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从几月前开始。
云缺下的第一步棋,叫做巨鹿。
第二步棋,是为天祈。
第三步,即将抬子,名曰学宫。
从北荒而来的少年,借助着三步棋,踏入了他最终需要抵达的位置。
天祈学宫。
一处大唐之内最佳的修炼地点。
云缺没杀木老,也没与皇帝辞别,他没看任何人,而是一个人走出大殿。
看似萧瑟的背影,实际已经完成了一场棋局的上半段。
接下来的棋局,身后的这些棋子已经无用了。
当云缺的脚步迈出大殿之际,身后传来皇帝嘶哑的吼声。
“册封!云缺为大唐太子!”
木老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惊呼道:“云缺不是陛下的儿子!外姓之人怎可册封太子!”
木老无法理解皇帝的做法。
他用自己的命来抗下所有,就是为了能让真正的太子上位。
大唐如果册封一个外姓太子,将来云缺登基,岂不是直接断送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玄嚣红着眼睛,指着走出殿外的身影,嘶声吼道:“我李玄嚣认定得儿子,这辈子不会更改!李钱儿是皇子,而云缺,才是正统的太子!朕一天不死,我儿云缺便是一天的太子!”
迈出大殿的身影顿了一顿。
云缺的嘴角翘起一缕浅笑,并未回头,扬了扬手,当做辞别。
随后洒然而去。
当天,大朝会上,新皇册封太子,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字。
李云缺。
李钱儿改名为李乾晟,为二皇子。
从这一天开始,李氏皇朝的族谱上,多了云缺的名字。
学宫住处,云缺开始了闭关修炼,至此不在踏出大门一步。
太子还是皇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身份地位均为外物。
真正要紧的,是保命。
李玄嚣在明知不是亲生的情况下还册封太子,这一点云缺确实有些感动,但他对太子之位实在没兴趣。
对现在的云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提升境界还重要。
这次闭关,云缺整整修炼了一个月。
将培元丹尽数耗尽的情况下,他终于冲进了金丹境,成为金丹大修士。
破境金丹,对别人来说无比艰险,稍有不慎很可能前功尽弃。
然而对云缺来说,破境的过程如水到渠成,他轻易的就凝结出金丹。
原本云缺打算用两月时间来尝试冲击金丹境,不料一月之内,只一次尝试就进阶成功。
感受着浑身鼓动的金丹威压与识海内的金丹本体,云缺不由得皱起眉头。
太简单了。
从炼气到筑基,再到如今的金丹,三个境界没有丝毫难度。
就好像修炼这件事与喝水吃饭一样早已刻在骨子里一样,只要将灵力修为积累足够,即可顺利的提升境界。
云缺得到过不少的经验心得。
无一例外,对进阶境界的描述全部艰难不已。
纵观修行界,从没出现过如此轻易便可进阶的现象。
莫非境界是假的?
云缺对自己的修炼天赋虽然有足够的信心,但真正成了金丹大修士,他反而觉得不太真实。
调动灵力,驾驭法器,散发威压,尝试了各种验证,终于确定。
自己的确达到了金丹境。
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难道我真是天赋异禀?”
天赋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云缺其实不太相信。
“还是与身世有关?”
毕竟,他从小就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星壁化境,究竟来自何处呢。”
云缺对自己的身世愈发好奇。
学宫里的星壁,就是他身世的一份线索。
想要得知星壁真正的来历,只能找大祭酒询问。
出门打听了一番,这一月来,大祭酒始终未归。
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而已。
云缺打算这段时间在天祈学宫修炼,争取将金丹境修炼得扎实一些。
明年,才是真正分生死的时候。
不入元婴,没有活路。
学宫里的住处均有灵气存在,地底埋有完整的灵脉,对学子们的修炼有极大的好处。
筑基境的时候还好,一旦突破到金丹,学子住处这点灵气已经无法满足云缺的修炼了,他需要更加浓郁的灵气与更加高等的灵丹。
于是天祈先生的住处,成了云缺的下一个目标。
出门找到了学宫司业李良驹,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一听对方要当天祈先生,李良驹为难不已。
“天祈先生至少要金丹境才行,即便殿下是大唐太子,也无法逾越,这实在……”
李良驹正打算劝说一番。
学宫不受皇帝管辖,学宫的规矩他可更改不了,大祭酒又没在,他一个学宫司业根本没这份权利。
不料人家直接展现出金丹威压,惊得他瞠目结舌。
“金丹境!太子居然进阶金丹了!”
“这下能不能做天祈先生。”
“能!当然能!”
