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畔,流浪画家迎着微风转动画笔,卖艺歌者面朝夕阳尽情弹唱。
水面波光粼动,岸上人生百态。
安静的病房内,女人站在窗前,竟这般,看痴了。
二十年的光阴,眨眼间,匆匆流逝,还没享受过年轻,她就已经老去。
从小生活的城市,如今看来,陌生到遥不可及。
凉风拂过,卷起衣角,撩乱发梢,也将沉沉叹息吹散风中。
门锁转动的轻响传来,女人下意识回眸——
“夜……”
戛然而止。
鬓发斑白的男人站在门口,服帖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与记忆中的样子不谋而合。
“妮娜……”
遥远的呼唤,仿如来自宇宙洪荒,穿过时间长河,将斑驳倒影幻化人形。
这个男人……给了她无尽疼宠,却又一手酿成了她半生悲剧。
“哥,你来了。”
抿唇,轻笑,浅浅梨涡如花般绽放,垂眸,低头,如瀑长发散落,她伸手别回耳后。
七岁——
“妮娜,我说过多少次,十岁之前,不准骑马!”
“可是三妹六岁就会了……”
“你是你,她是她!”
“我们不一样吗?”
“……不一样。”
十岁——
“丑死了!丑死了!”
“为什么发脾气?”
“哥……我不喜欢把头发盘成这样,像个妓女。”
“胡说!”
“我喜欢短发,就像Jack那样。”
“你是个女孩子,就应该留长发。”
“可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他亲手替她解开盘发,笨拙地束成一个高马尾。
“那这样呢?”
“好看!可我不会。”
“哥帮你。”
“每天都帮?”
“嗯。”
十二岁——
“哥!所有测试全优,准备怎么奖励我?”
一张成绩报告单摊开在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可以?”
“尽量满足。”
“那……我想让你陪我参加赛马会,可以吗?”
“你又偷偷骑马?!”
“……我没有。”声音小了很多。
“撒谎。”
“是!我说了假话,可我真的很喜欢骑马!你为什么不准?!”
“不准就是不准!如果你敢背着我偷溜进马场……”厉眸半眯。
“你不讲道理!”
“我就是道理。”
半个月后,二小姐堕马受伤的消息传回主宅。
第二天,艾维斯家族旗下所有马场被夷为平地,上百匹纯血马被强行注射安乐死。
“哥……”
“……”已长成男人的少年居高临下站在病床前,满面寒霜。
“哥,我错了。”
“妮娜,我求你,乖乖的,好吗?”
没有人知道,雷厉风行的他站在书房,哭了整整一夜。
也没有人知道,她勤练马术是为了在生日宴上,给他一个惊喜。
十四岁——
“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
“为什么下面不停流血。”
“……我的妮娜,长大了……”
十五岁——
“这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心下发虚,“信。”
“什么信?”
“……情书。”
“谁写的?”
“同桌。”
“你答应了?”
眼神闪烁,好多闺蜜都有了男朋友,她其实有点心动。
“说话!”
“暂时,还……没有。”
“暂时?你准备答应?”
“Vincent对我很好。”
“好?”男人唇瓣挂起讥诮的弧度。
“嗯,”点头,眼神温柔,“他会温牛奶,会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听说,他接吻的时候,会换气……”
“十八岁之前,不许谈恋爱。”
“哥!”
“你不服?嗯?”
“……没有。”
十六岁——
“哥,我回来……咦?约瑟芙姐姐,你怎么来了?”
“妮娜,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腼腆一笑。
“姑姑怎么没来?”
“她忙着交际应酬,脱不开身。”
“哥,你一定要好好招待约瑟芙姐姐!她是稀客!”
“好。”嘴里,却淡淡发苦。
夜里,开始刮风,花盆落地的脆响将她惊醒。
“约瑟芙姐姐最怕打雷天……”
摸黑来到客房,摊开的棉被,却不见人影。
突然,一阵喘息夹杂着呻吟从对面房间传来。
“哥哥……”
搭上门把,轻轻推开,下一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激吻。
哥哥高大的身躯趴伏在约瑟芙姐姐白嫩柔软的身上,肌肉突起的后背布满汗珠,低吼出声。
脸上似欢愉,又似痛苦的表情浓缩一团诡异的黑色云雾,带着狰狞的挞伐。
约瑟芙姐姐小声求饶,细腻婉转的娇啼,像一根羽毛拂在心尖尖上,又痒又麻。
后退一步,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得不再属于她。
那晚,睁眼至天明。
翌日,她看着满身疲惫的约瑟芙从哥哥房间出来,回到客房。
“哥。”
对于她的到来,男人眼里闪过惊惶,睡意全消。
“你和约瑟芙姐姐在一起了。”
“……是。”
“你们要结婚吗?”
“嗯。”
抬眼,笑靥如花,“一定要幸福。”
那一年,妮娜才真正意识到,哥哥不会一辈子都是她的。
十七岁——
“昨晚,去哪里了?”
“同学聚会。”
“喝酒了?”
“嗯。”
“这就是你夜不归宿的理由?”
“哥,我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决定。”
那般坚定而倔强的神色,却让他心头一刺,好像什么东西就要丢了,而他无能为力。
“嫂子怀了宝宝,你应该多陪她。”
“妮娜……”
“我累了,先回房。”
深深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十八岁——
“听说,你交了男朋友?”
“嗯。”
“安家人?”
“他叫安炳贤。”
“你们不合适。”
她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柔光。
“妮娜!”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乖,听哥的话,他不是良配。”
“没试过怎么知道?”
青筋一跳,“你固执!”
