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心被投入诏狱后,释圆通便去求见了裕王,请求他营救石铁心,毕竟他们属于裕王派系。
嘉靖虽未正式册立裕王为太子,但裕王却一直住在东宫里面,这里面蕴含着帝王的智慧。没有给你名份,却给了你希望,换作谁都会想:“父皇让我住在东宫,这是变相承认我的太子地位,今后肯定会将大位传给我。”
同样的道理,被封了王爷爵位的景王,在接受册封后本应立即去自己的封地。可他却一直留在京师,协助父皇办差。这让他心中也是充满了希望:“父王这是有意栽培我,如果三哥不堪的话,就会让我继承大统。”
这便造成了今日二龙夺嫡的局面。
嘉靖此前立过两位太子,最后都夭折,目前只剩下这两个儿子了。皇位必定属于他们中间的一个人。两个王爷都在办差,圣上意图很明显,谁能力强,谁就继承大统。
在东宫后庭的一片菊园之中,裕王朱载垕正在和自己的老师高拱下围棋。释圆通被裕王朱载垕晾在一边,像个仆人一般站着,静静看着他们二人对奕。
朱载垕晾着身边的这个假和尚,一盘棋对弈到最后,高拱以半子输给裕王,整个过程中裕王都没有搭理释圆通。
棋局结束,朱载垕对高拱说道:“先生总让着我,这棋下得忒没意思。”
高拱微微一笑,一语双关的说道:“王爷和景王的棋局,不会有人让着王爷,是不是很有意思呢。”言罢,朝释圆通微笑点了点头,这是在暗示裕王不要太过了,毕竟人家是替你卖命的。
裕王朱载垕这才转过头,打量着释圆通,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问道:“江家的银子,你为何要送给四弟?”
这个问题很诛心,开门见山质疑他通敌,释圆通的光头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当初释圆通为了取得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寻找突破先天的机会,灭掉了江家。心中有鬼,为了取得景王的谅解,暗中将江家的银子送给了景王。毕竟江湖事务是景王管着,裕王只管政务,管不到他。若是景王向他发难,他就难逃一劫,这才想出贿赂景王的主意。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是一步臭棋。
银子送出后,裕王很快就知道了,他立即成了二龙夺嫡的火力交锋点。两位王爷都卯足劲向他开火。裕王怀疑他已倒向了景王,景王则深知他不属于自己的派系,要借机清洗他。
这便是二位王爷都在刘士鹤身上死磕的原因。
裕王认为他派刘士鹤灭掉江家,向景王进献银子,是受景王指使,因此一定要拿到刘士鹤,整倒景王。
景王是练武之人,也想拿住刘士鹤,夺取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以助自己突破至先天境界,再顺便用刘士鹤整垮释圆通,从而控制明教武昌分教。
释圆通两边挨板子,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江家就是我灭的,我之所以将银子送给景王,是想买一个平安吧?
他只能咬着牙说道:“景王将何大力、赵佑庭等人派来监视我,刘士鹤毕竟是我的人,干下灭人满门的事,我想买他一条命,这才将银子献给景王,别无他意。”
一旁的高拱也替释圆通开脱道:“江湖事务毕竟是景王管着,释教主也是被逼无奈,望王爷饶恕释教主一次。”
朱载垕毕竟是仁厚之人,见释圆通诚惶诚恐的样子,似并无背叛自己之心,因此叹了一口气,道:“四弟掌握着江湖势力,又和奸相严嵩勾结,现在满朝文武,拥立他为太子的呼声很高,你倒向四弟也是情有可原。本王能够理解你。”
释圆通连忙谢罪道:“王爷明察!释某永远效忠王爷,绝无暗通景王的可能。所言若假,天诛地灭!”
朱载垕见他发下毒誓,便相信了他,点了点头,道:“你坐下说话吧!”
释圆通这才微微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在裕王身边的石凳上坐下,问道:“石铁心被关进了诏狱,还请王爷救救他!”
朱载垕起身在梅花亭下微微踱着步子,沉吟道:“石铁心擅自斩杀明教门徒,此事严重触犯教规,性质很严重。四弟已经禀到父皇那里了。所幸何大力是四弟阵营里的人,他也杀了刘士鹤,若以此为筹码与四弟谈判,应该有回旋余地。”
正商议间,太监冯保急匆匆过来禀道:“王爷,景王求见,他身边随行人员有刘茂达!”
