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戈壁滩苍茫辽阔,陆铮从京城出发,沿着西北方向前行,日行百里地,当看到茫茫的戈壁滩,陆铮便知道凉州快到了。
这一路上,陆铮有护卫环伺,有美眷伺候,衣食住行养尊处优,越过嘉峪关,见过长城,走过绿草地,西北风土人情亲身经历,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在京城的时候,别人都只当去陇右便是被发配,陆铮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思,然而一旦离京之后,陆铮却觉得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特别棒。
有道是我心安处即故乡,陆铮这一路走过来,渐渐的有些淡忘京城了,只觉得就算自己这一辈子就留在这美丽的戈壁滩,却也没有什么不好。
陆铮两世为人,经历丰富,对人生的认识和常人不同。用佛家的说法,名利富贵皆浮云,皆虚幻。所以,陆铮心情豁达,不崇拜,不畏惧强人,就算是戴皋,于他眼中也不过是如此。
一个再强的人也只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有喜怒哀乐,便有生老病死,这样想来,他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多少年过后,他们也不过就是一抔黄土而已。
凉州城就在大戈壁中间,被称为戈壁之城,和其相对的东边银城是陇右的首府之城,两个城市便是陇右最繁华之地。
凉州最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其地处南北东西的枢纽,整个大康朝的南北贸易,凉州是必由之路。
中原地区的茶叶,盐巴,瓷器,绸缎,粮食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北到凉州为一站,从凉州再往北,便是突厥人的势力,往西则是吐蕃,往东北又可以进入北燕。而北方的『毛』皮,牛羊,马匹,也需要借凉州南下。
甚至很多北上的商人只将货物运到凉州,北地的商人再从凉州接货北上,去行销塞外。
毫不夸张的说,凉州便是大康朝北方贸易的中心之地,这里四海的文化交融,风土人情多元化,其城市之繁荣虽然比不得京师,却是另有风情。
陇右两大家族,凉州乃宋家的地盘,宋家家主被封为西北大将军,手握十万铁骑,虎踞凉州以北,陇右大半疆域,都在宋家的掌握之下。
银城的齐家则是陇右第一富贵之家,陇右的银钱粮草,几乎全被齐家所垄断,齐家家主齐令雄被封靖西王,实乃陇右的当家人,齐家也是陇右第一权阀豪门。
陇右的各级官吏,朝廷吏部有一份名册,齐家靖西王府也有一份名册,一般由吏部协调双方的关系。
演变到现在,因为齐家颇受宰相戴皋的信任,便成了由靖西王府给吏部定期提供出缺的名册,而后吏部再负责选拔官吏充实到陇右。
其实大部分情况,陇右不会由出缺的名册给吏部,这一次则是情况特殊,至于原因,肯定和宰相戴皋有关。
陆铮到凉州城之后,没有做太久的逗留,便直接奔赴沙田县任职。沙田县地处凉州城东边,靠近凉州的月牙湖,实乃凉州重要之地。
所以沙田县是个大县,县令王文元是正六品的官衔,而两个县丞则是七品官,除此之外,还设主薄一人,典史一人,另外有照磨,六房书帖,一个沙田县衙,官吏有四五十人之多,比南方扬州下面的县人手更多。
陆铮出现在县衙,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主要是他年纪太小,皮肤又白,英俊潇洒不同北人,这让他看上去更显年轻。
这么年轻的后生,富贵人家的少爷都养在家里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呢!好家伙,陆铮竟然当县丞,成为沙田县的二把手或者三把手了,这哪里不引人注目。
县衙后宅,这是县令的住处,县令王文元已经快六十岁了,干瘦干瘦,他穿着朝廷的官服,衣冠略有不整,像是不修边幅的样子。
陆铮恭恭敬敬向他见礼之后,他那浑浊的眼睛,透过波斯眼镜的折『射』光,看向陆铮的神情颇意味深长。
一张口,便是浓浓的西北口音:“陆铮大人,老朽早就听到你的名头了,如雷贯耳啊,以后你我同在县衙为官,你但有事儿,直接找我,我定然解决。
你我都是读书人,都负圣恩,一定要努力替天子守好一方天地,造福一方百姓哦!”
王文元的话抑扬顿挫,正气凛然,无懈可击,他顿了顿,继续道:“老朽老迈了,以后要靠你们年轻人了,你还有寇大人,一定要尽职尽责,造福沙田百姓……”
“来人啊,给陆小……哦,陆大人上茶!”
