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安静听他说着，后面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石涧村一万多人离奇暴毙，身上查无伤痕，村内各处遗留着离魂阵的痕迹。有人传出他们都是一夜之间被剥了魂魄，离魂而死。
而作恶者便是夜神夫妇，他们假仁假义救治村民，实则为蓄意图谋村民魂魄，只为行邪术复生痛失的爱女。
谣言如潮水般席卷整个上界，尽管传得有鼻子有眼儿，起初信的人还是不多，毕竟夜神殿在众人心中是信仰，是夜空里的朗朗清月，皎皎不可侵犯。
可是接下来更多类似的事件接踵而来，桩桩件件都与夜神殿砍不断的牵扯，越是坚信夜神的人，越是最先遭殃。
看吧，这就是你们信仰的神，利用你们的信任，窃取你们的生念……
疲于奔命在重凝孩子魂灵的夫妇无暇第一时间站出来，当然那只藏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大手，也不会让他们站出来说点什么。人们的信仰在一次次的失望和恐惧中崩塌……
无心抬手止住他的回忆，“你说的那些秘密，我想知道的话其实并不难。”
司徒靖抿紧唇瓣。
空气静止了好几息，无心轻笑出声，“你不信？”
他不应话，但是脸上已经写满，他就是不信。
无心也不急，淡淡说着，“眼前就有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搜你的魂。”
司徒靖平静的眼眸掀起风浪，但他还想知道妹妹的下落，终还是按捺了下来。而且他也不信女子小小年纪可以做到搜他的魂。
他满目愠色，不加掩饰，“大言不惭！”
无心有些无聊地转了转手中的戒指，咳，没转动。
“不信，那就试试。”
抬眸间，司徒靖便觉得自己被一道恐怖的力量死死地压制住，细细密密地汗珠从他额间冒出。
不过一瞬间，那种被人看尽一切的感觉淹没了他，他竟是觉得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赤条条晾晒在日光下。她的眼眸，清亮得让他遍体生寒。
无心也没太过分，并没有真的侵入他的识海。她对别人的过往，没有兴趣。
感觉到身上一松，司徒靖低喘了几口气，再看无心时，琥珀眼瞳泛起微光，眼角还有淡淡微红。
这突然的可怜样，冷不丁地让她想起万妖界里的那条小蛇。
小小恐吓一下，何至于此？
他扬眉问话，“阁下要我做什么？”
“做揭露神女殿恶行的那人。”
众所周知，司徒医师在神女殿的声望极高，在神域也是口口相传的好医师，身后更有不少簇拥者，由他揭露，绝对重磅。
司徒靖没想到小女子如此直言要让他当那明面上的枪杆子。他徐徐图之多年，却深知蜉蝣撼树的道理，从未真正生出过破釜沉舟的勇气，因为他明白，他这把斧子，绝不可能破得了大舟。
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出心中顾虑：“冷青霜古神后期多年，只等一个契机便可突破。琴棋书画冰风雪雨，八大殿使实力均是天神。五位长老亦是。各殿使身后都率有神策军，具体兵力多少不详。暗中还有天机营遍布神域各处。”
无心点头，若有所思。
司徒靖见她如此平静，又补了一句，“冷青莲已是古神初期，她藏得极深，知道的人甚少，恐怕连夜家主都不知晓。”
说到后面的语气，无心都听出来了他在试探着什么。她只当不知，正色说道，“这些人你不必管。你只管在合适的时间点，抛出合该让众人知晓的事情即可。”
司徒靖心头微颤，不知怎的，他就听出了几分“我杀人，你挖坑”的意味来。
轻咳了一声，谨慎问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间点？”
“司徒靖，别装愣，这个你比谁都懂。”
“……”
司徒药师就挺茫然的，不过交谈了几句，对面女子好像自然而然把他当成手底下的小弟了。
无心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
司徒靖也连忙起身，“那家妹之事？”
“姓名。”
“司徒萱。”
“明日给你答复。”
闻言，司徒靖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他都决定好把命豁出去了，结果她还没确定。
有种被空手套去白狼的憋闷。
无心没有细究他的复杂眼神，她实话实说罢了，那姑娘的情况如何，得等她回去看过后才知。
没法子，妖莲不知跑去妖界哪个山旮旯窝子自闭去了，她没喊着人，只能晚些时候自己去一趟。
走出亭子，夜冀秋二人正好过来，他先是冲无心温和一笑，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司徒靖。
回去之后，无心原本还想如法炮制弄个藕人来掩人耳目。转念一想，这个操作一来二去的怪麻烦的。
小神龙看见她捏着灵符快盯出洞了，适时提醒，“主人，你都古神了，何不练练分身之术？”
无心愣了下，“倒也是。”都忘了这一茬。
见她应下，小神龙龙角往她手上一蹭，一股清流涌进，她脑中多出了金闪闪的分身术结印法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跟着结印，她自以为很快，但实际上每个动作都很慢，而且每一个动作结成，都像是有刀子砍在神魂上，她难受得皱眉。
以往修炼的时候，她的大脑都会很快放空，进入玄妙状态。今日脑子却在开小差，甚至在想细胞分裂的过程，一分二，二分四……
分着分着又全部变成一簇星焰，轰的一下，炸成万道星火，她感觉自个儿脑门都炸出了一排瀑布……
专心专心，她差点儿一边结印一边念起清心咒。好在万千杂念真的不见了，她重新专注地摸索着分身术的门槛。
可是摸着摸着，好像摸去了万影幻念的老家，一窝子狐狸齐齐望着她，完蛋了，她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想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是怎么也停不住，手中所结印纹好像自己有了意识，嘭——，一阵强大的力量爆发之后，她的房间里面多出了一千个一样的她，差点把屋子挤爆。
她不确定地拉起最近的那个身影，捏了捏手掌，“不是幻影啊！”
“啪！”被捏的那个她，抬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她的手背，瞬间一片通红。
夜无心：“……”
小神龙看这架势，立马缩成鹌鹑，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给错功法了。旁的人练个分身，没个一年也要半载的，第二道凝成至少得再过三五年的，而九道分身是古神的极限，甭管多少年，都生不出第十道。