“求你,别再管了……未来的路,总要我自己走。”
她说得平静,心里却阵阵发酸,可惜,被愤怒左右的他没听懂。
“你想逃?”
“晚安。”
“妮娜!”
“哥,我累了,孤独的时候,也想有个人陪。”
“哥陪你不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她却笑得难以自持,“哥,你有妻子,有儿子,而我,只是妹妹。”
他们之间,早在十六岁那晚,就彻底变了。
她想要的更多,而他能给的越来越少。
“只是妹妹……吗?”
笑着,点头。
二十岁——
“我想继续读书。出国。”
“法国不好吗?”
“我想去看看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华夏。”
“我不允许。”
“哥——”
“妮娜!四年了,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却也无法原谅。
“我是为了继承人血脉,才和约瑟芙……”
“哥,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因为,我、不、想、听。”
“……你不是不想听,只是不在意。”
“好好照顾自己。”
森然一笑,“我同意了吗?”
“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妮娜,我的容忍也有限度!”
“哥,我舍不得他。”
“他?安炳贤,还是安炳良?你跟安家两个兄弟纠缠不清,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犯错!”
“我一定会去。”
“不准。”
“我恨你!”
看着女孩儿跑远的背影,男人垂眸,状若痴喃——
“可……我爱你。”
第二天,她被软禁。
第三天,斯德哥尔摩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摆在床头。
“哥……你好狠心。”
二十二岁——
“孩子是谁的?!”
“……”
“妮娜!”
“我的。”
男人双眼充血,“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哥,我求你,别问了。”
“打掉!”
“不——她已经六个月大了,你摸摸,她会动……”
“妮娜,你太让我失望了!”
心却痛如刀割!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她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
“说!那个人是说!我要杀了他——”
“哥,你要逼死我吗?!”
那一刻,愤怒、不甘、怨恨都化作无可奈何的心酸。
好似被人剜出心脏,血淋淋钉在十字架上。
这是他宠溺半生、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好。”
雨夜,电闪雷鸣。
他一身酒气冲进房间,将她按倒在床上——
“妮娜,给我……”
“哥,你喝酒了?!先起来……”
“我想你……好想你……”
“你醉了,好好休……”
“你又想逃?!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躲我?”
他开始动手撕扯她身上单薄的睡衣,表情狰狞。
“哥!你疯了——”
“是!我疯了!疯了才会一再放你离开,让你把这个孽种生下来!”
“你放手啊……我是你亲妹妹……”
“哈哈哈……是啊,我爱上了亲妹妹!妮娜,哥哥爱你……”
啪——
“闭嘴!”
“你察觉到了,是吗?所以,你逃,你避,甚至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卡尔十七世?”
“你!”
“妮娜,给我吧,哥哥想要你……”
“滚开!救命——救——唔——”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女人苍白的脸庞,泪水蜿蜒,眼神绝望。
“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男人全身僵直,下一秒,滔天愤怒席卷而来。
目光锁定在一旁婴儿床上,狠掐住女人脖颈:“恨我?好,好……”
这就是他藏在心里,捧在手心的女人!
“既然不爱,恨,也是好的!”
“恨,也要恨得彻底!”
他举起孩子,目露凶光。
“哥——不要——”
回忆走马观花,到此,戛然而止。
二十年的光阴,二十年的空白。
她沉沉睡去,浑浑噩噩;他伤心懊悔,愧疚自责。
再见,已不复年轻时的容颜。
“哥,你老了。”女人笑着,却双眸含泪。
“我的妮娜却还是这般年轻。”
热泪滚落,他的手在颤抖。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什么都不求了,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她好好活着。
女人苍白的脸上绽开如花笑靥。
是啊……她要活着,见Alizee最后一面……
心却不自觉下垂,钝痛,深呼吸,竭力平复席卷而来的窒息感,她还没见到女儿,那个可爱的小天使……她还那么小……抱在怀里像只乖巧的小猫……
“妮娜!你怎么了?!医生——”
“哥,我没事……”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凌晨三点,直升机降落圣匹兹医院天台停机坪。
旭儿已经窝在安隽煌怀里睡得香甜。
夜机山和月无情已经等候多时。
“师父,樾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妮娜醒了,她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法国?
事情还要从拿到第三株龙阳草,夜机山着手救人开始说起。
沉睡二十年,不吃不喝,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妮娜能坚持这么久,一来是靠金库里阳刚之气傍身,二来离不开夜机山的阵法相助。
加之,金库洞底,是一个深谷寒潭,不断有深层海水上涌替补,无论春夏秋冬,都保持在较低温度。
这才保妮娜二十年平安。
但人总不能无休止沉睡,新陈代谢都需要消耗机体能量,妮娜如今的状况早已是强弩之末。
即便有龙阳草抗寒护体,也要循序渐进。
夜机山和月无情的养生古法,辅以溟澈擅长的现代医学,很快开始着手治疗。
按计划,妮娜彻底苏醒最少也要半年时间。
没想到,仅仅两个月,她就醒了!
夜机山当即察觉不妙,其中必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溟澈手里的全身检查报告显示结果,更让心惊!
妮娜全身器官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并且有恶化趋势。
可救治前的体检报告明明显示,器官有损伤,却还不至于衰竭。
“所以,是治疗过程中出了问题?”眉心狠狠一拧。
夜机山轻嗯一声。
正巧,溟澈从病房出来,表情凝重。
夜辜星迎上前,“情况如何?”
“心肺衰竭。”轻声一叹,摇头,“又严重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月无情和夜机山对视一眼,“龙阳草。”
“什么意思?”
