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用到。”杨臻的回答很干脆,“你可以把它们带回去给云中燕前辈了。”
“谁稀罕呀!”鸿踏雪锤他,“师父他要真有想法,跟温凉跑掉之前就把它顺走了!”
杨臻哦了一声,反倒与后面跟过来的宿离聊了两句。
“这不是重点!”鸿踏雪把他扯回身边道,“咱们这么一大群人,为了这两块破玉忙活了这么久,到最后压根儿没用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宿离听得困惑,他未深度参与,并不知道鸿踏雪在说什么。
“是有点怪。”杨臻想装糊涂。
鸿踏雪又给了他一拳:“别跟我装傻,我不信你现在才意识到。”
“有话好好说,为何总要动手?”宿离问。
杨臻道:“如今玉虚峰无人在意,你可以带上夜牙玺再回去看看。”
鸿踏雪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冲他指指点点道:“宿先生你看他多欠揍,你以为我傻啊?方通淮的那些师姐师兄们不是都回去了吗?我打得过谁?”
“你们到底……”宿离插不上鸿踏雪的话,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时,房孟鑫又快步而来断了他的机会。
“先生,朝廷下派的钦差到了。”
“这么快?”鸿踏雪过于意外:朝廷什么时候办事这么痛快过?
房孟鑫颇有些着急的样子:“侯爷请您过去呢。”
“侯爷?”宿离和鸿踏雪纳闷,穆琏不是死了吗?是扈坚良支棱起来了还是朝廷派来的是个侯爷?
“是,”房孟鑫道,“钦差大人是带着圣旨来的,世子继任镇原侯,等回了京城再举行册礼庆典。”
杨臻与他同归:“来的是朝中哪位大人?”
“兵部左侍郎,”房孟鑫迎着杨臻看过来的目光道,“闻南曜闻大人。”
杨臻愣了片刻后笑了一下,还以为要等到回京之时才能再见。
扈坚良也在场,他正向顶头上司闻南曜汇报近来的情况,不过后者似乎并不感兴趣,尤其是杨臻进屋后,他干脆地站了起来险些便要迎上去了。
“见过两位侯爷、闻大人。”杨臻摆礼作揖。
闻南曜看了他许久:“你还好吗?”
“蒙大人垂问,一切无恙。”杨臻还在装。
闻南曜坐了回去,心中苦笑何来“无恙”一说,他只凭听闻便要疯了,何况是亲历者?
“坐吧。”穆淳替他们周全道,“闻侍郎此次是与这三位将军一同前来的。”
一旁早已难掩动容的韦润、段泓和勉力矜持的索阆彧各自忍住站起来的冲动一起抱拳见礼。韦润身后还站着方副将,段泓旁边的人亦有拱手的动作,杨臻认得他,是之前被王鹤龄老大人安排到庐州的骆轶。
杨臻难免心绪复杂,他虽世事沧桑,可再见这些故人却依然如旧。
“除了本地都司,加上兖州、庐州和成都大营的将士,应该足够了吧。”穆淳问。
杨臻笑:“足够了,太宗西征也左不过如此。”这么大的阵仗,摆明了是此地无银,往后玉珠峰恐怕还要热闹许久。
这话也就扈坚良和骆轶听了会害怕,其他人只会为杨臻的毒嘴而欢乐。
“圣上的意思,那些东西不能一直留在深山之中,但真要运出来又有些艰难。”穆淳道。
“侯爷放心,咱们这么多人呢。”索阆彧直言道。
穆淳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只等杨臻开口。
杨臻回神道:“昔年千机君将它们放进山底必有捷径,仔细勘察把捷径打通的话,运出那些黄白反倒无需多少人力。”
“捷径,”穆淳斟酌道,“你有几成把握。”
面对着所有人期待地注视,杨臻简单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穆淳看他。
杨臻实话实说:“我确实不知有几成把握。”
“你想再去一趟?”穆淳问,“需要谁相随吗?”
“我只要,”杨臻稍作思索道,“徐枢和鸿踏雪,其他的任侯爷指派。”
穆淳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容我想想。”
闻南曜有点纳罕,他何曾见过穆淳有改日再议的时候。协众告退,闻南曜拉着杨臻径直去了自己的房中。
韦润等人与杨臻好一番叙旧,许久不见,杨臻看他们是一如既往,他们在杨臻身上看到的全是物是人非。一通热闹之后逐渐安分下来,闻南曜才开了口:“几位各自去忙吧,容我与他说几句。”从头至尾,也就他和索阆彧未曾插话罢了。
一阵沉默后,索阆彧却是恋恋不舍最后离开的一个。
“闻大人有何指教?”杨臻意犹未尽,还有心思玩笑。不过闻南曜只是盯着他看,长久都不回答。“侍郎大人家的小千金近来可好?”杨臻又问。仍不得回应,对视片刻后,杨臻轻轻笑了一声:“哥……”
闻南曜总算松了眼色,抬手按在他的袖子上道:“苦了你了。我听说从燕……”
杨臻的笑意猛地被冲散,缓缓低下了头。
闻南曜看着他的样子便后悔开口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握紧他的手陪他沉默。
“我想她……”杨臻的声音低哑而又颤栗,“怎么办,哥,我想她……”
闻南曜也仿佛跌回了在京城中接连听闻不幸的那种汤滚油煎的无力感,他多番走动得以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呢?为了能和杨臻抱头痛哭吗?“对了!”他奋力起身,扭头去翻包袱,“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杨臻的视线中被塞进了一个小酒坛,闻南曜为他揭开封口道:“松顶香,还记得吧?”
确实有点稀罕,杨臻看着坛口微微震荡的酒纹:“就一坛?”
“就只有这最后一坛了,可别让索将军看到,不然酒坛就得被嚼碎。”闻南曜想让他舒缓心绪。
“好。”杨臻答应,细细地嗅着坛中飘出来的沉稳又悠远的酒香。他明白闻南曜的心思。
“快尝尝,很久没喝过了吧?”闻南曜把酒坛推到他面前,“上次还是在你十六……”
杨臻光是闻酒香便觉得有些恍惚,循着闻南曜的话回忆,但闻南曜后面的话他却听不见了。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被钱津达父子锁在笼子里的时候。上一次喝松顶香是什么时候?不对,不是十六岁给闻南曜过生辰的时候,还要更晚……他记得是在地窖里,是嵬名岘陪他喝的。
有什么东西落进了酒坛中,闻南曜五感不够灵觉,并未发现,只见杨臻抱起酒坛猛灌了一口。“慢点喝,”闻南曜给他递帕子道,“知道你能喝,但这酒劲儿大,当心别醉了。”
杨臻没接帕子,他多想赶紧喝醉,一醉能解千愁,解相思情也解离别苦,可恨眼前只有一坛酒。他神思杂乱,捧着酒坛仰面喝第二口时却感觉有些头晕,他甚至以为这是错觉。容不得他确认,等放下酒坛伏到案上之时,他便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
闻南曜以为他还在心里难受,硬着头皮软着声音安慰道:“从燕是个好姑娘,她心里有你,你也一直念着她,你们还是在一块儿的。人世常苦,已经发生的事谁也左右不了,都会过去的……”他说得心虚,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只是杨臻久久没有回应,令他更不安心。直到意识到杨臻是醉到沉睡后,揪心便变成了困惑。
不是装的,真的是醉倒了。
这一点闻南曜在把杨臻搬到榻上时便肯定了,可为什么只喝了两口便醉了?这还是杨臻吗?
恰逢外头有人敲门,闻南曜开门后只看到了穆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