张飞许久,随后道:“习帧可以过去,张将军和麾下士兵则需分开通过。”
张飞闻言大怒,习帧也自大惊,急忙询问何故。刘封却又默默不言,过了片刻,就见孟达从关上探出头来,对习帧道:“只因张飞暗进谗言,这才逼的少将军与陛下心生芥蒂。张飞一向对我等心怀不满,为防万一,我等这才出此下策,还请习兄见谅。要过此关,便必须将、兵分开通过,否则我心难安。”
张飞愤怒无比,欲要挥军攻打关隘,此时殿后之军传来消息,说霍峻已经领兵追了上来,张飞闻言,又欲要转身厮杀,旁边习帧见情况急迫,当下长叹了一声,一把拉住张飞,好言劝导道:“张将军切勿冲动,如今长安失陷贼手,陛下就盼着张将军领兵回去夺回都城,岂可在此死战,徒然伤损士卒性命?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张将军且暂忍辱一时,待日后自有出气之时。”
张飞闻言,愤愤不已地叹气,算是默认了习帧的话。当下习帧又上前好声好气地对刘封分说,得了刘封发誓赌咒,绝不暗害张飞。习帧这才与张飞一起,带着百十个亲卫先行过了武关,只见关内士卒夹关站立,刀枪高举,一片肃杀。习帧心下暗惊,好不容易护着张飞一起过了关,习帧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请张飞暂等片刻,习帧自己却又再次回到峣关,一边监督后军过关,一边去查探刘封为何突然又变得戒心重重了。
及至到了关上,后军已经进了一半,习帧心下正自喜悦,就听彭羕在一旁对刘封建言道:“少将军,此时这数千兵马都在掌握之中,何不下令收缴他们的兵器,吞并这支兵马。如此一来,少将军实力将会陡然壮大,拥兵上万,真正在陛下面前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日后也再不会有人敢对少将军不利了。”
刘封闻言颇有些意动,习帧急忙道:“少将军,此乃朝廷兵马,岂可私自吞并?陛下可在翘首期盼着少将军回去呢。所谓上阵父子兵,这些兵马是陛下的,日后自然也就是少将军的。少将军何必平白担着骂名,让陛下为难呢?”
刘封闻言,顿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兵马过去。
孟达、彭羕见状,只得默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