“缺了六分之一的效用,才会药性不足,以致寒气流窜,伤及内部器官。”
眼皮一跳,夜辜星眉眼骤冷:“缺六分之一?!怎么会……”
话音戛然而止,夜机山点了点头,算是肯定她的猜想。
三株龙阳草,缺了六分之一,换言之,三株之中必有一株半真半假!
“是King……”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夜辜星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那个倚墙而立的佝偻背影。
两鬓斑白,神情老态,却无碍那一身自带上位者气势的威压。
目光微闪,夜辜星已经猜到是谁。
King居然用半真半假的龙阳草来蒙骗她!
害得妮娜生命垂危。
从未有过的怒意升腾而起,“该、死——”
第二天,不出意外,夜辜星再次接到King·Ives的电话。
“欢迎来到巴黎——我的王国。”
“Shit!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第一次,夜辜星不顾场合破口大骂。
安隽煌微怔,小姑娘惊愣。
夜机山和月无情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眼里神色变换。
对方好像也被骂傻了,停顿半晌。
“你……”
“闭嘴!我还没说完!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用假龙阳草来忽悠我,现在妮娜被你害得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等死,你就这样对你姑姑?!还真是好侄子……”
瞳孔一紧,“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要死不活?”
“装,你继续装!就没见过比你更虚伪的人!”
“要定我的罪,可以,先把话说清楚。”音色沉滞,暗含怒意。
夜辜星冷笑:“面对面谈。”
“……好。”
朝安隽煌点了点头,夜辜星挂断电话疾步向外走。
“Alizee,等等!”
刚过转角,被人追上来,叫住。
脚步一顿。
“伯爵大人有何贵干?”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交谈,或许彼此都看过对方照片,对很多信息了若指掌,却远不及此刻真切。
苦涩一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叫我一声舅舅。”
抱臂环胸,笑意未改,夜辜星却只觉得讽刺。
“抱歉,我是个正常人,没有自虐倾向。”
男人眼底闪过不解,沉痛接踵而至。
“从你想摔死我的那一刻起,这声‘舅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怪我?”男人嘴唇哆嗦,眼里满含失落的颓败。
夜辜星视而不见。
“我不该怪你吗?如果不是那件事,妮娜怎么会远赴华夏,飘零无依?”
那接下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男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摇摇欲坠的身形如秋风中萧瑟的落叶。
“应该的……你怪我,应该……”
妮娜的状况让他心痛如刀绞,失而复得的同时,又将再次失去……
“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纠结怪与不怪的问题,让你儿子交出剩下半株龙阳草才是当务之急。”
言罢,径直离开。
布莱迪站在原地,老眼之中闪过一抹摄人亮光,双拳倏然收紧。
塞纳河畔,凉风习习。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人面有冷色,男人邪笑狷狂。
“……所以,你现在救还是不救?”
“她是我亲姑姑,自然要救。”
夜辜星伸手,“那就把东西交出来。”
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剩下半株龙阳草,必须在三天之内配以夜机山的八卦阵进行外内调和,否则,等待妮娜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有条件。”
眉心一紧。
“替我生个孩子。”深紫色瞳孔在阳光下折射出神秘光亮,夜辜星冷眼望去,竟有瞬间眩晕。
“你脑子有病。”
疯了!艾维斯家的男人都他妈一堆疯子!
布莱迪爱上亲妹妹,表哥让表妹生孩子?!
恶心的感觉急速上涌,她转身,扶着灯柱干呕起来。
男人面色骤沉,眸光如箭!
“呵呵……这样就把你吓到了?不不不……”他笑着,摇头,“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更恶心的!”
“呕——”从昨晚到现在,她根本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男人眉头一紧,看着女人双颊通红、两眼含泪的模样,心下一软,上前,将她揽进怀里,又拿出方巾,替她擦嘴。
“呕——”夜辜星软着双臂,咬牙,推开,反身继续干呕。
那模样,似要把心肺都一并吐出来。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不对,扳过女人瘦削的双肩。
却见她睫毛轻颤,面色苍白。
“滚开——”
King恨得牙痒,“别不识好歹!”
“不要你管……呕……”
夜辜想也觉得自己不对劲,胃里一阵难受,尚不及多想,那股恶心的感觉又缠上来。
男人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大步行至对面,很快,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拧开瓶盖,送到她面前。
夜辜星别开眼,不接。
深呼吸,竭力止住反胃感,可任凭她如何调息,都是徒然。
“呕……”
男人目露恼恨,却又掺杂着莫名的无奈,轻声一叹,直接动手把人扳过来,抬起水瓶就往她嘴里灌。
“咳咳……”夜辜星全身发软,竟一时无法挣脱,被迫仰起头,呛咳出声。
“你就非得这么倔?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恨恨瞪了他一眼。
男人眸色暗沉,到底不再灌她,只把水瓶塞过去,而后,收手。
“我不是开玩笑。艾维斯家对继承人的要求你应该清楚,用孩子换龙阳草,很公平的交易。”
许是凉水下肚起了作用,夜辜星扶着灯柱站直身体,不再作呕,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恶气。
“公平?我要龙阳草是为了救妮娜,据我所知,她对你不薄,可如今,你却把她的命当成交易筹码,放到谈判桌上。”
唇角挂起一抹冷笑,“King·Ives,你就是头白眼儿狼。”
“你!”男人目光一狠,“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做、梦!”
克制住脾气,好言相劝:“我只想要个孩子,做爱也好,人工授精也罢,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很想劈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或许你觉得荒唐,甚至把我当成神经病,可我需要一个儿子,艾维斯家族需要一个继承人,这就是事实。”
冷眼直视,夜辜星面无表情,“我不答应。”
“人工授精的方法呢?”
