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狮驼国。
焦黑的土地,枯萎的树木站满了乌鸦,睁着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绵延的群山在夜色下如同鬼魅一般,从一个又一个遍布山体的洞口透出的火光与天空的星辰遥相呼应着。
一艘艘的战舰来回巡航。
地面,无数的妖兵举着火把往返。甲片的撞击声成为了夜晚的主旋律。
在那更底下,则是如同蜘蛛一般错综复杂的地底通道。
整个山脉都被挖空了,变成了一个庞大无的堡垒。
这里是红与黑的世界,红,是火与血,黑,则是焦黑的土地、泛着寒光的兵甲,以及数以十万计的妖兵们,狰狞的面容。
在这庞大堡垒的某处不见天日的监牢,火光、镣铐、潮湿的壁砖,刺鼻的腥臭味,赤着脚踩下去便能感觉到的厚厚血污……
光影交错间,猴子缓缓地抬起头,瞧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只鳄鱼精。
咧开嘴,他缓缓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扬起皮鞭,鳄鱼精狠狠地抽在猴子的身,抽得皮开肉绽。
剧痛传来,猴子猛地仰起头,瞪圆了眼睛,那青筋都暴了出来,嘴咧到了极致,紧紧地咬着牙,却愣是没有叫出声来。
琵琶骨已经被锁住,手脚,皆被了镣铐,紧紧地捆在刑架。此时此刻,那身的伤势早已经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分不清哪里是碎裂的衣物,哪里是翻起的血肉。
不断挣扎引起的铁链撞击声在监牢“叮叮当当”地回荡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
好不容易的,一口气终于从他口吐出,在火光之缓缓地扩散了开来。浑身下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如同被抽离了所有力量一般挂着。
若是此时此刻解开铁链,大概会瞬间瘫倒在地吧。
低垂着头,他不住地咳嗽着,一滴滴的鲜血夹杂在浑浊的气息溅洒而出。
半晌,他终于过缓过劲来,再抬头,却依旧是那副轻蔑的笑容。
“你还敢笑!”扬起皮鞭,鳄鱼精一鞭接着一鞭,不住地抽。
监牢的深处,白霜、牛头、大红、肥肠、黑尾握着栏杆静静地听着,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然而,依旧没有猴子的惨叫声,不,准确地说,是传来了猴子的笑声,笑得忘乎所以,仿佛已经疯掉了一般。
笑到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整个监牢只剩下他的声音。
不仅仅是猴子一行,监牢关押的数十只小妖,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之色。
握着皮鞭,鳄鱼精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疯猴子,一脸的错愕。
整整十天了,整整折磨了他十天,然而,这只猴子却没讨饶。连处理过无数这种逃兵小妖的鳄鱼精都有些看不懂了。
蜥蜴精悄悄走到鳄鱼精身旁,低声道:“老大,时候不早了。”
“行,我们先回去。”指着猴子,鳄鱼精恶狠狠地说道:“你最好,明天还能这么笑!”
……
监牢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狱卒将猴子直接丢到了白霜身边,“咣当”一声将大门合了。
“猴子!”一声凄厉的呼喊,白霜爬到猴子身边,一把将他抱住,那眼泪哗哗地流。
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也都一个个聚了过来,其余的小妖则一个个蹲得远远地,小心翼翼地望着猴子。在这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
“没事吧?”牛头微微颤抖着问道。
“能没事吗?”白霜一下喊了出来,紧紧地抱着猴子,不许任何人碰。
石窗外透入的月光照着两人。
那怀的猴子恍恍惚惚的,好像一闭眼睛,会昏死过去一般。
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
抚摸着猴子的脸庞,白霜轻声说道:“猴子……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他犟呢?”
“我们得……活下去。”猴子断断续续地说道:“逃兵……是死刑,我要是不……跟他犟,他会直接杀了……我们……”
众妖一个个都微红着眼睛,望着猴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可是……”
“别怕……”猴子轻轻握着白霜的手,轻声说道:“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一定……能。一定……有办法的……活着出去……活出个……样子来……我们还得,活着回万寿山呢……”
那声音到最后,连紧紧拥抱着他的白霜也听不清了。
或许,打从一开始,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日升日落。
每一天,鳄鱼精都早早地过来,将猴子带走。皮鞭、烙铁,各种他所能想到的刑法,全数用在猴子身。
每一天,监牢里都充斥着鳄鱼精的怒骂声,却从来没有猴子的惨叫声。
傍晚时分,折腾得浑身疲惫的鳄鱼精才会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每当猴子行将断气之时,鳄鱼精又会“大发慈悲”地赏赐给猴子一枚丹药,为他续命。
监牢之所有的小妖都仿佛被遗忘了一般,连狱卒的注意力也都全到了猴子身。一方面不能让他死,另一方面,则是想尽各种办法,不分昼夜地折磨。
然而,即便如此,一天天过去了,鳄鱼精依旧没能让猴子屈服,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老大,今天还去吗?”
鳄鱼精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去。”
站在潮湿的监牢,他默默地注视着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被挂在木架,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猴子。
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了伤痕。
旧伤新伤,伤口好了又重新撕开,洒盐,快死了治,治好了又重新撕开伤口……如此反复。
“有意思吗?”鳄鱼精用皮鞭挑起猴子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给老子道个歉,给你个痛快。”
猴子咧开嘴笑道:“可我想活着……”
“你这样只会生不如死。”
“那也死了好。”猴子嘿嘿地笑了起来,如同痴傻一般,无力地望着鳄鱼精。
鳄鱼精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生气,可是,在荒漠积攒了半年的怒火,早已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宣泄光了。此时此刻,他甚至提不起生气的劲头。
伸出手,蜥蜴精很快给鳄鱼精递过来一柄匕首。握着匕首,鳄鱼精一点一点地刺入猴子的手肘,缓缓地划开。
鲜血顺着刀刃一点一点地滴落。
猴子静静地看着,痛到深处之时,他蹙起了眉头,咬紧了牙。那汗倾盆而下,可却依旧一点都没有认怂的意思。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鳄鱼精握着匕首,一点一点地用力,瞧着猴子叱道:“你最终只会在这里烂掉,不如死了好。”
“不……我得活着。嘿嘿嘿嘿。”猴子重重地咳嗽着,那肺都要咳出来了,微微颤抖地说道:“我得……我得活着。”
那布满血丝的眼含着的,是热泪。
闻言,鳄鱼精猛地一用力,匕首直接刺穿了猴子的手臂直接钉在刑架。
青筋一下暴起了,猴子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滴滴的唾沫从齿间滑落,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拳头攥得紧紧的,不住地发抖。
铁链“叮当”的声响又是在监牢之响起。
经历了连日的折腾,大概都已经疲惫了吧。这一次,没人再会期待能听到什么惨叫声,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只疯猴子。
“老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要不,还是算了,直接砍了吧。省得浪费丹药。”
鳄鱼精静静地与猴子对视着,许久,缓缓地哼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脸道:“你不是想活吗?可以,给你个机会。不过,能活多久,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朝着白霜等人所在的监牢瞥了一眼,道:“这几天,让他们好生修养。养出个样子了,送角斗场去。”
“诺!”一旁的狱卒躬身应道。
闻言,那监牢之的小妖们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角斗……场。”
“完了,到头来,还是要死。”大红头一歪,靠到了监牢的栏杆。
转过身,鳄鱼精带着自己的部下一步步走出监牢。
猴子无力地望着那背影,双眼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