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24
余文生道歉了。
他真的道歉了,道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那叫一个没有诚意……
观其态,听其言,仿若这道歉的话语,便如他在大街上偶尔遇到一个不太熟但认识的人,然后出于礼貌说了一声“吃了没?”
就那么可有可无的随意。
可是不管他有没有诚意,这个歉终究是道了出来,那么一大堆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柴家人物们,还能把这个貌似受了很大委屈和欺辱的家伙怎么样呢?训斥他?很显然是没用的。
一些平日里和王瑛不怎么对付的人,还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听听余文生那小子刚才骂的,真有趣“你才没家教,你娘家全家没家教……”
好像还真没骂老柴家。
长辈们不好开口不好动手的事情,年轻人似乎不会忌惮。
所以刚刚跑出来听说母亲被余文生扇了一耳光的柴世兵,当即愤怒不已地扑向了余文生,吼道:“你找死!”
余文生一皱眉就要动手。
然而愤怒的柴世兵刚刚冲下台阶,就很怪异地停下了步伐,然后神色惊恐地张开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双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掐向了自己的脖子,速度非常慢,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墅门前刹那间安静下来,静得似乎时间都停止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柴瑞刚急忙向别墅内喊道:“小妹,快住手,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双手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柴世兵僵硬死板的身躯忽然一缓,他心悸不已地踉跄着前出两步,扭头愤怒又畏惧地看向别墅内。
任谁也不会想到,今天这样一个本来貌似和谐的家庭聚会,会以这样一个尴尬又紧张的局面开场。那个从灵关基地市远道而来,以前众所周知的飞舞,据说目前很受老爷子关注的外甥,如此蛮横无礼又霸道嚣张地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全然没有了丝毫以前的懦弱样子,又让人根本无法理解,更不能忖度他的性情思维。
这家庭聚会还怎么进行下去?
“哎,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说话,进屋说话。”
就在所有人都怔怔地站在别墅外的台阶上或者台阶下方,或面面相觑或皱眉沉思时,余文生却是反客为主一点儿都不客气地走上台阶拉开房门,又扭头很是热情地邀请大家都进屋说话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想来也是,即便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摩擦,但室内终究有那位老爷子在,大家难不成还能愤而离去?
于是乎众人面露无奈,便待要回屋。
然而站在门口拉开门做出迎客状的余文生却又突然冷哼一声,神色不善地扫视着外面和里面的年青一代,道:“谁有意见,有胆量,谁就私下里和我约战!”
言罢,他露出一抹轻蔑笑容,转身昂首登堂入室。
无论室内室外,年青一代皆愤懑愕然。
这家伙何来如此大的底气?
……
偌大的客厅内,几名中年男女坐在沙发上,神色和蔼地看着大步走进来的余文生,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是真是假。
在客厅向里紧靠着阳台边的廊柱下,坐着一位气质不凡,高贵淡漠地中年妇人。
正是余文生的母亲,柴瑞华。
和她侧对着的宽敞阳台上,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位老人半坐半躺在一把略显故旧的躺椅上。老人穿着一身月白色似是练功服般的宽松古风唐装,手中持着一个精致玲珑包浆厚重的小巧紫砂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挂着淡淡的平静的笑容,似乎外面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是外面不过是些孩童般打闹了一次而已。
余文生从客厅间走过,颇为礼敬地向两侧坐着的长辈们微微躬身,却是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母亲面前,露出一脸撒娇讨好般的讪讪笑容,道:“妈,我回来了。”
“嗯。”柴瑞华神色淡然地点点头,道:“少胡闹。”
“我知道错了。”余文生低头,脚尖在木地板上蹭啊蹭的,心理琢磨着:“老妈刚才说的是少胡闹,不是别胡闹,其中含义颇深啊。”
柴瑞华终于露出一副很是少有的慈爱和无奈之色,微笑着向儿子使了个期望的颜色。
余文生顿觉受宠若惊,新鲜啊!
于是他心领神会,并甘心情愿为母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做什么都可以。他转过身来,耷拉着脑袋,撇着嘴,吊儿郎当地斜着肩膀,看着那个斜躺在躺椅上微阖双目老神在在的老头儿,他就是华夏国军方第一人,在全世界都大名鼎鼎的柴荣仲,国家最高荣誉勋章、人类生存战争特级英雄勋章、人类英雄、卫国英雄、护国元勋……等等一大堆就连总统见了都要鞠躬以示崇敬的老头儿。
可是,余文生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确确实实很伟大的老家伙,身上没有一点儿霸气四溢迫人拜服的气势,更像是一个小区中负责植被花卉种植的老头儿。
憋了半天,余文生嘟哝道:“那,我来了。”
柴荣仲微微抬了下眼皮,道:“哦。”
这态度,就好像他刚被吵醒,所以刚知道,而且余文生这个可有可无的外甥出现在这里,也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此时余文生身后那宽敞的客厅里,左侧一圈沙发上坐着六七位将军,右侧沙发上坐着几名贵妇。
其他晚辈者,则三五挨挨挤挤地站在外侧。
所有加起来,大抵有那么四五十号人吧?
