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程端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了。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忽然,他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了程瑶。
清俊挺拔的身姿让程瑶仿佛在汪洋中找到了暂时的停靠点,她没有说话破坏眼下安静的气氛。
只伸出手,搂住了程端礼劲瘦的腰肢,将脑袋埋在胸口处,一言不发。
“要是难过的话,哭出来吧。”
“我不会笑话你的,我就在这里静静地陪着你。”
程瑶听到这话,微微耸动肩膀,程端礼见状怜惜地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
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却被程瑶的笑声打断了动作。
“哈哈哈哈,我干嘛要哭啦。”
“摆脱了这样的奇葩家人,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有什么好哭的呢?”
“阿礼,你未免将我想象得太脆弱了哦。”
程瑶抬起头,明媚的笑容挂在脸上,眼睛弯弯,确实没有一点难过或者是丧气的样子。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程端礼哑然失笑,清润的声音在程瑶耳畔响起。
“是我小看阿瑶了,阿瑶方才的那一番话说得极好。”
“这世间万物皆是有正反、阴阳,一个平衡的环境下,无论是哪一方遭到破坏都势必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发展。”
“若一方的发展是以掠夺另一方的资源和养分为基石,那么终有一日,会逐渐走向毁灭的结局。”
“能够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人,定然不会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恭喜阿瑶脱离苦海,获得新生。”
程瑶没想到程端礼会对自己所说得话有这样深刻的理解,甚至跳出了自己的身份框架,站在大环境的背景下侃侃而谈。
“阿礼,方才我所说的那些话,你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吗?”
“你真的从心底认同,觉得我说的都是对的吗?”
看着程瑶那双真挚的眼眸,程端礼并没有丝毫地闪躲,语气依旧坚定。
“是,我方才都听见了,一字不落。”
“早上我在学堂的时候,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不少人都在往村里去,便打听了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问才知道,村里有户人家一早上就闹出了不少事,再细问便知晓了此事与你也有了几分关系。”
“我担心你被人欺辱,便向夫子告了个假,追了出来。”
“正巧远远地看到你往村外走,便赶忙跟上。”
“待我走近了,才发现你和那老妇正在交谈,我怕误了事,就先在一旁等候。”
程瑶注意到了程端礼的用词,估计是因为她说了和那家人再无瓜葛,所以一向恪守礼仪的程端礼会毫不客气地称呼刘翠为老妇,而非她的祖母。
“我觉得你说得对极了,阿瑶,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一样的女子!”
“你的笑容永远都是鲜活的,你会对不公平的事情做抗争,你会选择清醒地痛而非麻木地沉睡。”
“我佩服你,我将来也要做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能身居高位,必然不能沉溺于声色犬马,而应该用自己绵薄的力量,去为百姓做一番实事!”
程端礼的眼神亮晶晶的,耳朵也通红,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程瑶也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竟然能对旁人产生这样大的支持力。
原本还有些空洞的内心,正在被一点一滴地填满。
这世间,皮囊易得,而知己难寻。
能够有这样的朋友,程瑶觉得很幸运。
“阿礼,你能懂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们回家吧,往后我可能要麻烦你很长一段时间了。”
“还请你多多关照喽!”
程瑶俏皮地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程端礼则笑眯眯地紧随其后。
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在蓝天白云的幕布下显得格外地和谐,就连风都变得意外地温柔。
后来听说程月儿被一顶小轿接入了王猛的府邸,基本上和家里断了联系。
村里的人虽然在暗地里奚落她不过是做了个妾,但那份富贵还是让不少人都红了眼。
对于这事,有人看好,有人唱衰。
一入宅门深似海,也不知道将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件事程瑶管不住,也不归她管,她只有些好奇,这程月儿真的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依靠心机和手段苦心经营的一切,最终能否扛得住时间的检验。
拉她脱离泥潭的英雄和推她跌入深渊的魔鬼又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要不然怎么说,生活就是如此奇葩,每个人的人生走向都充满了未知的谜团。
程光显然被这事给气得不轻,他引以为傲的家长威严,竟然在短短的一日之内就被粉碎殆尽了。
更别提这样的丑事还被左邻右舍给看了个清楚,大抵是有些想不开,竟然病了好一段日子。
吃喝拉撒全靠张玉芬来伺候,听秀秀婶说,现在的张玉芬没事就喜欢穿粉色衣服在程光的面前晃悠。
程瑶有些哭笑不得,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地记仇,还真是挺般配的。
由于程宗摔断了腿,哪里也去不了,杨桂秋也加入了陪护的大部队。
每日都得看着程宗的脸色,活得战战兢兢的。
这一通瞎折腾,导致这一大家子在村里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太好,就连条狗出门都会被人议论几句。
因此这一伙人就像是歇了气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最碎嘴的刘翠都闭门不出。
没了主心骨,村里的情报交流站都跟着冷清了不少。
因祸得福,程瑶难得地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日不是逗鸡遛狗,就是捕鱼抓虾,在村郊的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与此同时,程端礼在学堂的课业快要结束了,再过些时日就要筹备赶考的事宜。
分离在即,他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舍,也知道此事不能耽搁。
因此,一有闲暇的时间便陪伴在程瑶左右,只盼望能够留下些更美好的回忆。
是夜,刚刚吃完晚饭,程瑶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休息。
椅子一摇一摇的,就像孩子的摇篮,莫名地让人心中有一股安定的感觉。
程端礼坐在桌案前,摇曳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面前放着书,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乱如麻。
眼里和心里,只有那一抹独坐院中的娇俏身影。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站了起来,朝着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