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娟一番略带鼓励的话,让秦松沐黯淡的心情突然焕发了一片光彩,全身的血液也瞬间沸腾了,立即欣然点点头:“谢谢丽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松沐挂断电话后,立即振作起精神,启动汽车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回家后,选择调整自己的状态,终于把醉酒给他带来的身心痛苦一扫而光,并决定从一个崭新的起点重新上路。
第二天上午,他衣冠楚楚地出现肿瘤中心医院的邢院长的办公室里。不过,他要比前一天出现在老上司的办公室里时,精神饱满了许多。
邢院长是一位年过五十男子,这要比老态龙钟的廖院长精干得多,眼神也熠熠发光。
他一看到玉树临风的秦松沐,便露出一副热情的面孔,同时伸出了肥大的手:“秦大夫,久仰了。欢迎你加盟我们医院。”
秦松沐面临一个陌生的环境,心情还是有些复杂,赶紧伸手跟对方握了握,露出一副忐忑的表情:“多谢您的诚意,我是个犯了错误的医生,实在是不敢当。”
邢院长跟他客套了几句后,表情随即转为为难的样子:“我知道你是我市最权威的外科专家,能够来到我院工作,也是我院的荣幸。不过,我院却还没有太合适的岗位接纳秦大夫,所以担心会委屈了你。”
秦松沐淡然一笑:“我不会计较任何岗位,只要能为患者服务,就算是什么脏活累活,我都不会计较的。”
邢院长哈哈笑道:“你在第一医院就是科主任,既然到了我这里,哪能让你干脏活累活呢?你如果不嫌弃,就担任我们康复病区的主任如何?”
秦松沐一愣:“康复病区?”
邢院长点点头:“是的。我院把那些不适合继续治疗,而又不能出院的患者集中在一个病区,并安排医护人员系统管理的一个病区。你对患者不需要做诊治,只需要管理整个病区就足够了。”
秦松沐思忖道:“这么说来,我也不需要出门诊了?”
“是的。你只是出面解决一下医患双方矛盾,服务于那些做保守治疗的患者就行了。”
秦松沐不由苦笑道:“看样子您真是让我服务患者,而不是治疗患者了。”
“哈哈,你虽然是海河第一把刀,但你面对的患者都是肿瘤晚期,或者其他做保守治疗的病人。所以,根本不需要你做任何手术了。”
秦松沐心里一动:“邢院长,难道这个病区的患者都是一些等死之人吗?”
邢院长尴尬地一笑:“咱们都行医的,话可不能这样说。对于任何患者,我们都是抱着积极治疗的态度。不过,有些患者只能做保守治疗,直到他们的生命终止。”
“如此说来,这个所谓的康复病区,实际上是不能有患者会康复出院了?”
邢院长显得很含蓄地避开他的质疑:“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要尽最大努力来减少患者的痛苦,延长他们的寿命,并尽最大可能,去创造生命的奇迹。”
秦松沐明白对方正在讲漂亮话,不由黯然不语。
邢院长一看他迟疑的样子,便不安地问道:“难道你不想接受这个职位?”
不料,秦松沐表现出一副果敢的态度:“没有问题,我接受这个挑战。”
邢院长顿时兴奋起来了:“那太好了。我立即领你去康复病区交接工作。”
秦松沐一看到对方的态度,顿时有种预感,自己好像被人家带沟里了。难道这个邢院长跟刘合也是一伙的吗?
