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是第十八个节气,也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意味着冬天即将开始。
但今天天气却一反常态,很不错。
陆修远迈进郢城时,就被街道两侧房檐瓦片上,朝阳洒下的光辉刺得眼前一片金黄。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有茶楼、酒馆、作坊、当铺,一旁的空旷处还有不少摆着摊位的小商贩。
街上行人也着实不少,有挑担赶路的,有毛驴拉货的,有骑马的,有坐轿的。
人流熙熙攘攘,过往客商、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浑然不知凛冬将至。
忽然,前方不远处人群传出喧嚣声。
“这是谁家的小子,大早上的可是艳福不浅!”
“啧啧啧,这小娘子身段......”
“艳福?我看这小子可是桃花厄运,你没瞧后面追着的那小娘子,凶神恶煞的,似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哈哈哈......”
人们品头论足,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无论什么时候,看热闹的总是不嫌事儿大。陆修远当然也不例外,他踮起脚步,昂着头,朝着前方右侧望去。
书生模样的公子在前面跑,一个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拎着绣花鞋,眉清目秀的姑娘在后面追。
那书生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叫嚷着:“你不要过来!”声音非但有些嘶哑,而且似在打颤,显是有几分畏惧。
后面的姑娘却一言不发,只顾着提裙子追。
二人很快便转入一旁的小巷内,不见了踪影。
陆修远脸色狐疑,皱着眉头:“怎么后面这姑娘身轻如燕,有些脚不着地的感觉,这可是练家子啊!”
随即他便感觉有些不对,按照那姑娘的功夫,早应该追上那书生的,怎的却一直紧随其后?
陆修远神色古怪,匆匆掠进一旁的窄巷内。
......
吕施吓得要死。
他昨日赶集,拉回了一车的货物,独轮车也不堪重负,只能草草的找了根草绳绑缚住,强撑着赶回了家,想着今日早起再修理。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来到独轮车旁正想修理,却突然发觉车旁蹲了个人。
吕施脸露异色,他走进一瞧,那女子突然抬头,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女子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口中伸着数尺长猩红的舌头,正兀自画眉毛、涂脂粉。
“你还我命来!”一瞧见吕施,那女子突然开口,同时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吕施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撒腿便跑。
但他向左边跑,那女子便在左边前方处拦他;他向右边跑,那女子便在右边前方处拦他。
‘白日见鬼’这四个字蓦然的涌上其心头,吕施心里害怕极了。
只能下意识的往街上人多的集市上跑,这二者就这么一跑一追,撵了一路,跑了大半个时辰。
出了巷口的吕施,胸腹间就像放了个风箱,“呼哧呼哧”的拉扯个不停,几欲吐出火来。
他双腿发酸、发软,口干舌燥,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弓着腰,抚着膝盖,大口的喘气。
吕施一抬头,发觉自己竟处在一片林地里,热闹的集市早已离他甚远。
“坏了!只顾着跑,跑过头儿了!”吕施心中叫苦。
那穿着长裙,眉清目秀的女子,飘忽着来到他眼前。一扭头,变作了厉鬼模样,伸着那长长舌头,含糊不清的开口道:“怎么不跑了?你跑啊!还我命来!”
吕施一转身,那女子也跟着转身,一时之间,导致四面八方都是这女子的身影。
吕施痛苦的抱着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有害你,你找错人了!”
冷风瑟瑟,吕施感觉透心凉。
正在他就要绝望之时,突听右前方传出两声“磔磔”的笑声。
吕施抬起头,却见他前方出现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衫,抱肘而立正在微笑的年轻人。
正是一路赶来的陆修远。
陆修远一闪来到吕施身前,对着女子便是一脚。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嘤咛”一声,便折身倒地。
“何方妖孽!朗朗乾坤,天日昭昭,竟敢在陆某眼下伤人!”陆修远义正言辞道。
吕施眼眶一热,就像看到亲人一般,火速站到了陆修远身后,跳将起来,气狠狠的附和道:“何方妖孽!竟敢伤人!”
陆修远将眼中旋出黑炎,这女子浑身通红,当是鬼怪无疑。但浑身戾气却不重,要不然陆修远也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我在问你话,你听不懂么?”陆修远厉声道。
谁知女子一扭头,却又变作了那个柔弱女子模样,就地啜泣起来:“还......还我命来!”
陆修远一转身,脸色阴沉,质问道:“你做了什么坏事!居然将人家姑娘残害致死,以至于阴魂不散,找上门来!”
“我......”吕施直接着急的蹦了起来,他欲哭无泪。
那女子一见此,便哭诉起来。
“我姓施,原住在郢城城西,一年前,因与丈夫不合,吵了一架,又遭婆婆排挤,便一时想不开,悬了梁。
昨日我打听到,翠湖东面的邢氏也与丈夫不合,也遭受婆婆排挤,欲上吊。
这才特意去找她做我的替身,不料在半路便被这姓吕的截断了生路,耽搁了时辰。
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当孤魂野鬼......实在是太苦,太难当了!求公子给指条明路!”
这施姓女子梨花带雨,竟有几分可怜模样。
陆修远抚着下颌,似在凝思:“你说这吕公子截断你生路,可有何凭证?”
“绳子!那段缚阴绳!是他将我的缚阴绳夺去!”施氏叫嚷着说道。
吕施一愣,随即矢口否认:“你可不要瞎说,吕某行得正,坐得直,岂会夺他人之物!简直是血口喷人!”
“还敢在此狡辩,公子请随我来......”施氏躬身做了请的手势,便径直走在前方。
将信将疑的陆修远和一脸疑惑的吕施跟随在后。
小半个时辰后。
施氏指着吕施家独轮车上,绑着的一截草绳,愤愤的说道:“公子请看,瞧我有没有冤枉此人。”
陆修远凝神望去,只见独轮车车辕上绑着一根草绳,有丝丝黑气溢出,阴湿晦气,显然便是这施氏吊死鬼死时所用,上面阴气缭绕。
陆修远皱着眉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吕施像个木头人,脖颈十分僵硬,他憋了半天,才开口:“原来是这个草绳啊!这是我昨天......”
“还在狡辩,真不要脸!”施氏讥讽道。
吕施一时哑口无言。
趁着吕施在拆解独轮车车辕上的草绳。
陆修远与施氏来到一旁。
陆修远面带疑惑,开口问道:“你去找那......邢氏让她做你的替身,你便能不再做孤魂野鬼了?你便能投胎了?”
“正是,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施氏有些惊讶,这等道理不就如旭日东升一般,为众人所周知的,眼前这看似机灵的公子,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陆修远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不应该啊!瞧你模样又无怨气,怎会无法投胎转世,还要找他人做替身,这不是厉鬼行径么?”
陆修远又上下打量身前这施氏,丝毫瞧不出她哪点与厉鬼吻合?
“这么说来的话,如若不是正常死亡的,要想投胎转世,都还要找到替身?”陆修远疑问道。
“不错!”施氏应答。
“不对!不对!按照你这般说辞,那这郢城内岂不是满是冤魂飘荡?我怎的瞧着不对?”陆修远若有所思。
“这......”施氏也哑口无言。
是啊!
若是真如施氏所言,那死的人数应该要远远大于能够找到匹配替身的人数。——毕竟有好多人肯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身。
那这些孤魂野鬼又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