女人摇头,目光笔直而坚定。
“你怎么就……”
“为人父母,就代表责任,仅仅为了利益创造生命,生下他,却又无法全心全意爱他,这就是最大的残忍。”
King沉默,眼睑低垂,唇瓣抿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我不爱你,所以,不可能替你生孩子。”
目光微闪。
“如果代理孕母……”
“其实,除了我,你还有其他选择。”
男人目光骤冷。
“倪茜。”
同为表亲,倪茜在艾维斯家族庇佑下长大,又和King朝夕相对,只要他开口,想必那位刁蛮小姐会很乐意扑上来,当个生子工具。
“优胜劣汰,你比倪茜更合适。”
“可我不愿意。”
“你就眼睁睁看着妮娜去死?”
夜辜星冷笑,“同样的话,我送还给你。”
“三天之内,如果没有那半株龙阳草入药,妮娜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眼里掠过一抹痛色,转瞬即逝。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救还是不救,我都希望你能见她一面。毕竟,在她心里,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
言罢,抬步离开。
男人站在原地,怔愣良久……
凉风送爽,水面粼粼波光。
暖阳下,男人高大的背影似要凝成一尊雕像。
回到医院,布莱迪已经离开。
夜机山、月无情、溟澈三人关起门来,商讨治疗方案。
空寂的走廊,安隽煌抱着儿,坐在长椅上。
“谈完了?”
“嗯。”夜辜星走到他身旁,坐下,头顺势靠在男人肩上,沉声一叹,隐有疲惫之色流露。
“他怎么说?”
沉吟一瞬,夜辜星实话实说。
她不是真的不管妮娜死活,只是不愿在那个人面前低头。
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底气,将这场并不公平的对弈进行到底。
“他让我……替他生孩子。”
男人眉眼一紧,熊熊火光在眼里燃烧,带着吞噬一切的残暴。
抓住他的手,女人莞尔一笑:“我拒绝了。”
安隽煌面色稍有缓和,怀里熟睡的小姑娘微微拢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咂咂嘴,头偏向一边,接着睡。
“为什么?”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喑哑。
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拒绝,难不成,你还想我答应?”
“不准!”
“知道你是个老醋坛,我怎么敢?”
男人眉眼舒展,“乖。”
拍开他的手,咕哝:“我又不是女儿……”
“可我就想拿你当女儿宠。”
“你就不怕小兄弟犯怂?”
“美色当前,我是个男人。”
“煌,”敛了笑,神色一正,“你觉得,他会先服软吗?”
“这要看,他对妮娜的感情……有多深。”
夜辜星沉默。
她隐约能猜到King的一些想法,可又觉得太荒谬,下意识否定。
妮娜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出正红,冉冉升起。
橘色光辉染红了窗帘,为整间病房镀上一层暖光。
习惯扬唇,低柔笑开,突然,目光一顿,眼里闪过惊恐、犹疑、惶然、欣喜,最终所有情绪汇聚成泪,顺着眼角滑落。
女孩儿安静趴伏在床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轻蹙,长发披散。
Alizee……
唇瓣嚅动着,却只能用气流发声。
妮娜想伸手替她抚平眉心印痕,如幼时哄她安睡那样,哼唱法国民谣。
可如今的她,连说句话都力不从心,更无法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只能这般,静静的看……
其实,夜辜星早就醒了,不肯睁眼,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赋予这具身体血肉的人就在眼前,十月怀胎,却敌不过命运无情,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缕芳魂,阴差阳错占据了这个华美的外壳。
缓缓睁眼,抬眸望去,她想,即便不能舐犊情深,也要心怀感激。
“妈妈……”
原来,叫出这个称呼,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就是这简单两个字,让女人颓靡的目光,骤然变亮。
“Ali…Alizee…”
温柔的目光仿佛能包容一切,轻笑间,如沐春风。
那一刻,夜辜星突然明白,妮娜的魅力所在。
如水般温柔缱绻,如月般清辉皎皎。
柔婉的女人,强势的男人……
“妈,别说话。”覆上她的手,轻轻握住。
一滴清泪滑落鬓角,女人唇瓣嚅动,发不出声音,夜辜星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
Alizee,妈妈对不起你。
女儿,妈妈好想你,很想,很想……
眼眶发涩,“嗯,我知道……”
一开口,染上哭腔,早已泪流满面。
夜辜星自问,她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此时此刻,她想哭,嚎啕大哭。
不为自己,只为眼前的女人。
四个男人,二十年沉睡,繁花似锦开败,青青韶华蹉跎,留给她的,只有如今这具日渐衰弱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值得吗?
公平吗?
布莱迪的自私,卡尔的背叛,安家兄弟的不信任……
一个女人,究竟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把这些伤害咽进肚子里?
默默承受,照单全收。
乖女儿,别哭。
艰难抬手,笑着替她拭去泪痕,目光平静而温煦。
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妈妈已经很满足……很满足……
笑着,缓缓闭眼。
夜辜星面色大变:“妈——”
半个小时后,溟澈从病房出来。
“怎么样?”
“暂时休克,情况……很不乐观。”
夜辜星拔腿就往外走,顺势把枪也掏出来了,杀气腾腾。
安隽煌两步追上,抓住她持枪的右手。
“星,冷静!”
“我要杀了他!放开——”
狠狠把人扣进怀里,眉眼染痛:“交给我。”
动作一滞。
“相信我,好吗?”
