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冷冷清清,远处万家灯火,编织了不知多少人的梦中佳境。
江诗云站在窗口呆呆地发愣,房间里冷冷清清,整个家冷冷清清。所有人都离开了,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梦中,而她睡不着。
她不是一个害怕孤独和寂寞的人,洛秋思说要留下来陪她,她没同意。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竟然会有一种莫名的无助感。
从小她就是家里的天之骄女,不管她愿不愿意,在别人甚至是家人眼中,她都是一个孤傲、高冷、触不可及的存在。所以,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因为没有人喜欢面对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在这样的人面前就仿佛自己被扒光了一样,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对于她来说,孤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因而她早就习惯了孤独。她早就习惯了鹤立鸡群,习惯了成为万花丛中的一棵大树,辽阔平原上的一座大山,高不可攀。
她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东方奕勉强算半个。东方奕跟她一样,都是这个大千世界中的另类,他们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他们有共同的语言。
但是,他们又有着很多的不同。
同样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东方奕有着远大的抱负和雄心壮志,而她没有,她只愿平平凡凡的做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生活。
东方奕喜欢追名逐利,喜欢玩弄权术,喜欢目空一切,更喜欢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这些,都是她所不喜欢的。
他们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并非全是因为客观的不可抗拒的因素。
……
黑夜越来越安静,寂寞似乎也越来越浓了。
既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既然早已习惯,此刻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
是因为他吗?
江诗云摇了摇头,把目光从远方收回,转过身,看向那扇半掩着的房门。
以往这个时候,那个兵痞总是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现在突然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倒是有点不适应。
想着想着,她便鬼使神差地离开房间,来到了陆征的房间的门口。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推开房门。
在以前,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决计不会主动进入这个在她看来杂『乱』不堪的屋子。
事实上,用一般人的眼光看,陆征的房间虽然说不上整洁,但也称不上杂『乱』不堪,因为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再怎么翻动也就那样。
进屋开灯,先看到的是一张沙发,沙发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陆征在家的时候最常用的东西。沙发旁边是一张大书桌,上边没摆着什么书籍,只有一台家用电脑和几个用途不明的瓶瓶罐罐。
除此之外,其余的比较大件的家具就只有床铺和衣柜,以及床头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的相框中,是江诗云和陆征的结婚照片。
梳妆台上的小闹钟,还是去军训的那天早上,江诗云悄悄放在这里的。
房间的窗户还打开着,陆征当时走得匆忙忘了关,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江诗云走过去关窗,夜风灌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渐渐入秋了,天气开始转凉,该多穿点衣服才是。
她坐到床边,伸手探入被褥中,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残存的余温。
……
次日,江诗云按时起床,虽然这几天放假,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赖床的习惯。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陆征的床上,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张又脏又『乱』的床上,昨晚还能睡得那么香。
比这段时间以来的每个夜晚都睡得香,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如既往地把该做的家务做了,然后一如既往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陆征在家的时候她是如此,不在了以后,也是如此。
电视上播放新闻,享誉全球的大音乐家,被称作“世纪之音”的莫克昨晚逝世,临终前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传弟子。
一则极为简短的消息,却让江诗云思绪万千。一个人在弥留之际能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幸福。
愣神了许久,江诗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她几乎不会用却始终留在手机里的号码。
“帮我查一个人。”
片刻之后,一则篇幅满满的短信资料就传到了江诗云的手机里。她仔细翻看,然后陷入了沉思。
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洛秋思的声音:“怎么啦,想我了吧,一个人很闷是不是?”
“秋思,明天能不能陪我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一个女人。”
柳川市的一家大医院里,这一天来了两个漂亮的女高中生,她们一不看病,二不看病人,只是来咨询问事。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男医生,似乎还是什么主任。
男医生本来也不想跟两个小姑娘瞎扯,但是瞧见了她们二人生得如此养眼,而且说话又好听,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索『性』就以此消磨时间。
这两个女高中生自然就是江诗云和洛秋思了,她们来这里要找的人便是陆征的初恋情人冯馨。
“冯医生?”听明白了江诗云和洛秋思的来意,男医生有些吃惊,“你们找她做什么?”