秦松沐的心情陡然紧张起来了,但此时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邢院长带着秦松沐走出院长办公室后,并沿着一条走廊走出了这座门诊大楼,随即往后院纵深方向行进。秦松沐一看走的是一条小道,而且越走越远离肿瘤中心医院的综合大楼,心里不由打起边鼓——这个病区距离住院部的其它病区够远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栋二层小楼矗立在行进的小道一侧,并令他眼神露出了惊悚。原来,这座看似普通的二层小楼居然挂着令人发憷的牌子——太平间。
邢院长一看秦松沐木然收住了脚步,便回头一招手:“康复病区就在前面了。你快走呀。咱们就快到了。”
秦松沐转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原来,经过这座太平间不远,毗邻一座四层的建筑,敢情它就是康复病区。
一个病区居然坐落在天平间之后,而且距离这么近,这令秦松沐唏嘘不已。
当他走近这栋四层楼一看,发现这栋楼是一座老楼,外墙没有任何装修,裸露着红砖墙,而且腐蚀严重。一个‘康复中心’的牌子竖立在楼门口的一侧。
秦松沐心里吁了一口气,心里正猜测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患者时,却惊闻楼里面传来拉长笛般的嚎叫声。
秦松沐虽然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但也被这样的嚎叫弄得毛骨悚然。他一脸惊悸地停在了楼门外,过了好一会,才分辨出,那是女人的哭叫声。也许那个女人第一声哭叫起的调太高了,结果有些跑调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的哭叫声附和着女人的哭声,并且是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
邢院长眉头紧皱一下,然后向秦松沐解释:“这可能又是一名患者突然去世了。”
秦松沐自然也听得出来,只是紧张地点点头,但脚步不敢再往里面迈步。
邢院长见状,也不好硬往里让秦松沐,便陪他滞留在门外,并对他宽慰道:“你是一名医生,应该能够适应这样的气氛。患者的遗体很快会被抬尸的工人弄走的。这样,病区就恢复平静了。”
秦松沐只能点点头,紧张地倾听着楼里的哭声。
不一会,便有几个身穿工作服的壮年男子夹带着一副担架从秦松沐的身边,闯进了楼道里。
秦松沐明白他们是负责搬运尸体的,赶紧又向楼门一侧闪开了几步。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那几名壮年男子就用担架从楼门里抬出一个被床单包裹严实的尸体。而跟随那副担架旁边的,则是几个已经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的家属,他们男女老少都俱全,正好是一个家庭的结构。
秦松沐用眼神一扫,便能猜测得出,那具尸体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什么成员。他不由暗叹一口气——一个人的罹难,会带给一个家庭长久的悲痛的阴霾。
就当他们哭搡着跟着担架奔向太平间的时候,尾随他们后面还有一个人。他是一个花白的头发的老者,面色有些憔悴,身穿一件白大褂,显示他是一名老大夫。
邢院长眼睛一亮,立即招呼一声:“冉主任!”
老大夫听到喊声一看,原来是院长莅临,便停住了追随患者家属的脚步。
“冉主任,您们这里又走了一名患者?”邢院长顺便闲扯了一句。
老大夫眼神沉重地点点头:“这是今天第一个走的患者。324病房的04床患者也快不行了,估计挺不过今天了。”
邢院长显然是随便一问,听了老大夫的回答,表情一紧,随即改变了话题:“冉主任不要走了,我已经把接替您的秦主任带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一指旁边紧绷表情的秦松沐。
老大夫的目光随即聚焦在了秦松沐的身上,一看他变色的表情,不由眉头紧锁。
邢院长一看秦松沐似乎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便赶紧点醒他:“秦主任!”
“哦?”
秦松沐终于缓过神来,并木然看了看邢院长,又打量一下老大夫。
邢院长对秦松沐一指老大夫:“他就是你的前任冉主任。如今你的到来,可以让他光荣地退休了。”
秦松沐面对‘老前辈’,赶紧主动伸出了手:“老主任您好。”
他想面带微笑,但刚才揪心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实在挤不出一点笑模样。
老大夫接住了他的手,同样没有露出笑模样:“欢迎你,秦主任。”
邢院长一看他俩接上话了,便趁机讲道:“冉主任就赶紧向秦主任介绍一下情况,办理移交手续吧。我还有一个会,就不相陪了。”
老大夫一看邢院长开溜了,不由大声嚷了一句:“院长大人难得光顾一回我们的‘死亡病区’,还不进去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邢院长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摆摆手走远了。可是,老大夫的话却在秦松沐耳边打个响雷。
他惊疑望着那块‘康复中心’的牌子,不由喃喃自语:“死亡病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