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贤荣宫。
浅金色绣游龙床帐交叠垂落,角落里灯烛的火苗轻轻的跳动,灯花炸响,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身子不安的轻轻摆动。
“太傅……”
“你要去哪儿?”
“太傅!”
呓语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化作一声惊呼,床上的人弹坐而起,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息。
外面听到动静的无忧敲了敲门:“陛下?”
君容缓慢的眨了下睫毛,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落在了君容泛白的手指上。
他愣了片刻,心跳慢慢恢复了常速,这才声音沙哑的说:“没事。”
“没事就好,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才。”
无忧说了这么一句,又没了动静。
君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潮湿的冷汗。
“呼……是个噩梦,还好。”
呆呆的坐了片刻,君容想起梦里萧钰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怀里,仍然止不住的一阵颤抖。
“不,都是假的,子衣不会有事的。”
君容安慰了自己几句,感觉口干舌燥,就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半夜有人来换过茶水,此刻入手还是温温热热的。
他正准备喝一口,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说话声。
“陛下睡了吗?”
“蓝衣大人,你怎么……”
“绥州出事了!我要立刻见陛下,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哎,好——”无忧见蓝衣带着个玄衣卫,心里也是一阵发憷,忙敲门:“陛下,蓝衣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君容手紧紧的捏着杯盏,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蓝衣进来看到君容,当即拉着身边的玄衣卫跪了下来:“属下参见陛下,深夜叨扰,望陛下恕罪。”
“快快请起,不用说这些了,绥州出什么事了?”
蓝衣看向了身边的玄衣卫,玄衣卫这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君容,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还在细微的颤抖,君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信封,“你是连夜疾驰而来?”
玄衣卫点点头,一开口嗓子哑的活像是个破锣,“属下从绥州云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一路上不敢多休息,生怕耽误了事情,跑死了两匹马,幸不辱命,信送到了。”
他缓了口气,才继续说:“云城老人村发生雪崩,王爷失踪了。”
“什么?!”君容拆信封的手一顿,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匆忙之中放下的茶盏,一下子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好像砸的不是地面,而是落在了他们的心头,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紧。
君容难以置信的看着玄衣卫,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玄衣卫咬咬牙,强忍着难受说:“王爷……失踪了。”
君容心里重重一跳,方才的噩梦再次浮现,萧钰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君容眼前一黑,身子差点向后倒去,还是蓝衣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他一把:“陛下!”
君容紧紧抓住蓝衣的手臂,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齿关在打颤,“你……你起开些,朕……朕要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是……”蓝衣犹豫着退到君容的身后,怕他受不住打击再倒过去,时刻警惕着。
君容展开信一看,上面是凝昭的字迹,他很熟悉,然而就是这样的熟悉,更证实了玄衣卫的话,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怜花宫杀手潜伏于老人村,王爷一行遇刺,打斗中雪山崩塌,大雪覆顶,众人离散,王爷失踪,后搜寻时发现其玉佩,多半已被怜花宫的杀手带走,如今已全州封锁搜查,请陛下速速派人前来援助……”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念完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凉透了,冻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连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蓝衣见他愣愣的看着信纸,眼睛也不眨一下,心里担忧:“陛下,你没事吧?”
君容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入了魔障一般。
蓝衣见状不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又急又厉:“陛下!醒醒!”
君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蓝衣和玄衣卫大惊,蓝衣忙伸手抓住了君容的手腕给他把脉,随后在他身上的穴位上点了两下,“陛下,凝神!主子现在还没有性命危险,她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这句话利箭一般的插进了君容的心口,他一怔,蓦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眼睛却亮的惊人:“对,你说的对,子衣还在等我,我不能有事。”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自己的嘴灌了下去,半壶茶水下肚,君容清醒了不少,他又仔细的把信看了一遍,随即揉烂了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蓝衣你去请章老过来一趟,这一次还得请他老人家走一趟。”
“是。”
蓝衣转身去了,给了玄衣卫一个眼神,让他见势不好就叫人。
玄衣卫点点头,君容又看向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半晌起身去开了门,“无忧——”
“奴才在!”无忧瞧着君容没有血色的脸,吓得不轻,“陛下,你——”
“今晚发生的事,朕不想听第二个人说起,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君容好像刹那间就冷静了下来,就这么云淡风轻与无忧说话的时候,无忧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萧钰的影子,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跪下来道:“奴才绝对不会把今夜的事说出去,贤荣宫上下走漏半点风声,陛下尽管处置奴才。”
君容点点头,“起来,你拿着朕的令牌,去传护城军的统领方无涯和寻机司的右使尚铭,让他们两个即刻入宫。”
“是,奴才这就去。”
折身入内,取了腰牌来扔给了无忧,无忧接住后忙小跑着离开了。
君容迎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披散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玄衣卫看不下去了劝道:“陛下,担心着凉,您还是回来吧?”
君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弧度说不上来是苦涩还是什么。
“我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透了,你说太傅被埋在雪地里的时候,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