李良驹点头如捣蒜。
只要有了金丹境,以太子斩杀镜月圣子的战力,十二殿的先生随便挑。
“不知殿下想要做哪一殿的先生?我好先行录入身份,待大祭酒回来,殿下即可登台授法了。”
李良驹的意思,云缺现在就能搬进天祈先生的住处并且享受先生的待遇,但无法传授学生,因为所有天祈先生都需要大祭酒同意方可在学宫传道。
云缺根本没想着传授法门,他才刚刚金丹,哪有什么经验心得传授别人。
云缺主要的目的是天祈先生的住处与资格。
略一沉吟,云缺道:“就选傀儡殿好了,周无机以后怕是来不了学宫,我替他的位置。”
李良驹连声说好,带着云缺来到学宫一侧的先生住处。
这里均为独门独院的小楼,院子里栽种着花草树木,古香古色,僻静安宁。
一入院落,立刻能感受到远超学子住处的浓郁灵气。
别看位置比较偏僻,这里的灵气却是整个学宫最佳之处,是地底灵脉的正上方。
住处云缺很满意,反正没有什么行李之类,当天便搬了过来。
李良驹帮着整理了一番住处后躬身告退。
他是大唐的官职,协助学宫祭酒,对云缺这位太子兼天祈先生十分恭敬。
不多时李良驹又折返回来,带来一册竹简。
“殿下请看,这是傀儡殿世代传承的傀儡术,周无机的能耐便从此卷而来,加上皇室的灵材供给,他才能成就一代机关大师的名望。”
竹简十分古老,看样子是古人之物。
这卷傀儡术只能借阅,不可带出学宫,李良驹提醒过之后,犹豫着问道。
“殿下进阶金丹是大喜之事,陛下得知肯定会高兴,我这就进宫面圣,禀报这份好消息。”
“随你,不过以后不必称我太子殿下,叫我云先生就好。”
李良驹点头称是,带着遗憾退了下去。
云先生这种称谓,比起太子生疏得多。
李良驹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与皇帝修复关系,更没看得上太子的位置。
学宫司业走后,云缺翻了翻竹简上记载的傀儡术。
目光落在最后部分的时候变得凝重了起来。
“元婴境的傀儡,居然还有如此奇物。”
古老的傀儡术,记载着令人震惊的强横傀儡,若能完整祭炼出来,其威能不弱于元婴强者与大妖。
照比竹简上记载的最终傀儡,周无机炼制的各种机关虎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仔细看了看炼制元婴傀儡的材料,云缺不由得咂舌。
许多材料不仅大唐找不到,整个云州也未必能见得到。
即便收集齐所需的材料,能否祭炼出来也是未知数,总之一句话,想要炼制元婴傀儡,难比登天。
不过元婴之下的各级别傀儡相对简单了许多。
以云缺的聪慧,只要时间足够,揣摩出傀儡术的精髓到也不难。
翻看竹简的功夫,有客人登门造访。
来的是天祈学宫的先生。
以陈洲骅为首,吴闲,牧岩宗,宋道理,孔气气等人皆在,足有二十多位,其中还有苏鸿山的身影。
每当学宫有新的天祈先生出现,其他先生大多会来恭贺一番。
今后就是同僚了,除非有仇,否则没人介意多一位朋友,又何况是云缺这位一战扬名的猛人。
众人客客气气,拱手见礼,眼底含着敬畏之意。
劈开镜月圣子的那一剑,这些天祈先生们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
云缺纷纷还礼,没有任何架子可言,与众人有说有笑。
孔气气依旧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道了句恭喜后扭头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敷衍的。
陈洲骅怕云缺误会,忙解释道:“云先生莫要见怪,孔先生向来如此,来去匆匆,我们都习惯了。”
宋道理呵呵笑道:“的确如此,孔先生心直口快,耿直得很,她能亲自前来,说明是发自内心的恭喜,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啊。”
众人纷纷摇头苦笑。
苏鸿山几次想要开口,可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轻轻叹息,只道出了恭喜二字。
寒暄过后,陈洲骅等人告辞离开,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长公主,李子仪。
“皇兄已然封你为太子,他能将大唐托付给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他的苦心么。”
“我姓云,不姓李。”
“你还在怪他,可是他也被蒙在鼓里。”
“我不怪他,也没怪任何人。”
“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儿子。”
“我有我的父母,阿爹阿娘年岁大了,年底我要回村子看望他们。”
李子仪遗憾的点点头,就此离开。
她知道,云缺与皇族之间的恩怨,已经断了。
多劝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天祈先生们走后,一些与云缺相熟的学子们畏畏缩缩的汇聚在院子外。
以洛城南和牧星为首,富辰余澜等人都在,只是这些人没敢登门。
人家云缺已经突破金丹,与他们不在是同阶,巨大的差距往往会形成强烈的自卑。
牧星道:“要不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云先生刚刚突破金丹肯定要稳固修为,这时候不会喜欢被人打扰。”
洛城南:“先生们都进去过了,要修炼也不差咱们这点时间,我先进去,云兄又不是妖怪,怕什么。”
有洛城南带头,其他人才敢壮起胆子。
出乎众人意料,云缺见到他们这群同窗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拿出好茶招待,谈笑风生,弄得众人受宠若惊。