高拱道:“景王必定是为了何大力一事而来,微臣就不随王爷见他了。”
朱载垕点了点头,吩咐冯保道:“领他去会客厅等候本王。”
冯保领命而去。高拱自在亭中喝茶,朱载垕领着释圆通移步至会客厅,与景王朱载圳相见。
景王此行只带了亲信徐茂达一人前来,余下随从在东宫门外等候。
徐茂达和释圆通一直不对付,此刻见他陪着裕王来到会客厅后,冷哼一声,并不见礼。释圆通也不答理徐茂达,只是在裕王身边坐定,静静听着二位王爷虚伪的说着客套话。
这一次会面,裕王感觉很没有面子。
二位王爷身边都只带了一名亲信,而裕王的亲信却将灭掉江家的银子,进贡到了景王手中,而不是进贡给自己。自己手下的小弟都这样,他这个当老大的情何以堪?
现在两位老大坐下来谈判,被手下小弟摆了一道的裕王,面色自然显得有点阴沉。
景王朱载圳明显知道这个王兄心中所想,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寒喧过后还故意恶心他:“三哥,你面色不太好,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说出来,小弟为你排忧解难。”
“还能有什么事不开心?当然是手底下的奴才不听话了。”朱载垕也不想再虚伪下去,直接问道:“墨三从武昌府带回来的两个人犯,四弟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朱载圳也不来虚的了,说道:“这二人都已下入诏狱。刘士鹤是不是何大力杀的,需要去查实,毕竟没有人证,只是一面之词。而石铁心杀掉明教门徒,这是何大力亲眼所见。”
朱载垕问道:“听说你已呈报给父皇,父皇有没有表态?”
朱载圳答道:“父皇每天忙着炼丹,让我和你商议着处理此事。”
朱载垕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朱载圳道:“石铁心按律当斩。这几天便有一批死刑犯秋后处决,我的意思是一起处决了。何大力嘛,等查实了刘士鹤的死因后再说,若真是他杀的人,定斩不饶。”
景王这话的意思,就有点欺负人了。你的人先杀为敬,我的人等一等再说。
朱载垕此刻听了这杀气腾腾的话,突然觉得释圆通送给四弟的银子,实在是送得太好了,阴恻恻的笑道:“据我所知,刘士鹤灭掉江家后所得的银两,全部流进了景王府。四弟,你说如果父皇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呢?”
如果释圆通没有把灭掉江家所得的银子送到景王府,那么此刻裕王没有任何筹码与景王博弈。现在有这一笔银子进账,景王若是在谈判中没有满足裕王的条件,裕王随时可以在父皇那里告他一状。
裕王现在能够理解释圆通为什么要将那么一大笔银子送给景王,而不是送给自己了。
在与景王的激烈博弈中,若是出现了最坏的结局,释圆通一口交定是景王指使他灭掉江家,此事若在皇上面前怼起来,景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景王若否认,银子都进到你府上了,又有人证,怎么否认?除非杀掉释圆通灭口。但释圆通武功练至后天巅峰,岂是那么容易灭口的?
想通了这一层,裕王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怀疑释圆通对自己的忠诚。看来自己这种在温室中长大的皇子,虽身处皇室见惯了勾心斗角,但真正与老江湖比起来,还差得远。
朱载圳听了裕王的威胁,立时也明白了这一层利害关系,不由脸色一变,连忙转变话风,笑道:“石铁心是否秋后处决,这不是还要听三哥的意见嘛。按律是当斩,不过如果三哥不同意,自然就要按三哥的意思办。”
在大明王朝,上至皇上,下至臣民,所有人等都不能践踏法律。
朱载垕可不愿意背扰乱《大明律》的黑锅,将皮球踢回给景王朱载圳,说道:“江湖事务父皇都交给你在处理,你说该如何处置?”
朱载圳沉吟片刻后,说道:“三哥,你看这样行不?父皇喜欢修道,一心追求长生不老,崇尚神仙威能。石铁心和何大力都是修炼之人,要不将这二人从诏狱里放出来,安排一场公平的决斗,邀请父皇和王公贵族观看,博大家一乐。比武的胜者免去罪行,败者杀人偿命。三哥意下如何?”
坐在裕王旁边的释圆通听罢,暗想果然来了,正要阻止裕王答应这场比武,但裕王朱载垕根本就不征询他的意见,当场应允下来。
二位王爷当场敲定这场比武定生死的游戏,然后景王告辞离去。裕王也立即命冯保持他手令去诏狱,办理提人手续。
一切安排妥当,朱载垕为此次在与四弟的博弈中占了上风,感到扬眉吐气。
释圆通却在一旁叹气道:“王爷,我们还是落入景王的圈套中了!”
裕王皱眉问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