“想跟她谈点私事。”江诗云回答。
“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上班,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辞职了。”
江诗云疑『惑』地和洛秋思对望一眼,两人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她为什么要辞职?”江诗云问。
男医生笑了笑说:“这个我们怎么知道,这是她的个人自由,也是她的私事。”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江诗云得到了很多关于冯馨的信息,这些信息跟她之前查到的资料有不少出入,不过用处都不大。
洛秋思见江诗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诗云,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调查她,是为了你家那位?”
江诗云答道:“我只是好奇。”
“你从来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江诗云摇了摇头,然后问洛秋思:“以前你给我的那些资料真的可靠吗?”
洛秋思一时转不过弯来,随即就明白江诗云想问什么,答道:“这可是关乎你的终身大事的事,我能马虎吗?当初你说你要跟陆征结婚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调动了手上所有的资源,把关于陆征的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查了个底朝天,得到的信息的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江诗云又问:“那么,你觉得他跟那些资料里描述的是同一个人吗?”
洛秋思一时间答不上来。
江诗云接着说:“即便那些资料里的信息有赞誉和夸大的成分,也不可能使其与真实情况相比,有着近乎天壤之别。”
洛秋思很肯定地说:“相信我,诗云。我弄来的资料绝对没有水分,这个根本不用怀疑。现实的陆征和资料里的陆征有差异,我认为问题应该出在他本人身上。”
江诗云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洛秋思顿时恍然大悟:“莫非你找这个冯馨,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
江诗云说:“直觉告诉我,她跟这件事一定有着某种联系。秋思,还记得今天上午我带你去的那个公园吗?”
“那里风景挺好的,怎么啦?”
“我们上去歇息的那个凉亭,一定发生过让兵痞不堪回首的往事。”江诗云说,“我曾亲眼见过他面对那个凉亭时,脸上『露』出反常的神『色』。”
洛秋思若有所思:“一个人被某一件事所改变,这也是常有的事。哎呀,说到底你不还是为了陆征嘛,反正嫁都嫁了,想亡羊补牢也晚了。”
江诗云深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你呀,真的是魔怔了。”洛秋思说,“既然你非要弄个明白,那我就提醒你一下。首先,着手调查冯馨,这个方向是对的,在她的工作单位找不到她,我们就到她家里去找呗。其次,你可以问一问陆征的家人,陆征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陆征的情况吧。最后,你还可以从陆征的同学、朋友、同事那里打听他的过去。”
洛秋思说的这些,江诗云早就想到了,她也正是这么去做的。
正如洛秋思所说,江诗云从来不会对这种事情上心,现在像是突然着了魔一样。陆征的过去,对江诗云来说似乎有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诱使她非要深挖出来,瞧个明白不可。
婚前翻看了好几遍的那份关于陆征的信息资料中,有这么一句评价是江诗云始终铭记在心的:
天纵奇才,九五之尊。
这是九华子先生的批语,九华子先生对陆征的评价比对江诗云和东方奕的评价都要高,而且高太多太多。即便是深知九华子身份的江诗云,也不禁对此评价抱有一丝怀疑。
陆征真的担得起如此之高的赞誉吗?无论从哪一方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一丁点的苗头。
诚然,江诗云当初决定嫁给陆征并不是因为这么一句评语,因为不管嫁不嫁都由不得她。当她慢慢开始接触陆征,慢慢试图了解陆征时,她发现这个人没有想象当中的优秀,也没有想象当中的糟糕,却比想象当中的复杂。
行为举止跟一个痞子没什么两样,粗鲁,下流,低俗,好『色』,容易得意忘形,有一点小成绩就忘乎所以……九华子先生怎么会如此看好这样一个人?
事实上,陆征确实有满身的小缺点,但这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九华子先生对陆征的批语一共有两部分,江诗云所看到的只是上半部分。
下半部分是:命犯桃花,亢龙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