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声残酷响起。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搂着杜云飞睡回了大床,苏合并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穿衣下楼洗漱。
段鲸和林幼清起得更早,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大家坐下来吃饭,一边继续商量昨晚剩下的少量工事。
喝了一口粥,吕如蓝突然问道:“哥,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怪怪的?”
“怪?”
苏合还愣着,林幼清倒是立刻点了点头。
“是有点太安静了。”
此时此刻,他们的耳边没有了鸟鸣,也没有风声,就连岸边的海涛声都消失了。在蓝灰色的晨光里,万事万物都黯淡着;唯有东边朝霞灿烂夺目,像天上燃起了一把大火。
“台风马上要来了。”不知是谁低语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午十点左右,诡异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
小雨一阵阵地从南边吹来,海浪也一浪高过一浪,大风刮得窗框叩叩作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应急处置工作,众人抱着一猫一狗返回别墅避风。
发电机组已经停运,为节约蓄电池内的能源,段鲸关闭了别墅内除冷藏设备之外的所有电器。
坐在光线昏暗的一楼客厅里,窗玻璃上潺潺的水光倒映在墙壁上,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回到了石器时代。
吕如蓝支着脑袋:“接下来干什么?总不会现在就回屋睡觉了吧?”
“不如来打牌?”海臣晃晃手里的扑克。
“怎么打?这么暗,雨再下大点儿,打着打着就看不见了。”
“爸,要是我上厕所踩坑里怎么办?”就连段星泽也一本正经担忧起来。
段鲸笑笑:“别担心,咱们还有蜡烛呢。”
听他们在商量照明的事,一直趴着打盹的苏合忽然支起了脑袋:“蜡烛留着以后再用,咱们玩点儿高大上的东西怎么样?”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面走。
“去哪?”杜云飞立刻跟上他。
“雨林温室。”苏合穿上雨衣,回过头看着他,“你来么?”
两个人冒着小雨走了一两百米,进入温室的游客大厅。苏合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选择了西边的小路。
杜云飞也不多问,尾随他穿行在茂密的热带植物丛中。
沿着人造溪谷往上游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苏合钻进树林子里,没走几步就蹲了下来。
很快,杜云飞就看见他手里捧起了一段朽木,木头上长着一大片白白嫩嫩的小蘑菇。
“又是蘑菇?!”
“……干嘛,我又不吃它。”
苏合抱着朽木开始往外走。到了大门口,他将自己的雨衣罩在蘑菇上,刚想往雨里冲,又一件雨衣轻飘飘地兜头落在了他肩上。
“你刚动过手术,着凉了会很麻烦。”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苏合嘟囔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两个人就这样出了雨林温室,快跑返回了别墅。
餐厅里正好留有一些展示活海鲜的大鱼缸,苏合将朽木放进鱼缸,又顺手摸了一块干毛巾丢给杜云飞。
杜云飞道了谢,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这时候其他人也围拢过来,好奇地观察着鱼缸。
“蘑菇?”
“蘑菇。”
“要这些蘑菇干什么?”
苏合懒得解释,直接开始示范。
他首先拿出一袋腐土倒在鱼缸里,浇上一些水。然后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瓶绿色喷雾。
杜云飞首先认出了这东西:“尸液?!”
“哎,我又不朝你们身上喷。别多想,节约能源最重要。”
说着他就带上手套,将喷瓶伸进鱼缸里,对着那一丛蘑菇喷了几下。
只见那蘑菇慢慢摇晃起来,缓缓变大。
“这是要干什么?”吕如蓝看着白白胖胖的蘑菇,完全不明白兄长的意图。
“仔细看!”海臣轻点着鱼缸,“蘑菇好像开始发光了!”
果然,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蘑菇,慢慢开始发出荧绿的亮光。
“怎么回事?”就连见多识广的段鲸都不禁好奇,“尸液会让蘑菇发光?”