……
推门而入,锐利的目光扫视周围,最后落到一处。
幽紫色瞳孔划过一道冷锐寒芒,邪笑。
“安少。”
安隽煌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丢出一份文件。
King后退一步,没接,而是任由文件砸落地面。
“或许,你应该看看。”
“我以为安少请我来,是谈龙阳草的事。”
厉眸凛然,“确实该谈。”
“那现在是?”目光落在文件之上,眼底掠过一抹轻嘲。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谈笔生意。”
“呵呵……这个时候,你还想谈生意?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邪笑,冷睨。
“我不答应。”
笑容一滞,目光急剧变换,“她告诉你了?”
淡笑勾唇,牵扯出一抹冷肆的弧度,黑眸深邃,谲光闪烁。
“夫妻之间,不该坦诚相待?”
冷嘲,讥讽。
“既然她已经告诉你,那我也不多说。”话音一顿,“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休想。”
两手一摊,“看来,今天谈不成了。”
言罢,转身就走。
“我说了,你可以先看文件。”
King冷笑,脚步未停。
“福斯港地下管道原矿运输线路……”
背影骤然僵滞,“你、说、什、么?”
“不用拿话试探我。既然提出来了,就说证明我所掌握的,比你想象中,更多。”
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蹲身,拾起,摊开,面色越来越难看。
“艾维斯家族因为拥护皇室,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尊崇地位。如果,被皇室发现,你想暗中垄断全国矿场资源,甚至……掌控法国政府,你觉得,皇室还会姑息养奸吗?”
闻言,面色剧变。
比起英国、瑞典、丹麦这些国家,法国皇室在军队中的号召力尤为强悍。
“我很好奇,艾维斯家族杠上军方,胜算能有多少?”
啪嗒——
文件夹阖上,紫眸半眯。
“你威胁我?”
“我说过,这是一笔交易。福斯港的秘密换你手上半株龙阳草。”
“如果我不答应呢?”
“半个小时内,这份文件的原版将出现在法国总理的办公桌上。”
眸光微闪,“其实,我不介意和安家共同支配福斯港。”
“不必。”
“为一个女人,放弃近千亿的合作机会,安少,三思而后行。”沉声提醒。
冷嗤出声:“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再好的机会也是浪费。”
“安隽煌,你狂妄!”
一股无名火直冲大脑,男人恼羞成怒。
夜辜星是这样,安隽煌也这样,当真……碍眼!
或许,骄傲如King,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羡慕这样的信任,也嫉妒这样的感情。
“当然,你可以拒绝这笔交易。”
紫眸流光,危险摄人。
“那我也只能——强抢!”
“你敢!”
“大可试试看。”
King冷面煞白,愤怒之下,也只有无可奈何。
安家势大,艾维斯家族几斤几两,他心知肚明,一旦杠上,谁胜谁负几乎没有悬念。
“你非要一意孤行?”
King不明白,一颗卵子而已,他只想要个继承人,找代理孕母也好,基因克隆也罢,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个两个的态度都强硬如斯?
他承认,自己对Alizee动机不纯,可他已经让了一步,承诺用人工授精的方式,不会碰她一分一毫。
安隽煌冷笑。
“因为,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别说一颗卵子,就是根头发丝,他也不愿落到其他男人手里!
……
安隽煌回到医院,已近傍晚时分。
打包了六个人的饭菜,不忘给女儿买饭后甜点。
一连三天,来不及选酒店,索性就在医院住下来。
因为溟澈的关系,医院特地辟出单独一层,里里外外都有暗卫把守。
房间里传来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男人脚下一晃,冲进室内。
“旭儿,怎么回事?!”
“麻麻……呜呜……麻麻……”
顺着她指的方向,安隽煌抬脚,踹门,待看清眼前场景,一颗心狠狠收紧。
女人滑坐在洗手间湿冷的地板上,双眸紧闭,面色苍白。
“溟澈——滚过来!”
颤抖着手把人抱起来,薄唇抿作一个刻板冷硬的弧度。
“不会有事的……”
却不知道,说给谁听。
四十分钟后。
夜机山收回诊脉的手,溟澈也取下听诊器。
一老一少相对而视,点了点头。
“夜老,您说,还是我说?”
夜机山摆摆手,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微露笑意。
“谁说都一样。”
月无情站在一旁,心下隐约有了猜测。
只有安隽煌,紧绷着脸,周身气压低至零下,拳头收紧,好像随时都会动手打人。
凌厉目光直射溟澈,“说!”
“夫人怀孕七周。”
夜机山满眼欣慰。
月无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某个要当爹的人却傻愣当场,茫然无措。
“怀、怀孕?”
夜机山老脸一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
终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乐意!太乐意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似的冲到床边,紧握女人的手,脸上浮现出一种名为“傻笑”的神情。
月无情别开眼,不忍直视。
溟澈嘴角抽搐,他家杀伐果决的大Boss秒变二傻子,画面不要太美……
夜机山目光悠远,好似山环水绕,终见光明。
“粑粑!呜呜……”
只顾着高兴,倒把小姑娘给忘了。
月无情眉眼微动,上前,将小人儿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宝宝不哭。”
“月月叔叔,宝宝敲门,麻麻一直不说话……呜呜……”
“宝宝害怕……”
月无情心下一软,目光愈发柔和,“没事了。乖,再哭就不漂亮了。”
“真的吗?麻麻没事?”
月无情微感诧异,臭美的小丫头,居然不问自己漂不漂亮,而是先关心妈妈。
心叹,这么小小的一团,脾气娇娇,倒是孝顺善良。
“真的没事。”耐心作答。
“那为什么麻麻还不醒来?呜呜……月月叔叔骗人!”
