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圭忽然跳出来说出惊人之语,大家纷纷侧目。
只听他道:“一张宣纸,信手涂鸦,我以为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看这些诗词之作,十有八九并非陆铮所作。
我本人以前也有这等习惯,尤其是参加文会诗会的时候,喜欢用笔信手写字,一般写的大都是大家的名言名句,倘若那些名言名句真是我所作,那我恐怕早就名扬天下了呢!”
陈圭这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他认为刚才的诗不是陆铮作的,他的理由很充分,首先陆铮自己说了不擅诗词作文,应该没有撒谎的道理。
诗会之上,陆铮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写的一定是他自己的诗吗?刚才那首《惜牡丹》说不定是陆铮将别人的诗作写在上面呢!
陈圭说自己也有那样的习惯,喜欢信手写字,写的词句多半都是名言名句,他这么说起来,似乎还真有道理。
陆铮今天毕竟没有现场作诗,而且陆铮写的这些诗词也并不完全契合今天夫子的出题和限韵,这其中就更有疑点了。
秦越一听陈圭这番说辞,心中十分不快,在他心中已经对陆铮的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陈圭质疑陆铮的才学,秦越却不敢对陆铮有丝毫的质疑。
绿竹林那是什么地方?连扬州知府戴大人都不敢去的地方,陆铮却能在绿竹林宛若主人一般自在,他和阎老的关系之亲密熟络,秦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刚才聂永说了陆铮的身份,陆铮从江宁而来,在扬州寄人篱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背景,唯一的解释便是陆铮有过人之才,阎老十分中意他,能让阎老看中的人,岂能是普通庸人?
秦越心中抱着这个念头再听陈圭的这些话话,心中自然便不舒服,当即便道:
“陈圭,我听你说得这样振振有词,我就问你一句话,就这首《惜牡丹》不是陆铮所做,那究竟是谁所作?我们今天在场的都是才子,还有各位大人、夫子更是饱读诗书,大家谁能说说,这一首《惜牡丹》究竟是出自哪一位先人大家之手?
这等诗作,想来只要问世,必然很快就能流传,断然没有被埋没的可能呢!”
秦越这话说出来,众人也都觉得有理,《惜牡丹》这首诗绝对是佳作无疑,这样的佳作问世,不可能不流传。
陆铮能知道这首诗,在场的才子和大人们更应该知道这首诗,但是,现场所有人,之前谁也不知道这首诗,从这方面来说,陈圭的话显然不对了。
但是陈圭哪里肯轻易认输?对他来说,他必须坚持自己的观点,否则今日文会他将颗粒无收,当即他立刻道:
“秦越,你又怎么能保证这首诗不是某位大家近期的新作?据我所知,陆铮不仅和桂亮山长关系匪浅,而且和扬州更多大人颇有关系。
这些大人们平常作诗作词是很多的,他们淡泊名利,诗作不往外传也不稀奇。陆铮今日想到某首诗,用笔随手写下来,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陈圭明显是在狡辩,但是他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总之,今天就凭陆铮留下的一张信手涂鸦的宣纸,就认定陆铮才华超群难以服众。
这一张宣纸上说破天也就只有一首完整的诗作,就凭这一首诗能说明什么?就能说明陆铮是今日文会的魁首么?
