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他想到那一抹红衣时,嘴角的笑意便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干脆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像后山上那老头儿一样,慢慢的活着。
生一个大胖小子,再生一个大胖丫头,一家四口坐在那热炕头上,你一搭我一语的说着,笑着。
这样的日子太好了,好的不真实,好的让他只能在如今这般处境时才敢去想一想。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个夜晚,让人流连,让人不舍。
可这般美好终究是短暂的,在那一声声无比沉闷且悠扬的号角声下,在那月色银光之下,一片又一片的敌军再次攻杀而来。
谁也不清楚这次究竟又来了多少敌兵,也没有人想知道。
在那外层包裹着棕油布的火石砸向城头之际,一场血淋淋,毫无人性的厮杀再一次于这片乱坟岗之间上演。
“攻上来了!敌军攻上城头了!”
月色下,乱军中,一道极尽惨烈的喊声自西城墙放声而喝。
敌军,一波接一波的敌军彻彻底底站在了这片城墙之上,自两天三夜的功伐之下,第一次攻上了城墙。
守不住了,再也守不住了。
城下的尸堆已经堆积如山,已经同这数丈高的城墙持平。
这一刻,据守于此的数万龙荒甲士而言,死守二字已然成了过去式。眼下,唯有死战,一人不死,坚城不破!
“杀!”刘三刀双臂青筋暴起,暴喝之际,一颗人头随声而落。
肉搏,真正的肉搏,刀与刀,铁与铁之间的肉搏。
拳拳到肉,刀刀见血。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能想起那平日操练时的招式,手中刀更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有乱砍,玩儿命的乱砍。
只有将眼前之人彻底砍死,砍到没有半点生机之时,他们才会喘一口粗气,继而再次挥动手中战刀,去迎接下一个,下下一个敌军。
直至彻底力竭,直至眼前一黑,才会真正倒在脚下的这片乱尸之上。
箭袋中的弩箭,头上的铁胄,甚至于那用以束甲的铁带如今也成了近战利器,真正的杀人利器。
杀,毫无尽头的杀。
可不论如何杀,城墙之上的敌军就好像永远也杀不完,刚刚才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转瞬之间便会再次被一拥而上的敌军所占据。
那千锤百炼的战刀不知崩了多少个口子,就是那无比坚硬的黑金罩甲也成了一片片残破的血甲。
所有人都在盼着天亮,不论血战于此的龙荒之士,还是那从未停止过功伐的黑武各路大军都在盼着天亮。
太阳,能最后在看一眼太阳成了所有人的愿望,那对寻常人来说随手可得,满不在乎的东西是这片修罗场之上所有人最大的愿望。
天际泛白,清晨将至,而此时的葬沙城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座坚城,而是一座满目疮痍,布满残肢断臂的血城。
不论城下,城上,随处可见战死之躯,甚至于连一片落脚之地都无迹可寻。
“呜~呜~呜——”
号角声,一阵又一阵的号角声再次响彻于这片天地之间。
而不同的是,这次并不是黑武的号角,而是大明的号角。
近十余万大军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这片早已没了人性的修罗场,辽狼,烈风,流云,连同龙荒左军组成的十余万大军齐声杀来。
可当所有人都看到眼前的这座血城时,在场无一人不动容。
哪怕他们都是身经数十战,乃至百战的骁勇之士,哪怕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时,那一场刚刚经历过的大战犹如儿戏。
“将军!将军!”
乱军之中,纪南策马狂奔至城下那一堆又一堆的尸山血海之上。
那一双眸子红的可怕,红的令人不寒而栗。
哪怕周围还有着不计其数的敌军,还有着接踵而至的杀机,可他就如同疯了一般,眼里只有前方城头,只有那面早已残破不堪的墨麒麟大纛。
“别他娘嚎了,老子死不了!”
刚刚将周边一冲杀而来的敌兵捅死后,戍声努力的努了努嗓子,才放声喊向了一路策马狂奔至城头的纪南。
“操你姥姥!”
眼见又一名敌兵向前者杀去,纪南暴喝之际,手中战刀应声便飞了出去。随着一记破甲入肉的噗嗤声,敌兵于刹那之间断绝生机。
“将军!”
“无事,做你该做的事!”借着北冥长枪,戍声堪堪稳住身形后随即放声喝道。
“是!”见状,纪南也不再犹豫。随手手中缰绳一抖,转头便狂奔向了左军阵形。
半日,自主力大军到来后,仅仅不到半日便彻底平息了这场血战。
黑武各路大军近二十万条性命留在了这里,彻彻底底的留在了这里。葬沙城,这座木州东境腹地内的坚城,也真正成为了黑龙旗下的属城。
不论是谁,哪怕是天狼部一众高层都不曾想到会有人敢在这个时间便孤军深入木州腹地,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仅有人敢,还拿下了,不仅拿下了,还守住了。
而要按照苏虎臣原本的预期,木州东境一带的战事绝不可能如此快捷,就是事先最好的打算,也得两月之期才能有此战果。
可如今不仅没有两月,甚至连一月,半月的时间都不曾用掉,便拥有了眼下的战果,同时也拥有了向雷州进军的资本。
葬沙城,这个所有人都没有过多关注过的城池如今就像一块十分突兀的石头般全然暴露在了木州东境。
原本葬沙城只是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城,木州腹地也有着不下十座这样的城。可自从明军主力到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座原本不怎么起眼的腹地坚城也在片刻间变成了一张跳板,一张可供大明铁军稳固东境,进军雷州的跳板。
七日后,葬沙城主府
“苏帅,您不在裂天城坐镇,怎么想起来跑到咱这穷乡僻壤来了”
见厅外来人后,戍声赶忙放下了手中碗筷,讪笑上前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