丫鬟小心翼翼进来给陆铮上茶,西北之地,难得见到这么水灵的姑娘,陆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任由王文元说了一番,待到王大人唇干舌燥,言语匮乏之时,陆铮才道:“王大人,小子惭愧!今年我不过十八岁不到,可谓是少不更事。
这一次皇上让我来,便知道我管不了一个县,这不,我便给王大人您打下手,向您老学习来了。
以后的差事,我办不好的,那都得求王大人来帮我,您老德高望重,可千万别推辞,万万要对下官照拂一二啊!”
陆铮这番话说得极其的真挚自然,王文元看向陆铮的眼神更意味深长,他有些琢磨不透陆铮这话的意思。
如果陆铮真是个愣头青那也罢了,可是这小子据说在京城可是连相爷都敢得罪的人,是个真正的厉害狠角呢!
年纪轻轻便蒙皇上恩典,让他为官,难不成不是应该踌躇满志,想着大干一番么?怎么走马上任之后,竟然是这般态度,甘愿把手上的权利让于他人?
要知道县衙之中的官职可不是『乱』安排的,县令是一县之长,负全责。但是县丞却也有分工,各司其职。
比如县丞寇相文负责税赋农垦,陆铮走马上任则负责文教县学,县令王文元则负责治安缉盗,民事刑事诉讼判决等等。
为官一方,钱粮税赋这是朝廷的任务,是头等大事,而文教县学则肩负教化民众,责任也不小,更重要的是还要筛选人才,为朝廷所用,这也是极其重要的工作。
为官一任,主要政绩第一便是钱粮赋税是不是能按时缴纳,另外便是是否教化了地方,是否为朝廷培养的人才。
吏部每年考评地方,这两项皆是重点,陆铮当县丞可不是无权无职,而是责任重大呢!
王文元判断不了陆铮这番话的意图和真实『性』,他决定暂时先静观其变,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狐狸,他一步步攀爬到今天的位置,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艰辛。
所以,甭管朝廷派的人有多大的背景,多厉害的本事,想要在他手中争权柄,那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当然,陆铮真如说的那样,事无巨细处处都向他请教,让他拿主意,他是欢迎的,毕竟对权力的运用,那种滋味之妙,是很让人上瘾的!
陆铮喝了王文元一杯茶,双方聊了一会儿,主要是王文元说,他多半时候都在聆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算是欢快友好的完成了。
从此以后,陆铮也成了沙河县衙里的一员,他穿着七品官服,也是仅次于县令的官衔,在小小的县衙里面是那么的惹眼。
陆铮的住处在县衙左边的小宅院中,这是县里的公房,房子不大,仅仅三间瓦房,另外还有几间厢房,好在陆铮随行的人并不多,初来乍到,陆铮也不便重新找房子,便安然住了进去。
而他第二个要拜访的人便是同样作为县丞的寇相文,寇相文和王文元一样也是举人出身,也是西北本地的官儿,其模样和王文元却不同。
王文元瞧上去干干瘦瘦,不修边幅,寇相文则是富富太太,白白净净,居家穿着绸缎的外褂,戴着六合纱帽,手中拿着扇子,嘴角的两撇胡子特别的有型儿。
陆铮拜见他备的礼物是一盒南方武夷山的珍藏名茶,一对景德镇的紫砂茶具,看到了茶和茶具,寇相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
“哎呦,陆大人哦,您这可太破费了,破费了!本来你走马上任,我们应该给你接风洗尘才对。
只是你也看到了,县衙巴掌大一块地方,大家都忙得没鼻子没眼的,而我管的那些事儿,全是烦心事儿。”
寇相文环顾四周,道:“你瞧瞧我住的这院子,都没有功夫打理,前栅栏宿猫,后篱笆走狗,不成样子啊!”
陆铮打了一个哈哈,对寇相文却是有了警惕,这胖子,笑眯眯的,可是心机不一般啊。
听他的话,仔细品品便能品咂出对王文元的不满,对眼下的陆铮来说,这样的情绪不仅没有必要,而且很危险。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陆铮远道而来,在这里单枪匹马,孤家寡人,陆铮岂能轻举妄动,对他来说,第一步站稳脚跟是比较务实的目标。
而在陆铮心中,对王文元也好,还是对寇相文来说,他都怀有很大的尊重,这绝对不是胡说八道,而是他内心真是如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