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渡口。
陆修远和江阙二人站在乌篷船上,渡口青石台阶上陆成德、陆修安、柔眉三人双眼通红。
更远处,岸堤凉亭内,李典靠着立柱,望着江滩,眼中满是不舍。
“修远......”陆成德声音哽咽,两鬓这几日又生华发,“江公子,难道......难道仙凡相隔,这一去竟成诀别......”
陆成德几度哽咽,终于还是开了口。
说实话,这次陆修远回来,他是能感受到儿子的变化的,儿子是出息了,竟能和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仙人攀上关系。
这不可不谓是光耀门楣!
他自是不能阻拦,也没有理由阻拦。
但仙凡有别,韶华易逝,这一别,倒是何时才能见面?说不得今后再也......
一想到这里,陆成德便揪心般的疼痛,一想到自己二儿子今后竟不能相见,他便悲从中来。
有过那么一瞬间,他也希望陆修远还是那个平平凡凡的自己的二儿子陆修远啊!
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太自私了!这不是耽误儿子前程么?
陆修安在耸着肩膀低声啜泣,而一旁的柔眉早已经将锦帕浸湿。
江阙一脸迷茫,这是怎么回事?先前出门时还好好的,这转眼间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但江阙一细想便想通此间关节,他沉声道:“陆伯父,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修远他可不是不回来了。”
陆成德暗自腹诽:是要回来,可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一闭关就是小几十年,到时候昔人已逝,都早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再回来难道孤零零一个人,触景生情,暗自感慨悲伤么?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怕影响了儿子的道心。
江阙微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修仙之人都高高在上,要割舍七情六欲,视黎民众生为蝼蚁,不食人间烟火,笑看沧海桑田,宠辱不惊?”
这番话,正中陆成德下怀,以至于他下意识就要抢答:难道不是么?
“错!”
江阙的脸色严肃下来:“陆师弟,你须得谨记,这以上几条可都是魔道中人的典型特征。”
“有以上几条的,说不得今后都是你的敌人!”
“人和仙是不以法力的强弱,境界的高深来划分的,抛弃了人性,那就是魔!可不要着了相!”
陆修远抬起头,眼中亮起了光,重重的点头。
......
江阙摇着折扇,乌篷船御风而行,二人很快便远离临江渡口,消失在茫茫江面上。
“师父,我们完成此次临江县任务了。”乌篷船荡漾在江心,江阙将腰间玉珑拿起。
“嗯!”
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其内传出。
紧接着陆修远和江阙二人,便被玉珑笼罩,化为点点白光,消失不见,江面上只剩乌篷船,在江心荡漾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阵白光闪过,陆修远出现在一个颇为熟悉的地方,南离山庄。
大柳树下。
躺椅上,一个身穿道袍的老头闭着眼,穿着草鞋,翘着二郎腿,一手挥着蒲扇,一手挖着耳朵,嘴里却留着满口红油油渍。
其身前一个红泥小火炉上,架着红铜锅,锅内则用木签子穿着各式的串串,白菜、豆腐、蘑菇、大虾、青菜......
而火炉后则凭空,挂着块长、宽约莫数丈的蓝色光幕,光幕中正站着陆修远和江阙二人。
火炉旁,肚子鼓得和足球一般大小的黑猫‘碳球’,打了个饱嗝,一翻身,又开始咂嘴,似乎又梦到好吃的了。
而更远一点的,则有一只约莫拳头大小的小鸟‘啾啾’,正泪眼婆娑的扒拉着土地,一边扒拉,一边念念有词:“臭师傅,为什么要吃我的子民?为什么......”
其脚下扔着碎骨头,也不知是鸟的,还是鸡的。
而再远一点的草地上,则盘腿坐着个体型硕壮的男子,那是三师兄苟真。
只见苟真闭着眼睛,装模做样的做了个入定的动作,但却不时的瞟向红铜锅,嘴唇泛着光,显然已经流了不少口水。
似乎是瞧见陆修远望向这边,这位苟师兄用蒲扇大小的手掌,薅了一把草,直接窜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口中嘟囔:“我不吃,我根本就不饿......”
“师父,我们回来了。”江阙一改先前气质,整个人变得谦和、温顺。
“恩,干的不错。阙儿。”南离老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手一挥,身前蓝色光幕消失不见,“都过来,都过来,来打分了。”
江阙一脸难为情:“师父,叫我小江就好!”
“好的,小陆。”
陆修远:“......”