湛蓝眸中闪过一抹宠溺的无奈。
“那是因为妈妈有小宝宝了,需要休息。”
“小宝宝?”大眼半含泪,晶莹透亮。
“嗯,旭儿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小姑娘被唬了好大一跳。
“弟弟?”四下张望,“在哪里?我要看弟弟……”
月无情把她抱到床边不远处,“小弟弟在妈妈的肚子里,还没出来。”
“啊!弟弟被麻麻吃到肚子里了?!怎么办?怎么办……”
小东西急得团团转,火烧屁股的架势。
月无情:“……”
“宝宝,过来。”安隽煌已经平复了心情,朝女儿招手。
“月月叔叔,我过去了。”
临走,还不忘打声招呼。
月无情一颗冷心瞬间就被她给捂暖了。
溟澈虽然一直低头捣鼓听诊器,可心思早就飘到某人身上。
见他轻声安慰旭儿,一脸无奈又疼惜的表情,心里就像被老鼠啃了一口。
有点儿痒,还有点儿疼,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出生在国外,汉语不好,勉强学过两三年,不知怎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就冒出一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其实,也不算很贴切。
月无情那妖精,哪里是水莲花,分明就是带刺的荆棘,偏生他溟澈犯贱,赤着膀子都要往里钻!
唉~
苦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再这么下去,他可以考虑转行当诗人了。
“粑粑,月月叔叔说,麻麻肚子里有小弟弟。”
“是啊,宝宝开心吗?”
“开心!”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真人版SD娃娃,旭儿心里贼乐呵,以后可以给弟弟扎辫子、做蓬蓬裙!
太棒了!
“粑粑,弟弟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要等到明年才可以。”
“嗯!宝宝会保护弟弟的!”小肉爪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
“乖。”安隽煌笑着,摸摸她的头。
夜辜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来到一个大片鸢尾盛开的庄园,目之所及,恍如紫色海洋。
青青草坪上,女人轻晃摇篮,曲调柔软的法国民谣自她口中哼唱。
微风习习,暗香浮动。
突然,咯咯笑声传来,她抬步走近,一个胖乎乎的小婴儿正朝她微笑。
幽幽紫瞳,仿佛世间最瑰丽的宝石。
熠熠生辉。
“噗啊——噗啊——”蹬着两条小短腿,露出粉色牙床。
夜辜星正欲伸手,却一步踏空,失重的瞬间,心头狠狠一悸。
“不要!”
下一秒,被人拥入怀中。
“做梦了?”伸手,轻抚后背。
温热的触感自背心传来,夜辜星这才惊觉,自己满身是汗。
“煌……”
“老婆,我们有宝宝了。”
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旭儿要有弟弟了。”
瞳孔一缩,“你……我……怀孕了?”
“嗯。”大掌覆在平坦的小腹上,“这里,有我们第三个孩子。”
女人眉眼染笑,“真好。”
“King·Ives已经把剩下半株龙阳草送来了。”
目光一紧,“你答应他什么了?”
“怕我把你卖了?”男人眼底掠过一抹戏谑。
冷哼,“你敢!”
“我不敢,”男人举手投降,“就是把我自己卖了,也舍不得卖你啊……”
吧唧一口,“算你识相!”
坐直身体,抬手摸摸男人下颌,嫌弃撇嘴,“扎手!”
安隽煌哭笑不得。
一巴掌拍在丰臀之上,还意犹未尽地揉捏一番:“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谁?”
“别转移话题,你用什么跟他换的?”
“就不能是他良心发现,主动送来?”
“唯利是图、不肯吃亏的小人会突然善心大发?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男人眼底掠过莫名喜色,顿时,神清气爽。
堵在胸膛那口气也尽数消散。
“我用福斯港的原矿渠道探他口风,又让人伪造了资料……”
“嘶……你把King当动物园的猴来耍,小心他反撩你一爪。”
冷声一哼,“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就不怕被他当场拆穿?”
“富贵险中求。”
夜辜星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吗?”
“有。”
秀眉轻挑。
“失去你。”
不敢失去你。
夜辜星反手抱住他,凑近耳畔,“我也不敢。”
双臂收紧,“乖,好好休息,生个健康宝宝。剩下的事,交给我。”
“好。”
“我买了鸡汤,还是热的。”
夜辜星靠在床头,见他忙前忙后的居家模样,暖意上涌。
嘴里甜得发腻。
“不烫,喝一口……”
笑着,凑近,瞥见黄澄澄的汤汁上,那些漂浮的肥油,眉心微蹙。
下一秒,“呕——”
掀被下床,一头扎进洗手间,扶着抽水马桶,吐得撕心裂肺。
男人紧随而至,眉心拧得死紧。
缓过一阵,无力瘫软,眼看就要滑坐在地,男人长臂横亘,轻轻一托。
夜辜星白着一张脸,靠在男人怀里,睫毛轻颤,安静乖巧。
蔫蔫的小模样,瞬间就让男人心疼了。
“旭儿呢?”
“月无情带她去吃饭。”
“嗯。”
话分两头,吃过饭的小旭儿咂咂嘴。
“月月叔叔,宝宝想吃冰淇淋。”
“凉则生寒,少食为妙。”
旭儿:“……”
一群乌鸦飞过头顶,嘎嘎——
溟澈嗤笑:“说人话。”
月无情压根儿不看他,转向小姑娘:“冷的东西,女性少吃。”
咧嘴,笑:“宝宝不是女性,宝宝是女孩子!”