或坐,或站,很是热闹的样子。
这般情形,哪儿是一位家教森严、满堂皆是上层人物的家庭中应该出现的啊?简直像是大街上杂耍摊前围拢着的一帮看热闹却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给钱的看客们。
但无可否认,这就是柴家。
如果有知晓这是柴家人聚会的外人看到,必然会说这边是老元帅家中朴实无华,返璞归真之写照,没有那么多规矩礼仪,更显大气。若是不知道这是柴家人,自然是要冷嘲热讽一般,这是哪家子不入流的狩猎队伍召开分赃大会呢?
其实在场许多人,也都不是特别愿意待在这样的场合里。
一来他们也感觉这般样子委实有些俗气杂乱;二来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余文生,且是几乎全家人都不怎么待见,在外生活了许久不曾归家的柴瑞华的儿子,他来了,全家人都为他接风洗尘?真是不甘啊;三来,谁也不愿意和那个静静坐在阳台旁廊柱下,气质出尘脱俗性情冷淡的女人,聚在一起,甚至不愿意接近她两百米范围之内。毕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随时能把你剥得赤裸裸的人在一起。
但老爷子开口了,谁敢不从?
虽然,柴家人似乎没有几个人亲眼见过这位和蔼可亲俗到掉渣的老爷子发过脾气,更没几个人有幸亲身领教过老爷子的怒火。
可就像是外界传言那般,老爷子似乎天生具有一种令人拜服敬畏到心服口服不敢生出抗拒之心的魅力,再加上他赫赫战功,一世威名,盖世功勋,无匹的军方第一人的地位,绝对的权势,谁敢不服,谁敢不敬?
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个,或者现在应该说是两个人敢不敬他?
之前那一个应该是柴瑞华,她对老人也许尊敬,但谈不上敢不敢;第二个,则是刚刚来到这里并刚刚表现出了对老爷子不怎么尊敬的余文生,柴瑞华的儿子,柴老爷子的便宜外甥。
这家伙连一声“外公”都不叫。
他说“那,我来了!”
就好像本来他不想来,只是你们都非得求着我来,我只好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来这里走一遭。
好混账!
众目睽睽之下,余文生终于又说话了,他挠着头,似有些为难般说道:“其实我更想和我妈去后面那栋别墅里说说话,可是今天家里亲戚好像都来了,应该是您老给安排的,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吧,如果我离开的话似乎就显得很不礼貌,那样就会被人说成没家教,我妈妈脸上无光,所以我留下来?”
老爷子睁开眼睛,温和地笑了笑,一点儿的不介意余文生的狂傲无礼,点点头道:“那就找个地儿坐吧。”
“哦。”
场面很诡异,气氛很尴尬。
满屋子的人全都傻了眼,不敢直视更不敢用质疑和不满的眼神去看老爷子,但大家总可以愤怒地瞪视余文生。
可余文生却仿若未觉般极为厚脸皮且听话地扭头四顾,好像着要如老爷子所吩咐的那般,找个地儿坐。
他找着了。
“妈,我过去坐。”余文生裂开嘴征求母亲的意见。
柴瑞华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淡然。
余文生就大步走过去,走到几个将军舅舅所在的沙发旁,然后很不客气地嘿嘿笑着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所有人瞠目。
因为沙发上坐满了。
而余文生屁股一歪就坐到了沙发宽实的扶手上,身子还歇着,一只胳膊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上,再翘起二郎腿,两手纠结在一块儿,裂开嘴乐呵呵地看着满屋子大部分看他不顺眼的亲戚们,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挺想你们的,一直都盼着有一天能来京都看看你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客厅内很安静。
不满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吊儿郎当的余文生。
余文生稍稍低头,目光就和挨着他坐在沙发上的大舅柴瑞峰的目光对上,他很是随意地说道:“大舅,您可千万别不耐烦,我就是来串串亲戚,住不了几天就走,我在这儿先向您表示叨扰了。”
柴瑞峰皱皱眉,道:“文生,年轻人要稳重,不要一朝得势就无所忌惮,这样不好。”
“没,我只是害怕。”余文生低眉顺眼地说道:“您知道,我胆子小。”
“唉。”柴瑞峰重重的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当年,我是有些方面做的过了,文生,舅舅向你道歉。”
余文生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位一向强势霸气,高傲自负,如今已然是肩扛上将军衔的大舅,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如此干脆利落地向他这个外甥道歉……靠,这太不科学了吧?难道他听闻贫道威名,感受到贫道身上散发出的无上霸气,于是乎当即心惊胆颤甘愿膜拜顺服?