主人这一超级变态分裂，把小神龙吓得怀疑她不是人，而是某种天外来物，天道制约不了的那种。
无心感应到他的所想，真要被他气笑了。抬眼对上齐刷刷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快速解了个印，把分身全收了。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她起身过去开门。
一位样貌四十来岁的美妇，立于她的门前。神女殿大长老，来得可真快。
无心佯装不识，“您是？”
“小药师休得无礼，这可是我们神女殿的大长老。”
说话之人正是当日守在夜挽苎殿门口的其中一位侍者。
“不知大长老有何要事？”
“方才察觉你们院中有异动，过来查看一下。”
大长老毫不客气地进屋转了一圈，结果自然什么也没发觉。
……
暝色四下。
夜无心弄了个分身在屋里修炼，然后就去了妖界。
当她出现在龙族大殿时，高座上的两人都愣住了。
无心也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妖莲柔若无骨地坐在一美男子怀中，媚眼如丝，不知调笑着什么。
静。
死一般的安静。
额，坏人好事，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都不太好。
那两人好像真的被她吓到了，一直保持一个表情没有变化。
她什么也没说，淡定自若地转身，一闪出了殿外。
冷风蓦然灌入袖中，妖界的天还是这般冷。
她拉了拉衣袖，收紧了些。
月凉如水。
她坐在琉璃瓦顶上，与月对望，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枚戒指。
心想着，妖莲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龙王？
不错，还挺登对的。
一边放出神识寻找司徒萱的气息。
……
魔域，上座的那人，慵懒地靠坐宝座上。
原本不胜其烦的神色，在指间戒指隐隐发热的时候，诡异地噙上笑意。
下面的魔将魔王们齐齐一抖。
太可怕了！
上个月君上发笑时，冷青霜那个疯婆娘被他一脚踹入地心里，八个殿使都抠不出来。
“君上可是要将邪宗一锅端了？”一位魔将弱弱问道，“那位该死的邪主屡屡冒用我们魔域名头做恶事，我等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另一位魔将也义愤填膺地附和，“就是！之前诬陷我们挖灵根抢神格牟利，这一回又坑害了一座城的百姓用以提升功力，还嫁祸给我们！这个邪主真该千刀万剐！”
“准！”
“去吧！”
“……”
那两魔将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卡在喉咙里，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全都兴奋难抑，拜了句“遵令！”就滚退出去，生怕晚了一步就没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毕竟闹得君上烦了，抬抬手那些人全都灰飞烟灭，就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哎，有个明明嗜杀却不好战的魔尊，也挺憋闷啊！
余下的魔全都被整懵了。什么情况？
君上登位以来从不喜大动干戈， 因为夫人不喜战争，不喜生灵涂炭，尤其不希望发生神魔之战。他谨遵母令，从来只杀人，不打仗。把那些天生好战的魔王们压抑得都快生出第二个魔格。
直到上个月神女殿来犯，君上不再是轻飘飘把几只领头羊打死打残，而是把所有来的人全都打死打残。嗯，带着一众魔兵魔将们，虽然大家都只喝到汤，但是在君上手底下捡捡漏，也开心了。也不知最近君上脑子在哪里开了光才想通的，真的好不酣畅淋漓。
下面的魔王们偷瞄着心情看似不错的君上，全都蠢蠢欲动。
有一个魔王试探着开口，“那我呢？”
明郁宸懒懒地扫视下方，“想去的都去。”
“好嘞。”
下面的魔全都散了。
苍禾有些担忧，忐忑问话，“大家都去了，会不会真的把那位给……”
空旷的殿堂内安静了许久，静到苍禾以为君上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幽幽开口，“他们还没那么大能耐，即便真杀的了就当作还给夫人的利息好了。”
苍禾心惊肉跳，看着他摩挲同心戒的温柔模样，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后背冒出。
都说仙者弑父会生心魔，最后堕魔。那魔是不是可以杀父证魔道，原地飞升？
“啪！”
苍禾觉得自己脑中乱七八糟，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一时失手，用力过猛，好不响亮。
明郁宸眯眸，不悦地看着他，“你有病？”
苍禾吃痛摇头。
明郁宸蹙眉，“有病就去治，魔医还没走远。”
苍禾：“……”
“无趣。”明郁宸丢下一句，起身走了。
天可真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干什么。
有点想那个有趣的女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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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识刚弥散出去，那两人就来到无心面前。
“主子，你怎么来了？”
“蓝知焾见过帝君。”
无心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妖莲朝她眨了眨眼，俏皮的很。倒是蓝知焾看着有些紧张，神色不太自然，应该是初次见面就被她撞见那场面闹的。
“不必多礼。”
等他站直起身，无心直接说明来意，“我来寻司徒萱，她可还在龙族？”
蓝知焾不假思索回道，“在的，听说她与您交好，不曾怠慢。”
“听谁说的？”
“司徒药师说的。”
妖莲轻笑一声，“是个机灵的，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无心也笑了。
妖莲又说，“主子找人喊我一下就是，还特地跑来一趟。”
“我喊了，没找着你。”哪里知道你躲进温柔乡了。
妖莲微怔一下，“应是我喝多了。”
“走吧！带我去看看。”
……
彼时，司徒萱还在炼药房里炼制丹药。
三人来到她居住的院子，恰巧撞见她从炼药房里飞奔出来，身后的是滚滚浓烟。
“司徒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