月无情:“……”
紧缠慢缠,撒娇卖萌,终获首肯。
“先送你上去。”
“月月叔叔真好!mua~”
温软的唇瓣贴上脸颊,带着淡淡的奶香,月无情心里骤然一暖。
眉眼也柔和起来。
溟澈撇嘴,伸手把小东西往跟前儿带,蹲身,指着右边脸颊。
小姑娘自然上道,跳起来吧唧一口。
“澈澈叔叔香香!”
“乖宝宝~”挑衅地睨了月无情一眼。
后者目光平淡,面无表情。
溟澈满腔热血,瞬间凉透,活像打了霜的茄子。
“你带旭儿上去。”言罢,抬步就走。
“欸!你干嘛去啊?!”
小姑娘抿嘴偷笑,“澈澈叔叔是笨蛋!月月叔叔刚才还说了,他要给宝宝买冰淇淋!”
溟澈:“……”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小东西也敢鄙视他了?!
一世英名,一朝丧尽!
找个墙角哭会儿……
“不桑心哦~宝宝疼你~”
溟澈:“……”
不活了!
吃完冰淇淋的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捧着小圆肚,任由月无情替她擦嘴。
溟澈站在一旁,抱臂环胸,脸色……不大好看。
“澈澈叔叔,你为什么一直看着宝宝?”
“……宝宝好看。”
“哦,那你继续看吧~”
月无情唇角轻勾,眼里说不清什么神色。
“月月叔叔,你的头发好长。”
小胖爪绕啊绕啊,又顺又滑。
溟澈心里不是滋味儿。
“月月叔叔,你好香~”小脑袋蹭到胸前,拱一拱,再拱一拱。
溟澈心里咆哮:那胸是老子的!
反观月无情,满眼宠溺,淡笑纵容。
瞬间便叫某人气得咬牙切齿!
——怒其不争啊!
“澈澈叔叔,你怎么不盯着宝宝看了?”
“呃……”
“你肯定觉得宝宝不漂亮了!呜哇哇……”
“小祖宗,我求你,饶了我吧!”
一千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时,夜机山从病房出来。
“师父。”月无情起身。
夜机山笑着点头,视线逡巡在他和旭儿之间,随后落到溟澈身上,精光一闪。
“师公!”小东西脆生生一喊,张开双臂扑过来。
稳稳接住,掂了掂:“小家伙又重了。”
“麻麻说,宝宝是长高了。”
“嗯,长高了。”
“吃过饭了?”
“吃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
“散步!”
“然后呢?”
“睡午觉。”
“好,现在开始吧,记住,不能跳,不能跑,只能慢慢走!”
小姑娘很听话。
“你们跟我到研究室。”
溟澈眼前一亮,“夜老,您找到方法了?”
“换个地方详说。”
一行三人离开,旭儿沿着走廊来来回回,四处都是暗卫。
直到后背湿湿的,出了汗,这才停下来。
摸摸小肚子,果然,瘪了。
爬到座椅上歇息,支着下巴。
十分钟过去,第五十二次叹气:“唉~”
不远处的暗卫站得笔直挺拔,却被小小姐的叹气声,第N次秒杀,僵硬的面部肌肉隐约抽搐。
“麻麻有了弟弟,粑粑要陪麻麻,师公要救人,澈澈叔叔跟着救人,月月叔叔也要救人……”
“宝宝好无聊啊——”
布莱迪带着小阿Ken刚出电梯,就看到软软糯糯的一粉团坐在长椅上,单手支起下巴,两条白花花的小短腿不停晃悠。
“旭儿?”
试探着开口。
“咦?老爷爷,你是谁?”蓦地,眼前一亮,指着小阿Ken,“又是紫眼睛!”
“丫头,你该叫我舅公。”然后指着小阿Ken,“这是你舅舅。”
“啊?”
怎么到处都是舅舅?
布莱迪拿着一个黑色匣子朝研究室去了,留下两小只大眼瞪小眼。
“紫眼睛,你是谁?”
“Ken。”
“啃?”
啃鸡腿?
还是,啃鸭腿?
“我叫Ken,不是‘啃’!你应该叫我舅舅!”小大人模样,一本正经。
“才不要!”傲娇扭头。
“那你叫我什么?”
“紫眼睛!”
“哦。”
听见这么无精打采的一声,旭儿悄悄转头,却见男孩儿漂亮的小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忧郁。
当然,小家伙还不知道这种看起让人心酸酸的表情叫什么,可是不妨碍她直观感受。
“唔……你别伤心。我、我不叫你紫眼睛了,还不成吗?”
男孩子低垂眼睑,睫毛轻颤。
没有太多惊喜,也没有太多不满,仅是轻描淡写地“哦”了声。
旭儿突然想起辰哥哥。
他的睫毛也是这样,又浓又密,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
顿时,对眼前这个男孩儿也变得不忍心。
“我有辉月舅舅,还有阿七舅舅、褚尤舅舅……他们都比你高,比你壮,那我……叫你小舅舅好了!”
“嗯。那你叫什么?”
“我?”娇俏一笑,“我是宝宝!”
“宝宝……”
“你是来看医生的吗?”大眼眨巴。
摇头,“父亲说,妈妈在这里,带我来见她。”
“呀!你麻麻在这里?”
“嗯。”
“那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
“你麻麻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找她哦~”
“真的吗?!”紫眸骤然一亮。
“嗯!宝宝会努力的!”言罢,拍拍肩,爷们儿式的安慰。
“我妈妈叫,妮娜·艾维斯。”
“妮娜?!”小姑娘险些跳起来。
“怎么了?”
“我外婆!”
病房大门从外面被推开,慢慢的,轻轻的,一颗小脑袋探进来。
而后,转头,朝身后,“嘘!”