“文生,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一家人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坐在一侧的柴瑞阳微微探身劝道。
另外一位堂舅也温和地劝道:“文生,别耍小孩子脾气,你也是大人了。”
余文生低头不语,忍不住心头酸楚,双目中竟是泪光涌动,扑簌簌地掉落下串串泪滴,思绪顷刻间回到了几年前。
对于这样一个权势熏天的豪门大族来讲,多养上余文生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简直就像是在院子里的墙角处随意摆放一块砖头般容易,他吃点儿喝点儿住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就有许多人看着他这块破砖头不顺眼,哪怕是把他扔到了犄角旮旯里,也总会感觉碍眼,就像是一件垃圾会影响到整个家族和府邸的环境形象般。
那时候余文生还小,他总是懵懵懂懂地无辜地睁着眼睛看着长辈们凶神恶煞般的眼睛,总是独自一人时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想着为什么自己会招人厌恶。他曾经觉得可能是自己不乖,不听话,不懂事,所以他尽量让自己乖些,懂事些,甚至主动地去甜言蜜语地去讨好巴结长辈们……
可是,他没有换来关爱。
当时除了母亲,谁会关爱他?
就连这个现在看起来似乎像个颐养天年温和慈祥无比的老头儿,外公,想当年亦是很少去关注这个备受打击的孩童。
有那么一次,余文生哭哭啼啼地去找这位外公,希望得到些安慰的时候,这个可恶的老头儿对余文生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没有能力去反击,那么就想尽办法避免遭受到更多的攻击。”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余文生似乎真的是按照这句话生活的,他无耻卑微懦弱怂包,像个可怜虫般任人欺凌,但最起码……他从没有因为不甘受辱而英勇的反击,而受到过重创。他曾亲眼看到过学生之间的约战,结果是一方死亡,也有残废的,却也是造成了终生难以挽回的损失。
可是即便如今想来,谁又会把当年柴荣仲这个可恶的老头儿说出的那句话,当成是人生至理名言,是帮助了余文生呢?
最起码来一句“忍辱负重”也行啊!
屋子里很安静。
或同情,或内疚,或尴尬,或不屑,或轻视……等等各种复杂神色交织在宽敞客厅里数十号柴家人的脸上,他们都在看着那个虽然瘦瘦弱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事实上已然长大到十九岁,而且自身双异能觉醒据说战斗力段位达到了七段中期的孩子,他竟然哭了,真是可怜,或者,没出息?
便是一直都闭目养神般的柴老爷子,也微微皱眉,睁开眼看着那个外甥。
唯有柴瑞华,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哭着的那个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会去同情任何人。
过了一会儿……
余文生停止哭泣,他轻轻揩拭掉泪水,依旧低着头,从怀里扣扣索索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戴在了胸口上,然后用手盖住,起身走到母亲身旁,微笑着伸手拉住母亲的手,示意母亲起身。
柴瑞华没有拒绝,站起身来。
余文生拉着母亲转过身走了两步,让所有人都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然后,将捂在左胸口的右手挪开。
紫金色的盾形国家最高荣誉勋章露了出来。
客厅里一片沉静。
柴家的人,哪怕是还处在叛逆期的少年,也都明白那枚勋章,是什么,代表着什么,有什么用的特权。
几秒钟短暂却又漫长的沉寂……
哗啦啦!
七八位将军全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些站在不远处的的青年俊杰中但凡穿着军装或者没有穿军装但绝对是军人或者军警、警察的人也都赶紧上前一步立正,神色肃穆,虔诚庄重。
非军人和警察的,也都挺直了身躯,面露尊崇。
另一侧沙发上身为军人的妇女也都赶紧起身,不是军人的也得起身。
满屋子柴家老少除了那位斜躺在躺椅上的老头儿没有起身之外,都站起来了。
唰!
二十多人整齐的军礼。
其他人则是躬身表达敬意。
这是对国家最高荣誉勋章致敬——也许普通百姓人家见到这玩意儿可以不屑一顾,可以因为羡慕嫉妒恨而不做任何表示。但身为柴家人,在小节上可以无所谓,甚至可以邋遢,但在这种大事上,必须严肃认真。
余文生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不出有什么荣耀和得意的样子,他拉着母亲往外走去,一边说道:“如果没有这一切,我有资格再来这里吗?”
从人群中走过,余文生拉着母亲来到了门口。
后面,传来了二舅柴瑞山的声音:“文生,即便是战神,在柴家也不能如此造次和托大……你不是战神,柴家却有三位战神!七名准战神!”
余文生扭过头来,冷笑道:“我可以让许多人成为战神!”
说罢,余文生拉着母亲走了出去。
客厅内一阵的沉寂。
所有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没听错吧?
余文生说他自己可以让许多人成为战神?
这孩子疯癫了吧?
有点儿成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胡闹!”
“不可理喻!”
柴瑞峰和柴瑞山几乎同时开口轻声斥了一句。
然而他们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那位斜倚在躺椅上的老爷子淡淡地说道:“别不服,他真能做到!”
满室哗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