苏合摇头:“和尸液没有关系。这种粘柄小菇本身就会在夜间发光。尸液只不过打乱了它的生物钟,让它提前发光而已。”
说着,他又往鱼缸里喷洒了更多的尸液。
只见鱼缸里腾起一阵荧绿色的孢子薄雾,朽木上原有的蘑菇飞快地枯萎了,而铺着腐土的缸底开始萌发出密密匝匝的新蘑菇。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苏合小心翼翼地喷洒着尸液。蘑菇越长越大,几乎填满了整个鱼缸,又开始发光了。
“搞定,就这样保持状态。它们一次可以发光十多个小时。”
大功告成,苏合将鱼缸转移到客厅的桌子上。
整个鱼缸变成了透亮的绿色大光源,又像一大块传说中的夜光石。虽说颜色有些诡异,但的确足以将五六米范围内的物体统统照亮。
大家围着鱼缸坐下,傻傻地盯着蘑菇直看,打牌的事反倒没有人提起了。
“植物的世界可真奇妙。”段星泽趴在桌上看得入迷,“苏合哥哥,以后我要跟你学植物。”
“严格地说,蘑菇不是植物哦”苏合摸了摸他的头,“不过没关系,你苏合哥哥我啊,什么都懂。”
解决了照明问题,大家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屋外的天气。
眼下是下午五点零三分,外头的天色却已经漆黑一片。倾盆大雨一层层从东南方向横扫过来。风声呼啸,怒涛翻滚,光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大家再度确认了各层楼的每一扇窗户都严实紧闭着,屋顶墙上和地下室都没有出现漏水,然后开始准备晚餐。
今晚吃臊子面。面条是杜云飞上周搁在冷冻室里的现成宽面。由吕如蓝和林幼清两个人掌勺,其他人帮忙打下手。
海臣将仔细切好的五花肉丁交给吕如蓝在热油锅里翻炒,各种佐料在热油脂的激发下香气四溢。
林幼清动作熟练地煎好了一张蛋皮,交给段鲸切成细丝。
料理台旁,杜云飞和苏合负责切胡萝卜、黄瓜、土豆等各种配菜。再交给林幼清在油锅里翻炒,作为面条的底菜。
大家分工合作,工序繁复的臊子面很快就完成了。林幼清陆续接过各人的碗,依次加入底菜和面条,浇上热汤,再撒上香喷喷的臊子和香菜。
屋外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屋内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酸辣可口的面条,一股由衷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吃完晚饭,屋外的风雨也小了一些。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到客厅准备打发时间。
海臣正在教段星泽如何洗牌,吕如蓝和林幼清小声聊着天,段鲸询问杜云飞要不要去地下室打台球。
吃饱喝足又开始打盹的苏合,愣愣地看着蘑菇缸。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哇”地一声大叫起来。
众人悚然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有棵树忘了加固!”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前厅走。
杜云飞赶紧拦住他:“什么树这么重要?”
“天目铁木!野生的只剩五株,岛上的这株还是当年我爸妈移栽过来的……绝不能毁在我手里!”
“你先别急着出去。想一想,这么珍稀的树,会不会早就被加固过?”
“……不知道,可我不能冒这个险!趁着现在雨小,还是过去看看才放心。”
见苏合的确着急,其他人也开始认真起来。
海臣道:“其实我能理解哥的想法。如果不去看看,心里恐怕会一直梗着。万一真出了事儿,会后悔死的。”
吕如蓝问:“让无人机出去看看不行吗?”
“风太大影响稳定性。”段鲸摇头,“一出去就会被刮跑。”
林幼清问:“那棵树在哪儿?”
“蔷薇园附近,稍微有点远。我会开车过去,不会有事的。”
再继续纠结下去,万一雨大了更加麻烦。苏合抓起对讲机、防水手电和雨具;杜云飞则抢先拿起了车钥匙,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冒雨跳上工程车,发动车辆。窗玻璃上俨然挂着一道瀑布,雨刷器功率全开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你先别急。”
杜云飞驾驶着车辆缓缓向南行驶,一边提醒身旁的苏合:“再仔细想想,除了这株铁木,还有没有被漏掉的树。”
“没有了,应该没有了。”苏合连连摇头,“只有它是特别的,其他树这一次我都可以不在乎。”
说到这里他安静片刻,扭头看向杜云飞:“……谢了。”
杜云飞不说话,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合的肩膀。
用不了多久,工程车就稳稳停在了蔷薇园的大门外。两个人下了车,扛起车斗里剩余的支架,朝着一旁的树林深处走去。
在苏合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株名贵的天目铁木。
从外表上看,这棵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树身黝黑,大约比海碗略粗壮一些,应该还算是颗小树。风雨中,树冠正左右摇摆着,地下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残断的枯枝。再看树身周围,果然没有任何防风措施。
苏合和杜云飞立刻开始搭建支架。尽管暴雨倾盆,但他们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安装完毕。
转眼间风雨又有变大的迹象,两个人快步返回车内。
“回家?”
“回家。”
车辆在前方的环岛掉头,准备返回别墅。可还没开出几米,前方雨幕里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崩塌声。
杜云飞一脚刹车将车停稳,与苏合面面相觑。等到崩塌声彻底停止,才继续缓缓前进。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声音的源头——前方道路的左侧就是植物园里地势最高的小山。在暴雨冲刷下,有一部分山体发生滑塌,掉下来的泥土和碎石块堆积在了道路上。
苏合愕然:“植物园里发生水土流失,真是奇耻大辱。”
“现在怎么办?”
杜云飞观察了一下道路,工程车辆显然无法顺利通过。现在风雨正大,徒步走回别墅恐怕要吃一点苦。
苏合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先别回去了,找个地方避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