南离老道用眼瞟了一眼,这群徒弟果然不成器。
黑猫碳球这会儿已经打起呼噜;小鸡啾啾已经将碎骨头埋入了土坑;苟真坐的一圈草地,已经被薅秃了。
于是,南离老道对着碳球大吼:“串串熟了,串串熟了......”
碳球鼻子上鼻涕泡‘崩’一声破碎,睁开惺忪的双眼:“开吃,开吃!”
对着啾啾柔声安慰道:“放心,师父保证,这绝不是禽类......”
小鸡眼泪瞬间止住,转而望向红铜锅,留下口水。
对着草地上盘坐的苟真:“老苟你,算了,你再坐远一点,师父怕打扰你清修......”
苟真嘴里噙满草沫,一脸震惊,极为不情愿的又向远处挪了挪。
“好了,此次小陆和阙儿圆满完成任务,我觉得该好好庆祝一下。”正说着,从红铜锅内,抽出串串送入嘴中,横着一拉,却传出了呲牙咧嘴声,“哎呦!烫烫烫......”
老道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嘴边红油擦干抹净,装出一副老神在在模样:“此次,小陆表现不错,虽是第一次,但也表现出了沉着、冷静和智慧,本可以打七分。
但你缺乏主动,全程几乎都是被牵着鼻子走,这点师父很不喜欢,扣两分,最终得分五分。”
陆修远面露苦涩,本自觉已应对的不错了,应该会得到一番称赞:“啊这,这才五分啊!”
老道转向江阙:“阙儿,这次的表现可是着实出乎我的预料,装聋作哑,竟将李典模仿的惟妙惟肖,本可以给八分。
但你和李典习性倒是有几分相似,模仿他并没有什么难度,甚至在有些地方就是本色出演,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扣四分,最终得分四分。”
“啊这......”江阙承认关于勾栏画舫之类的,自己确实是熟门熟路的,极为的熟稔,没什么难度。
但这不合理,扣得太多了吧。
“关于此次临江县之行,谁发挥的作用更大些,为师慎重考虑了一番......”南离老道故作沉吟,而后微微一笑,“不错,那就是为师我自己。”
“啊这......”
陆修远和江阙同时发出吃惊声,这是个什么算法?
“怎么?很惊讶么?”
看着二人模样,南离老道将脸一沉,“失望!失望!为师很失望啊!先不提为师教受了你们多少东西,就你们两个这贪图虚名的样子,就令为师感觉,还有很多东西要交给你们。”
“失望!为师刚才只是小小的测试一番,果不其然。”南离老道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们的表现让为师很失望,我宣布你们没有通过测试!”
江阙奉承道:“我就觉得此行师父绝对是首功,你想啊!其一,这临江县有事,那可是师父第一个察觉的,这叫料敌于先。
其二,师父知道陆师弟很可能一个人搞不定,所以将我当成暗手派了过去,这叫算无遗策。
其三,师父稳坐南离山庄,却时刻都洞悉临江县的情况,这叫运筹帷幄。”
“所以,此次临江县之行最大的功劳,舍师父又能有谁?”江阙分析的头头是道。
“恩,这话不假。”
南离老道重重的点头,十分的认同:“没看出来,此行阙儿竟有了长足的进步,为师很是欣慰。”
陆修远:“......”
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嘟嘟嘟~”
红铜锅内冒着气泡。
“来,来,来,大家都吃......”
似乎听了江阙的话,南离老道十分受用,此刻笑逐颜开,热情招呼大家吃串串。
陆修远刚要蹲下来。
南离老道又开口道:“对了,修远,三日后,你还要出去跑一趟......”
“啊这......”陆修远一脸的不情愿。
南离老道登时将脸拉了下来:“看看,看看,师父只是随口一试,果然不出所料。我宣布,此次测试又没有通过。
年轻人要腿脚伶俐些,难道要师父这老胳膊老腿的亲自跑一趟啊?”
“啊这......”
陆修远一阵无语,自从来这南离山庄,这已经是师父第八十七次测试了,结果不出所料,均已失败告终。
主要是师父测试没有章法,而且出其不意,往往都是你失败了,才开口告诉你失败了,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那是测试题,也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出题。
“好了,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出发。”南离老道看着四周,“至于帮手么......那就还是阙儿吧!”
“啊这......”
满嘴红油正暗自庆幸的江阙,宛如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就这么定吧,临江县之行一共三天,我再让你们休息整顿三天。”南离老道掰着手指头算到,“这很合理。”
陆修远细细一想,也是。在自己原来那个世界里,做五休二的活儿都是抢着干的,甚至公司还能评模范呢!
这做三休三,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通了此节,陆修远围着红铜锅,一口一个串串。
于是,南离山庄气氛又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