陈圭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魁首”这个名头,他不能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
陆铮今天倘若被定为了文会魁首,陈圭和秦越都成了绿叶,秦越还可以占到一个他是陆铮之友的关系,陈圭能占到什么?他完全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小船『荡』漾,江心岛渐渐的模糊,陆铮终于清晰的看到了瘦西湖岸边的情形。
今天是端午佳节,岸边上人流如织,八艘威武的大龙舟已经按照特定的次序在岸边的湖面上严阵以待了,精彩的龙舟赛似乎随时都可能到来。
陆铮看到第一艘龙舟,这一艘龙舟长逾百米,高约一丈,远处瞧着不觉得大,凑到近前,陆铮才真正感受到这艘大船的宏伟。
这一艘龙舟『操』舟之人就有百人之多,这些汉子个个精壮,孔武有力,龙舟最前面有一面旌旗,旌旗上面写着“维扬”两个大字,另外背面还绣着凶猛的狮子图案,看上去十分的威猛。
陆铮的小船从龙舟的前面掠过,又看到后面有一艘同样巨大的龙舟,龙舟上面也有旌旗,上面写着“南油”两个字。
陆铮终于看出了门道,才发现龙舟上面旌旗所书的赫然是扬州各县的县名,湖面上一共有八艘龙舟,应该代表的是扬州府下面隶属的八个县。
“有点意思呢!难怪瘦西湖畔会云集这么多人,这样的赛龙舟关乎到的是一个地方的荣誉和面子呢!”陆铮心中暗道。
这种情形就如同前世地球上的球赛一样,每只队伍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大家都有地方观念,这样的竞技自然就会非常的激烈。瘦西湖今天的龙舟赛能吸引这么多人关注,主要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瞅瞅这八艘龙舟,每一艘龙舟都有各自的粉丝拥趸,岸边的场景非常的热闹。
陆铮以前专门研究过赛龙舟,龙舟最核心的要点是需要龙舟的桨手动作整齐划一,而要做到这一点,鼓手的作用非常重要。
鼓点敲的节奏频率,和桨手运桨的节奏频率配合得越默契,龙舟的速度便能越快。而要做到这一点,有个简单的办法便是喊号子和鼓点相和,或者是诵读某个韵律节奏的诗词。
桨手们手中运桨,耳中听着鼓点,嘴里念着固定韵律的诗词,便能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只要大家都不犯错,龙舟的竞技速度便能上很大的台阶。
陆铮指挥『操』舟的老汉沿着龙舟排位的方向往后走,这样一路走了快几里水路,到了湖面的一个很大的拐弯处,陆铮才终于看到新河县的龙舟。
这一艘龙舟也很宏伟,同样百米长,一丈多高,上面旌旗招展,“新河”两个字看得非常的清楚。
陆铮的小船靠近,远远看到穿上『操』舟的汉子们百无聊赖,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舟上,和前面龙舟大家的严阵以待情况完全不同。
陆铮目光投向最前面的鼓手,这名鼓手竟然只有一只手臂,独臂鼓手击鼓,肯定比不上手脚齐全的精壮鼓手,新河县今天的龙舟赛只怕不妙呢!
陆铮的船靠过来,前面的鼓手嚷嚷道:“少年人,快快闪开,龙舟赛一起,湖面上波澜能掀起数米高,你这小船非得被掀翻不可!”
陆铮道:“这位大哥,我刚才从前面一路走过来,既然是龙舟比赛,大家应该齐头并进才对,为什么我们新河县的龙舟排在了这后面,这样一旦开赛,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么?”
陆铮这话一说,龙舟上的很多汉子都探出脑袋来,独臂鼓手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你是新河县人?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什么还问这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瘦西湖龙舟的排位,都是根据止水文会上各县才子的成绩决定的!我们新河县的读书人不争气,我们这些使力气的汉子就算拼了命,又哪里能扭转乾坤?今日这龙舟赛您甭看了,还是转头回去好好读书,明年你倘若有机会参加止水文会,在文会上好好表现,那样我新河县的龙舟才会有翻身之日!”
陆铮立在船头,听到独臂鼓手这一番话,心中无比的震惊,忍不住脱口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内心无比的震惊,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如此关注止水文会了。
端午止水文会不仅是文会那么简单,还关乎到龙舟赛的排位,这样的安排很巧妙的让扬州社会各个社会阶层的人都参与进来,真是妙得很呢!
大康朝虽然正处盛世,江南之地百姓生活富足,但是读书人毕竟只是少数。读书人的文会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高深,但是把文会巧妙的和龙舟赛关联到一起,便能让普通人不自觉的去关心文会,这种高妙的手段在陆铮的前世非常常见,现在看来,这样的智慧也并非那个时代创造的,在古代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智慧了。
“这位大哥,众位大哥。其实龙舟赛排位固然关键,各位大哥的作用也绝对不能小觑。
我们新河县读书人不争气的确可悲可叹,但是只要各位大哥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我们也未必就一定会输给他们!”陆铮朗声道。
他轻轻抬手,用手指着岸边道:“各位大哥,你们瞧瞧,我们新河县父老乡亲就在岸边瞧着你们呢!”
陆铮这话一说,龙舟上的众多大汉精神不由得齐齐一震,立马有人道:
“这位小哥说的话倒是中听,我们这些『操』舟的汉子从来就入不了大人们的法眼,也只有小哥知道我们还有点作用。各位兄弟,今日我们虽然排在了后面,待会儿龙舟开赛之后,咱们输阵可以,却万万不能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