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如蓝身上的血迹来自海臣。而海臣正躺在船舱客厅的沙发上,右腿膝盖上方绑着布条,腿下的沙发坐垫已经染红了一片。
众人大惊失色,来不及询问缘由,赶紧开车将海臣带回别墅,送回二楼他自己的房间。
海臣被抬到了床上,杜云飞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只见小腿上赫然插着一根钢钉,深深扎进腿肚。
“怎么搞的?!”
“我也不清楚。”吕如蓝带着哭腔,“我俩好端端地在码头上搜集物资,正开集装箱呢,突然海臣就把我给扑倒了。我再去看他,他腿上就……”
他刚说到这儿,林幼清忽然低声道:“人醒了!”
众人齐刷刷地朝床上看去,发现海臣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吕如蓝扑到海臣身边。
“我没事,不就打了个盹儿吗。”
海臣朝着吕如蓝微笑,又看向其他人:“坏消息唷,码头上有人放陷阱。那机关只在开集装箱的时候才会发动,肯定不是针对丧尸的,有人想要独吞堆场的货物。”
“谁这么无耻?!”苏合顿时就怒了,“我们当初要独吞,还能有他们的事儿?!”
无论如何,真相姑且留到以后再研究,当务之急还是急救。
“必须马上取出异物,清创缝合。”
杜云飞将无关人等全都请了出去,只留下苏合观察海臣的情况兼打下手。手术持续近一个小时才告结束,随后又清理出一批带血的敷料和缝合工具,看得人心惊肉跳。
值得庆幸的是,海臣的伤势比预估得要轻一些。骨骼和神经没有受到损伤,痊愈之后,运动功能应该不受影响。只是因为失血较多,目前需要卧床休息。
“我是o型血,把我的血输给他!”
在外头焦急等待了一小时的吕如蓝,迫不及待地提出这个建议,但遭到了杜云飞的否决。
“直接输血的副作用太大,得不偿失。还是让海臣静养一段时间,以他的身体素质,恢复起来应该会很快。”
杜云飞的这番话,好歹算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只有吕如蓝反而“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抬脚就要往海臣房间里走。
知道自家表弟这是被吓傻了,苏合赶紧扯住他:“你别去烦人家了,让海臣好好休息。”
吕如蓝正要点头,忽然听见屋里头的海臣有气无力地说道:“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呗,闷死啦。”
吕如蓝听见这句话,再不犹豫,两三步跑进房间里。
苏合顿时又一阵咬牙切齿,却被杜云飞一把拖住拽走。
等到走廊上的众人散去,吕如蓝眼泪汪汪地走到床边坐下。可他还没开口,海臣居然倒过来安慰:“小蓝,你没事就好。”
“可你有事啊。”吕如蓝更加沮丧,“要不是有杜医生在,你说不定就有生命危险了。”
“怎么会呢。你止血的急救措施处理得很到位。我不会有事的。”
海臣笑笑,抬手想要去摸吕如蓝的脸颊,可惜够不着。
吕如蓝赶紧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你别动,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做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
“你是替我受的伤,我为你做点事才安心。”
见吕如蓝如此坚持,海臣弱弱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身上又是血又是汗,好难过唷。”
“那我帮你擦身。”
吕如蓝应得痛快,转身就下楼去取水盆。
他打完水路过一楼客厅,看见其他人除了段星泽之外,都聚在一起开会。
“z市还有别的幸存者,一些不太友好的人。我们在讨论应该怎么办。”
段鲸言简意赅地复述了议题,又问吕如蓝:“你觉得呢?”