男孩儿跟在她屁股后头,腰板挺得笔直。
“小舅舅,你要像宝宝这样弯腰才可以哦!”
“好。”听话地压低上半身。
见房内无人,小姑娘胆子又大了几分,推门,闪身而入。
不忘扭头交待:“小声点,不能吵到外婆睡觉。”
哒哒哒,爬到床边搁置的小板凳上坐好,轻轻开口:“外婆,宝宝又来看你了。师公说,你要好好休息,等养足精神,就可以陪宝宝散步……”
“师公还说,你一个人躺在这里很无聊,宝宝也很无聊呢!所以,就来找你讲话。”
“我还带了小舅舅来,他有紫色的眼睛哦!和哥哥一样,嗯……跟坏蛋叔叔也一样,不过,很漂亮呢……”
“你要见见他吗?”
转身,朝阿Ken招手,“小舅舅快来,外婆要见你!”
紫色大眼晶亮,小脸挂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小跑至床边。
“妈妈……”
布莱迪到病房的时候,旭儿在另一张床上,睡得香甜。
小阿Ken坐在先前旭儿的位置,痴痴凝望着病床上的女人。
“Ken……”他轻声开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父亲,她是妈妈,对不对?”
老眼一酸,“是。”
夜辜星和安隽煌站在进门处,如遭雷击。
医院,天台。
女人冷着脸,站在迎风口,眸中一派阴翳。
安隽煌站在身后,替她挡住大半的风。
“Ken到底是谁的孩子?”
“……”
冷嗤出声,“那我换个问法,Ken的母亲,到、底、是、谁?”
狂风中,男人佝偻的背影轻微发颤。
“……妮娜。”
“不可能!妮娜沉睡二十年,从未离开占鳌,怎么会有一个近十岁的儿子?!”
“人工授精。”
夜辜星踉跄着后退半步,面上血色全无。
安隽煌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艾维斯家族每一个女性成员,都会在成年之后取出三枚卵子冷冻……”
显然,小阿Ken是十年前的产物!
兄妹乱伦的结晶!
“疯子!你怎么可以……咳咳……”
“是!从妮娜失踪之后,我就疯了!不……或许更早……当我发现爱上自己亲妹妹的时候……”
夜辜星攥住男人衣袖,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老人,竭力调整呼吸。
“爱一个人错了吗?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她!”
“闭嘴!你们是兄妹!”
“兄妹怎么了?兄妹就不能相爱?”
夜辜星目光发狠,“可她不爱你!”
不爱你……
不爱……
“啊——她是爱我的!你胡说——胡说——”
“那她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留在你身边?”
“因为……她怕,从小到大,她甚至不敢一个人夜里出门……所以,我不逼她……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接受……”
“不!她不会!”
“住口!”眼神凌厉如刀,“她爱我!只是不敢说……”
“如果她爱你,怎么会生下别人的孩子?”
一击,即中。
戳到他心里最隐秘的伤口。
布莱迪无数次告诉自己,怀孕是意外。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终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如今,自欺欺人的谎言被毫不留情戳破,仅剩的一丝慰藉也灰飞烟灭。
她不爱他……
“都是你这个孽种!”怨恨的目光落在夜辜星身上。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千方百计逃离!更不会沉睡二十年……没有你,她还是艾维斯家受尽宠爱的二小姐,没有你,她就会彻底忘记卡尔,回到我身边……”
如果,没、有、你!
眼中杀机迭起,突然,猛扑而来。
安隽煌早有防备,搂着夜辜星侧身一避。
对方却铁了心一冲到底,竟毫无停步之意。
“快!拦住他——”
安隽煌动作奇快,还是晚了……
风声猎猎作响,周围一切开始模糊、褪色……
时间静止,心跳的声音被放大几十倍。
度秒如年,沧海桑田;也许,只在眨眼间——
巨响传来,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碎裂声,而后才是重物落地,引来尖叫、惊呼!
“脊椎神经受损,重度脑震荡,胸骨、腿骨、琵琶骨等多个部位出现骨折……已经陷入完全休克状态,加上,病人年龄较大,内外伤自我愈合能力衰减……建议放弃治疗……”
溟澈摘下口罩,连续八个小时的手术令他疲惫不堪。
“如果,不放弃呢?”安隽煌沉沉开口。
“植物人。”
迎上男人询问的目光,夜辜星沉默。
生不如死的活?
还是,痛痛快快的死?
“夫人,你要想清楚。”溟澈忍不住,出言提醒。
两个小时前,King就接走小阿Ken,抛下一句:“死活不论”
走得那叫一个潇潇洒洒。
倒是Ken回头看了几眼。
夜辜星又忍不住想骂艾维斯家族的人变态!
“养着吧,说不定哪天就醒了。”
溟澈很想说,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忍住。
“那我去安排。”
安隽煌扶她坐到椅子上,夜辜星面色实在苍白得难看。
“师父那边,情况如何?”
“不出意外,半个月之内能醒,只是身体损耗太过,需要长时间将养。”
“那就好……”
事情告一段落,两人开始商量归期。
夜机山和月无情暂留法国,照顾妮娜。
布莱迪则交由医院专业护理人员照看。
最终,确定三天后返岛。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则国际新闻引爆全球恐慌——
“9月27日晚,皇后岛遭遇MT恐怖分子袭击,瑞典国王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王后西尔维娅及皇储维多利亚下落不明!目前,恐怖分子已流窜欧洲,各国纷纷加强武装警戒……”
------题外话------
系统不支持这么多分段,鱼分成上下两章同时上传,大家别漏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