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风闻言,心里总觉怪怪的,但还是上前介绍道:“这盘是五香黄豆,清爽可口,乃是下酒的上品,在下不揣冒昧,为其取名‘大珠小珠落玉盘’!”
说罢,他才意识到这是白居易的诗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旁微笑着的白髯慈祥老人。
因为他的形象实在太像教科书里的画像了。
谁料这时白居易却微笑着附和道:“倒也贴切!”
岳风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这道是用野猪耳朵做成的,在下为其取名为‘劝君更进一杯酒’。”
白居易抚须道:“以耳为引,倒是意合神宜,那这道菜呢?”
说罢,他又指着那盘猪嘴。
岳风微笑道:“这是取自野猪之嘴,在下唤作‘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闻言,不禁笑道:“晋公门下,果然能人辈出啊……”
裴度却一脸严肃地指着那五颜六色的刨冰。道:“那这一道是什么?”
岳风道:“这是在下专门准备的解暑圣品,是用西瓜汁、樱桃汁、葡萄汁、桃、李加上碎冰调制而成,在下为其取名为‘六宫粉黛无颜色’!”
听岳风说完,卢真忍不住笑道:“乐天,看来这位小友倒是你的知己!”
白居易笑道:“值此垂暮之年,能得一小友,也可谓是余生无憾了!”
裴度闻言,暗暗点头:“看来他倒没有荒废了诗书!”
他微笑道:“近闻乐天又创佳作,何不诵来与诸君共赏?”
“那白某就献丑了。”
白居易微微一笑,便开口诵道:“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
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
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龟居坎,不知海宽。灵鹤怪石,紫菱白莲。
皆吾所好,尽在吾前。时饮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
诵毕,白居易忽然向岳风问道:“小友以为如何?”
岳风正色道:“在下斗胆直言,以为此作绝非白公由心而发,实乃无奈之作!”
对白居易诗词,他虽然读得不多,但从其中还是能了解些东西的。
一个能写出长恨歌,以诗为谏的人,怎么可能会消极避世!
白居易惊道:“小友真如此想?”
岳风正色道:“读白公《长恨歌》,已知白公忧国忧民之心,奈何时势不与人,白公之心,岂真能置国家于不顾,独自逍遥?”
此言一出,裴度看岳风的神情又是一变,暗道:“这七年漂泊,他莫非立志了?”
而白居易则是愣了片刻,长叹一口气道:“未曾想今时今日,竟有后辈深知吾心!可奈何……唉……”
卢真闻言,忽然笑道:“乐天岂不闻,‘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乐天若是有心,何不再度出山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卢真本也是厌倦了官场,在洛阳闲居。
作为白居易的知己好友,深知他心中无奈,故而出言激他。
白居易笑道:“子蒙兄休得取笑于我,白某仕宦之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只愿在这山水之间,吟诗作赋,若能留下两篇佳作,供后人评赏,便死而无憾了……”
“乐天所言甚是,今日之聚,正是为这“绿野堂”建成,请两位贤达来赋诗助兴的,不知诸位佳作成否?”裴度也抚须笑道。
白居易笑道:“晋公雅兴,建成绿野堂,白某观园中之境,思晋公拳拳之心,偶得一作,请诸君一赏。”
裴度闻言,不禁两眼放光,充满期待道:“乐天快快吟来!”
只听白居易吟道:“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裴度闻言,一脸受之有愧的样子道:“乐天此诗,老夫如何受得起。”
白居易正色道:“晋公在朝四十余年,为国家选举贤才无数,赞誉遍布朝野,若是晋公当不起,谁能当得呢!?”
“哈哈哈……乐天此诗,可谓秒矣,我亦有一首和诗,献与晋公。”卢真出声附和道。
说罢,他便吟唱了起来:“三春已尽洛阳宫,天气初晴景象中。千朵嫩桃迎晓日,万株垂柳逐和风。非论官位皆相似,及至年高亦共同。对酒歌声犹觉妙,玩花诗思岂能穷。先时共作三朝贵,今日犹逢三老翁。但愿醁醽常满酌,烟霞万里会应同。”
裴度听完,感叹道:“子蒙兄所言甚是,我等当举杯共饮,为庆今日之聚!请!”
三人畅饮三杯,不禁开怀大笑,似乎这天地之间,只有诗景而已!
忽然,白居易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一旁站着的岳风,微微一笑道:“我看这小友腹中亦有文墨,何不请他也作诗一篇,以助雅兴。”
岳风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哪里有白居易、卢真这般提笔就能写诗的才能,这岂不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吗!
“乐天倒是提醒了老夫,方才他借了你几句诗,现在也该还上几句。”
说罢,裴度微笑着看着岳风道:“你说是么?”
裴度发话,岳风就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于是他赶紧在脑海中搜索着符合此情此景的诗词,然而这片刻的功夫,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不过幸好他灵机一动,倒是想起了一首诗,只是有些文不对题罢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岳风上前稽首道:“在下不揣冒昧,吟唱一首,还望诸公勿笑小的文不对题!”
卢真充满好奇道:“咱们本就是随性唱和,没有规定题目,小友快快吟来。”
岳风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诵完,岳风再次稽首道:“一时妄言,还望诸公莫怪。”
白居易微闭双眼,似在回味。
忽然,他感叹道:“好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小友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忧国忧民之情怀,实在让老夫感佩啊!”
想当年,他也是心系家国,想做一个重振大唐雄风的人才,只可惜他却是怀才不遇!
卢真也赞叹道:“听小友所诵之诗,才知方才乐天赞晋公桃李满天下果然不虚,就连这小小后厨,亦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他倒是直接把岳风当成了裴府后厨的下人。
裴度此刻却是心中暗喜,冥想片刻,然后道:“老夫闻‘以诗言志’,你既心怀国家,何不进京应试,待他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