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天气越发寒冷,昼短夜长,倒是能趁着夜色做不少事情。
还没到天亮,陆修远便搀扶着朱奎,缓慢的走向住处。
忙了一夜的朱奎,此刻脸色煞白,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哆嗦,两股战战,双腿就像弹琵琶一般,不住的抖,走路都需扶着墙,离了人,竟连直线也走不了了。
这模样看起来憔悴至极,颤颤巍巍,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要不是陆修远在一旁扶着他,怕是顷刻间直接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也未可知。
陆修远抬头望向半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忙了一夜,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
安源镇。
天还没亮,权道长在两堵高墙之间的小巷中,背对着街面,盘腿而坐,低着头,口中嘟嘟囔囔。
他此刻一身道袍已然不见踪影,正身穿暗黑色破棉衣,上面有许多破洞未补,棉花从其内翻卷而出,十分破旧。
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席地而坐。
恐怕任谁见了,也会认为这是个靠讨饭为生的老叫花子。
不过这倒正合了权老道心意,这会儿的安源镇里暗流汹涌,引人注意可不是好事情,可得再小心谨慎些。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权老道一手持破纸片,一手持炭笔在其上涂涂改改,念念有词,时而皱眉,时而深思,颇为认真。
纸片上记录的正是他昨日假扮成乞丐,暗地里接近阴葵山,勘测山中气运所得。
他此刻正使用奇门遁甲之术,在计算,如何将这死门,挪移乾坤,移星变位,给转变成生门。
天色大亮,巷道外街两旁,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权老道心神沉浸在手中破纸片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面上露出喜色。
他将手中炭笔丢在地上,而后踩、旋成碎末,将破纸片撕成碎片,填到口中,嚼吧嚼吧直接咽了下去。
脸上神色极为的享受,就像在品食大餐一般。
他又望向小巷内,自觉没留下什么线索,便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得不说,权道长是对生活有深刻体验的。此刻的他,手里端着个破碗片,手拄一根木棍,站在风中哆嗦着,像极了乞丐。
“你还不知道,今天天未亮,便跑来一班衙役,贴出告示,这镇子外,尤其是靠近阴葵山方向,可不能随便进出了。”
披头散发,牙齿暗黄留有豁口的老乞丐,拨弄着头发,向周围一圈乞丐解释道。
“这可真不给活路,眼看就进入冬季,本想趁着入冬之前,上山挖些野菜,好在讨不着吃的时候,填饱肚子,这一来可倒好......”
年轻乞丐暗自发牢骚。
“可不是吗?就算挖不着野菜,捡些柴炭烧火取暖那也行啊。这下可如何度过这寒冷冬季。”权道长做出一副焦急模样,煽风点火,“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是啊!”
“谁说不是呢?”
“难道我等就不算人么?”权道长义愤填膺,“走,找他们说理去,哪有这般蛮横规定!”
“走!”
“讨个说法去!”
当即有乞丐带头向着镇口衙役方向赶去,而权道长则慢慢放缓脚步,混迹其中。
守在镇子口的老黄叫苦不迭,最近吴狱吏无故失踪,已然丢了一烂摊子事情给他。这段时间,他夙兴夜寐可谓吃够了苦。
没想到今天天不亮,他又被吩咐来守镇子。
这可真是时运不济,自古以来镇守便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该放行的,不该放行的,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分辨。若是放了不该放的,亦或是拦截了本该放行的,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头儿,你看......”狱卒小刘指着不远处来势汹汹的一群乞丐。
“放他们过去。”老黄只是随便望了一眼,回答的十分干脆。
“上头不是说了,那阴葵山中可是近期不太平,这才......”狱卒小刘不解。
“乞丐还是最好不要得罪,他们都是孤零零一人,无牵无挂,要是盯上了你,这就么耗着,那可......那可难办了。”
老黄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况且今年冬季要来的更冷些,要是连山脚下的野菜,木柴也绝了念想,那不......”
