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亲手举荐上去的门生竟恩将仇报,像恶狗一样反咬自己的老师。自己在朝期间,是何等受人尊重和爱戴,特别是在老百姓心目中,他是众人钦佩的清官。
他本想永远远离官场,过一种世外桃源般安闲、自在、散漫的随性生活,可恨自己的两位学生和同乡还不放过他们,对他进行丧尽天良的诬陷。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
一阵气火攻心,使他患大病一场,几乎丢了性命。从此,赵南星发誓紧闭园门,杜门谢客,永远不再过问政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粗茶淡饭,以终天年。
万历皇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长年累月的晨昏颠倒,饮酒作乐,沉溺女色,使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病邪像毒蛇似的吞噬着他那虚空的肌体,销蚀着他的健康细胞。
只待咬断所有的筋骨和神经以后,外面的形体便像被掏空了的矿井似的訇然倒塌。
在万历皇帝的床头,虽然一年四季摆放着人参、燕窝、灵芝之类的高级补养品煨的汤,但这些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当身体的各个器官被伤害到某种程度时,这些东西便完全失去了作用,有时甚至如火上浇油。
在昔日热闹非凡的朝房里,现在却是冷冷清清。尽管皇上已有2 0多年不再上朝,但一些大臣却抱了侥幸心理,不时到这儿来一趟。心想,说不定哪天皇上回心转意,幸许会出来接见群臣。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成了最幸运的人了吗?有的老臣,完全出于多年的积习也常到这儿来遛一圈。
自从他们入朝那天起,凌晨即动身赶到朝房等待皇上接见,在脑子里已形成雷打不动的铁律。
所以,每当晨曦未露、东方鱼肚白尚未出现的时候,他们早已洗漱好,换好朝服,准备动身。等到家人讪笑着提醒他们,皇上早已不上朝视事时,他们才自嘲地笑笑,放弃了行动。
还有的大臣心有不甘,便不时到朝堂上转转。少数大臣每到凌晨应该上朝的时刻,生物钟便发挥了作用,纵辗转反侧,再也不能成眠。索性起来读书、写作或处理公务。
这样一来,朝房里不定哪天就来几位大臣,大家交流一下信息,议论一会儿朝政,或慨叹皇上久不视朝,大臣不得见天颜之后,便各自打道回府。无意中,朝房就成了不同衙门、相同党派官吏们聚首议事的地方。
这天凌晨,杨涟从家中赶到朝房。听到御史左光斗等人在议论皇上病情。恰巧,朝房值班的两个太监在跟前,他们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皇上的病很严重,已经有好几天粒米未进了。
杨涟和左光斗一听大惊,愣了半晌。杨涟气愤地问值班太监:“内阁首辅方从哲方大人知不知道此事?”
“知道。”
杨涟闻听此言,气得脸色涨红:“方从哲,竟敢封锁皇上寝疾的消息,是何居心?”
左光斗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杨涟和左光斗当场商议好,马上分头去通知那些御史和给事中,大家一起到首辅方从哲私邸请谒,要求去后宫探望皇上。
二人分手后,不到一个时辰,即召集起御史、给事中2 0多人,大家浩浩荡荡地来到方从哲官邸。
听门房说来了许多气呼呼的官员,方从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有点惊慌。未及洗漱、梳理,身穿便服,揉着惺忪睡眼慌慌张张迎出来。
他一看打头的是杨涟、左光斗二人,这才放下心来。他定了一下神,问道:“诸位大人来,不知有何要事?”
杨涟看着方从哲的狼狈相,镇定了一下情绪,问道:“方大人,皇上病重,已有三天没吃东西了,大人知道这事吗?”
“知道。”方从哲嗫嚅着说。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通知诸位大臣前去探望?”
“哎,我本想通知大家,怎奈皇上讳言疾病,就是大家去问,御前太监、护卫也不敢把实情告诉大家。”方从哲为难地说。
杨涟厉声说:“首辅说得不是糊涂话吗?宋朝时宁潞公进宫探望皇上的病,
内侍不肯告诉实情。潞公勃然大怒,大声喝道:‘皇上患病,你们却不让宰相知道,莫非想谋反吗?再不通报给大家,我让人把你们统统逮起来拷问!’
“这样一来,可把太监们吓坏了。他们就把仁宗的病情告诉了潞公。潞公每天早、中、晚都进宫探问皇上的病情。因皇上讳疾,潞公不直接进去见皇上,也不让皇上知道他来探望。
“只要让宫中上下知道内阁首辅关注皇上的病情,就足够了,谅他们也不敢捣蛋!首辅这几天应该吃住在内阁才对呀。”
方从哲为难地说:“前朝和历史上从未听说这样的先例啊。”
左光斗听方从哲说得简直是迂滞、腐儒之见,十分可笑,便生气地说:“昔日潞公也没有查史志有无记载此事,事情如此危急,应该当机立断,你还在这儿纠缠有无先例之说,作为首辅而言,这不是笑话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讽刺、奚落了方从哲一阵,他这才答应进宫去探望皇上的病情。
第二天,方从哲率领着诸位大臣进宫。
皇上的病情越发沉重了。
此时,东宫太子朱常洛尚在宫外踌躇,不知应不应该进宫去探望父王。
给事中杨涟找到太子伴读王安说:“皇上病入膏肓,不召太子进宫早晚侍奉,恐怕不是皇上本意,必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应该坚决请求太子入宫,在皇上病榻前亲口尝药、喂饭。每天早上进宫,晚上再回来。公公看这样行不行?”
太子伴读王安,是一位深明事理的太监,听杨涟如此说,当即答应劝太子入宫侍奉父王。
太子朱常洛见王安说得有理,当天就入宫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