“我不想和那些人扯上任何关系,不想联络他们。暗箭伤人的家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卑鄙危险的。回到社会上也是垃圾。”
苏合点头同意表弟的看法:“既然是主动降格为畜生的家伙,咱们没必要打交道。不过最好监视着码头的动静,摸清那批人的情况,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林幼清道:“岛上的安保系统可能需要再加固。不止是跨海大桥的方向,码头这边恐怕也得加强防御。”
“也不知电子仪器和材料究竟够不够。”段鲸已经开始盘算,“或许可以向朱一心那边申请物资援助。”
“关于防御问题,我倒有个设想。”杜云飞看向苏合,“上次制作的堆肥也该熟了罢。”
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吕如蓝却担心着盆里的水会变凉,他赶紧回到二楼。
“……怎么去了那么久。”海臣有些不满。
“我哥他们在讨论怎么对付那些伤了你的人。”
将热毛巾绞干,吕如蓝解开海臣的上衣,开始为他擦拭身体。
“唉,码头上肯定还有别的陷阱,不能再去了。”海臣享受着擦身服务,嘴里继续嘟囔:“如果那些贪婪的家伙发现佛光岛,或许会来抢夺。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这些事,我哥他们都会考虑。”吕如蓝又搅了一把水,“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海臣点点头,舒舒服服闭上眼睛,感觉吕如蓝一丝不苟地帮自己上上下下地擦拭着。潮湿黏腻的血腥感觉逐渐消失,清爽的感觉真不错。
可是擦着擦着,吕如蓝却停了下来。
海臣睁眼往下看,自己被杜云飞剪开的外裤已经脱了下来,腿上的血污也已经擦拭干净。然而灰色的平角内裤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让吕如蓝犯难的,正是这条东西。
海臣撇了撇嘴:“到箱子里给我找条干净的来,我自己换上。”
吕如蓝依言取来内裤交到海臣手里,海臣道了声谢准备坐起来更换,可才动了动腿,就疼得皱紧眉头。
“……还是我来。”
吕如蓝让海臣躺回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裤脚往下拉扯,眼神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
海臣咳了一声:“不要尴尬嘛,你都上大学了,集体澡堂子应该去过吧。”
“我们学校的宿舍都是单独卫浴。”
“那你们宿舍哥们儿难道就没有比过大小?”
“我们没这么无聊。”
“那总集体看过□□吧?”
“……”
吕如蓝被问得恼了,飞快地把他裤子一扒,胡乱抹几下就把干净内裤套上去,裤带打在海臣小腹上“啪”的一响。
海臣安静了片刻,忽然盯着那块毛巾眯起眼睛:“这……好像是我的洗脸毛巾吧?”
无论如何,这身总算是擦完了。吕如蓝把水倒了,又冲了一杯糖水给海臣喝,然后坐在他身边发愣。
海臣还是不睡,小声嘀咕道:“当警察这么久都没出过大事儿,这次居然就栽了。”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吕如蓝又提出这个问题,“别告诉我这是兴趣爱好,我不信。”
“因为联合国维和警察的资格考试要求警龄4年,而且还得精通英文。”
海臣这次的回答直爽得让吕如蓝意外。
“你要做维和警察?为了你爸当年的案子?”
“是,也不全是。我爸他们当年的案子其实早就破了——他们远洋去南美洲捕鱼,靠岸休整时遇到当地非法武装袭击而遇难。后来那个非法武装据点被维和警察捣毁了,我家这才得以取回一点父亲的遗物。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当警察,而且最好还能当上维和警察。”
“原来是这样。”吕如蓝若有所悟,“话说起来,我初三那年的确在你家船坞附近的小城里念过书。可是只待了两个月。如果认识你的话,没理由现在认不出来啊。”
“所以我才伤心啊。”海臣叹了一口气,将双手垫在脑袋后头,“不过那阵子我家正好出事,变化是挺大的,你认出来我也不怪你。”
吕如蓝被他吊住了胃口,急得一拳捶在床沿上:“哎呀你就直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先回答我个问题。”海臣举起一根手指头,“你后来为什么转学走了?”
“说过了我跟我妈在躲债!”吕如蓝仔细想了想,“……唷不对,那次转学的原因不是躲债……”
“是因为你被一群小混混给狠狠地揍了是吧?”海臣替他完善记忆,“当时你被十多个人围殴,他们用啤酒瓶、钢管和板砖砸你。你浑身上下骨头断了七八根,要不是派出所警察赶到,恐怕当时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吕如蓝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我都早就忘记的事儿,干嘛还要再提?!我可不是打不过人家,人多欺负人少而已!”
“是是是。”海臣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后来你被送去了省城的医院急救。可大家都传言说你死了,那几个打你的小混混畏罪潜逃,从此再没有回来露过面。”
“居然还有这种后续?”吕如蓝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几个人的脸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有些伤倒是还留着,你看。”
说着,他撩起了左胳膊,露出小臂内侧一道白色的疤痕。
海臣捏着他掌心的手开始向上运动,抚上疤痕轻轻摩挲:“你还记得,为什么和他们打起来?”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吕如蓝打了个寒颤,将袖子放下来。
“还能因为什么,帮哥们儿呗。”
“什么哥们儿?”
吕如蓝忽然笑了起来,“一个特中二的家伙。又黑又瘦,单眼皮三角眼,染了一头马鬃似乱糟糟的黄毛。脖子上一根大金链子,手里拿着根鱼叉就跟东海夜叉似的。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反正他手下都管他叫小白龙或者三太子,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白在什么地方了。”
“……”海臣极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怎么认识这个小白龙的?”
“说来话可就长了。”
吕如蓝抬眼望着天花板,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炎热又躁动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