狱卒小刘听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权道长混在乞丐群中,没有受到衙役刁难,轻松的便走出镇子。
一出镇子,他便观察周围环境,悄无声息的便脱离了乞丐群,朝着自己在破纸片上,计算的地方走去。
抬头望了眼,阴葵山自山顶盘旋而下的红色雾气,权道长叹了口气:“这可是个大工程啊!还有那陆小子吩咐的,可是要消耗不少水符咒......”
权道长又想起陆修远临走之前,交代他务必要办到的事情:
“使用水符咒倒也罢了,但用水符咒组成一个巨大的水团,还要中间厚,两边薄,还得趁着明日午时阳光最盛之时......”
权老道有些狐疑,根本不明白陆修远交代的这番话,有何深意。
......
天色渐暗,由于临近冬季,此时的天说变就变,往往只是一瞬间,便由明转暗,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飘香院。
妙玉自被那江姓公子脚上绑上锁链后,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眼看着阴葵山那血雾自山顶溢出,她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忐忑,这江姓公子固然手段卓绝,但山母娘娘也决计不是吃素的。
她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路,那便是暂时离开安源镇这个地方。
至于脚上的锁链,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高人斗法,一个余波碰上,她便会随身碎骨。
这当口可不敢再犹豫了,迟则生变。
此刻天色已黑,妙玉躲在房间,将这些年收集到的金银细软,都一一塞进包裹里。
趁着夜色,她正要逃窜,她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安源镇。
突然,房间内烛火不知被谁点亮,妙玉变了脸色,面容惊悚,环顾四周,双腿微微发颤。
脚步声响起,“拖沓拖沓”的声音,竟是如此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其心头。
妙玉不觉间呼吸竟跟着脚步声,不断的加重。
“嘎吱!”
无风自启,厢房的门竟在此刻打开。
妙玉一双腿簌簌发抖,她扶着圆桌,但上面的杯盏也跟着一起颤动,发出轻微响声。
门被打开后,出现一个人。
黑袍人,从头到脚俱是被黑衣包裹,就像是黑夜里来索命的无常一般。
妙玉颤声道:“谁......你是谁?”
“现在想跑是不是有点晚了?”那黑袍人嘿嘿一笑,又向前走了几步。
妙玉甚至分不清这黑袍下的人,是面对着自己,还是背对着自己。但他幽森、寒冷,就像个幽灵一般。
“你很怕死么?”黑袍人问道。
“我......”妙玉胆颤不已,但她心一横,突然口吐一口黑气。
这黑气乃是其本命阴气所伴生的毒障,此刻竟化作一只约莫箩筐般大小的罗刹鸟。
那罗刹鸟目带狠戾凶光,挥着张牙舞爪的钩爪,同时鸟喙如一柄利剑,向黑袍人袭来。
眼看便要近身,妙玉正暗自得意,谁知那毒障罗刹鸟口中发出一声“唳”,竟调转鸟头,变了方向,直扑其而来。
妙玉又哪里会想到会有此结果。
罗刹鸟倏忽而至,竟比去时更快三分。
妙玉来不及防备,便眼前一黑,只觉胸口宛如被巨锤重击,“噗!”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妙玉气息萎靡。
“我问你很怕死么?”那黑衣人缓缓坐在圆桌前木凳上,阴恻恻的问道。
“怕......”妙玉颤声道。
“那你想死么?”黑衣人笑着问道。
“不想。”妙玉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眼前这黑衣人,什么来历,要做些什么。所问的问题,更是莫名其妙,叫人猜不透。
“不想死的话,就得听我的话。”
黑袍人终于将头顶的黑袍摘下,不是旁人,正是江阙。
此刻他正手捧着桌上茶盏,翘着二郎腿,瞧着气息萎靡的妙玉,微微发笑。
“啊!?江......江公子......”
妙玉也决计想不到这黑袍人正是江阙。
可怜自己打的一手好算盘,正要脱离这纷争之地,却没想到自己这番小九九,在他眼中竟是那般可笑。
她强提了口气,脸色十分郑重:“属下愿为江公子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很好!”江阙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使人望之有如沐春风之感。
但妙玉却浑身冒冷汗,不觉间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