要知道刚才一群天祈先生登门,都没人捞到杯茶水喝。
洛城南等人没敢过多打扰,恭贺完,喝了杯茶水,立刻心满意足的告辞。
临走的时候,洛城南带来一个消息。
清远也进了学宫。
胖道童倒是机灵,进学宫报的是云缺的名号,说是云缺师弟。
这谁敢不收。
于是清远顺理成章的成了天祈学宫的学子。
云缺知道清远爱占便宜,笑了笑没去理会。
又不是大事,这点小便宜随他去好了。
洛城南等人刚走出院子,迎面看到了苏红月。
众人神色微变,纷纷溜边儿。
没人敢去触霉头。
现在苏红月的地位十分微妙。
她与镇北王世子有婚约在身,本来以为会成为云缺的夫人,结果木老的弥天大谎,连带着她这位苏家大小姐也给陷入其中。
云缺不是李玄嚣的亲骨肉,也就是说,苏红月的婚约,已经与云缺无关了。
苏红月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云缺的态度。
先入为主,当初云缺带着世子的身份而来,她在心底深处已经认可云缺是自己的夫君,如今遭逢巨变,她一时无法接受。
况且皇帝又亲自册封云缺为太子,相当于在皇帝那边,这份婚约依旧有效。
苏红月在心里甚至有些后悔。
不如当初与世子圆了房,如今即便身份再如何转变,她也始终是云缺的夫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亲口问问云缺究竟怎么想的,没等苏红月走进院子,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对方是个年轻女子,衣装火辣身材极好,天生媚态,眉目之间即可传情。
“凌妙清?”苏红月讶然道。
那天生媚态的女子正是凌家子弟,同为十美之一的凌妙清。
逗留在院外的洛城南看得眼睛发直,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那凌妙清,当初在焰火池旁只一句话,就夺了包括洛城南在内众多学子的鸭子毛,而且还是众人心甘情愿,可见此人的魅力有多可怕。
凌家家主虽死,凌家也被抄了家,可凌家子弟依旧还在。
抄家并非灭门。
凌洪渊一死,凌家相当于树倒猢狲散,但也有不少凌家子弟不肯甘心,筹划着东山再起。
凌妙清,便是凌家出的一招险棋。
凌妙清走进院子后朝着苏红月淡淡一笑,随后腻声道:“妙清求见云先生,愿侍奉枕席。”
这一声侍奉枕席,院里院外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红月还在犹犹豫豫,人家竟主动到如此地步。
洛城南牧星等人全听傻了,连屋里得云缺都眼皮一跳。
苏红月知道再不出声就晚了,她不在顾及颜面,道:“云缺,你我之间的婚约,可还有效。”
凌妙清噗呲一笑,道:“苏小姐是不是没睡醒呢,云先生并非李家之人,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与皇家的婚约,就不要强加在云先生头上,云先生这等人物,身边岂能少了女人,小女子只求为奴为婢,侍奉枕席,名分也可不要。”
凌妙清的心机之深,苏红月甘拜下风。
人家连名分都不要了,打定主意舍身抱住这条大腿。
因为凌妙清很清楚,只要她能与云缺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凌家就还能死灰复燃,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
皇宫一战,或许百姓所知不深,但在修行界早已传开。
能斩杀接近大妖异兽的能力,足以在大唐乃至云州横着走。
这种金大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恐怕一辈子也再难遇到。
于是在云缺的屋舍前,两位同样被誉为大唐十美的女人上演了一场争夫的闹剧。
苏红月是大家闺秀,举止之间高贵典雅。
凌妙清是热情外向,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两人是不同的类型,可以说各有千秋,如果真比起来,只能是不相上下。
有这么两个美人在门口相争,羡慕得洛城南牧星等人直拍大腿,恨不得替云缺分忧解难。
富辰比较实在,嘀咕道:“才两个而已,都收了又能如何,我家里的妻妾至少十几房。”
他这番肺腑之言,听得一群男学子纷纷点头,听得余澜等女学子横眉立目。
话刚出口,富辰就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竟被人一脚踢上了天。
洛城南等人惊得立刻散开,让出院门的通路。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一位少女走进了院子。
天青色的裙衣没有半点瑕疵,如同那张完美到令人惊叹的俏脸,这少女容貌天成,不施半点粉黛,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脸色清冷,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而且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在这少女面前,连身为大唐十美的苏红月与凌妙清都要黯然失色。
一花开,而百花败。
踢飞了富辰的,正是这位身段娇柔,却力道骇人的少女。
青裙少女脚步轻灵,踏进院落后直奔屋门,在经过苏红月与凌妙清之际,莲步一顿。
微微侧首,朝着两人冰冷道。
“给我滚,以后再来找我男人,扒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