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富户为了保命,当然不在乎一两季的收成,而穷人也可以直接卷个铺盖打个包袱走人,甚至是直接选择上山去做流寇。
这也是明末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起义军和流寇的原因。
那些起义军和流寇几乎都是失去了田地的流民,大明强军是能打,例如戚家军和川军,还有九边的边军,在剿灭起义军的时候都纷纷立下了无数战功,可是流民却根本杀不尽。
历史上的陈胜,吴广、黄巾军、黄巢,这些秦、汉、唐年间的农民起义虽然造成了王朝的最终崩溃,而起义本身却最终能被平定。
但是元末和明末的农民起义却形成了燎原之势,绞不灭,杀不绝,最后把整个国厦掏空,江山易手。
天浪该怎么办,如何控制住不让流民变成流寇,这是自己来到这里后便一直在想的问题之一。
大明亡覆的症结究竟在哪里?他想要中兴大明,不把症结找到并根治,那是不可能的。
建立一个王朝凭的不是你从现代开来一辆坦克或是一艘航母就可以办到,民心不服,统治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哪怕你是铜筋铁骨。
天浪来到柳州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这些考虑,弱想让大明长治久安,就必须下猛药,用重典。
大明不是前汉,同样分封诸王,汉高祖开基立国之时,全国登记在册的人口才四百万,当然那时有许多逃户,合并算起来却也不足明初洪武时期六千五百万总人口的两成。
前汉经过两百年的发展,人口峰值也只打到了六千万,不过是明初的规模。
而明末万历年间,人口据研究统计已经打到了一亿三千万至两亿之间。
吃饭的嘴越来越多,可活路却越来越少,老百姓怎么能不反?
前汉也就是西汉发展了二百年,农民和统治者的土地矛盾同明末相比根本不在同一量级。
所以光武帝可以中兴后汉,而天浪想要中兴大明则非常之难。
好在明末的那些蛀虫硕鼠大多也随着王朝的毁灭而毁灭了,天浪要想解决土地问题,阻力是有,但绝不比文治第一的孝宗弘治皇帝面临的困难更大。
听有人说孝宗皇帝就是动了勋贵这方面的奶酪而被暗害而死的,加之他的儿子武宗皇帝的死因也很蹊跷,可这问题只能是一个谜。
不过孝宗至死都未能解决的问题,天浪也许可以。
大明之祸,祸在萧墙之内,而非北掳。
朝廷如果可以分给百姓土地,让他们安心种地持家,而不是任由权贵抢夺兼并百姓手中一点儿可怜的土地,试问若有一丝生的希望,谁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再去造反?
就算人有想当皇帝的鸿鹄之志,陈胜吴广、黄巢、李自成,在同时代也就那么几个人吧?疯子只是个例,并不具有普遍性。
百姓们若不想造反,谁会支持那些疯子们的帝王野心?这便是趋势,是天下大势。
流民要推翻大明,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大明扼杀不住起义军,是因为顶层的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那些地方藩王和两百多年的公候勋贵,他们根本不肯把自己多年搜刮的金银和囤积抢夺而来的土地分给百姓。
“如今的大明虽然到了这步田地,”天浪惨笑着继续说:“可大明要想起死回生,不只在对敌战场上的兵力强弱问题,更重要的是,要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天浪来回踱着略显随意的步伐,而后一边说:
“只要朕的赤子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朕是不是皇帝,天下是不是大明的都无所谓。”
天浪的话说得很漂亮:“可若有人胆敢像这些贪官一般,肆意残害百姓压榨民脂民膏,朕必杀之。”
天浪手指着这些犯官挨个点评着,指着其中最胖的一头肥猪说道:
“柳州知府钱如明的落网,起因是一地方乡绅残害百姓,朕带人去为这家的老人孩子出气,这件事想必如今都已经传开了吧。
不过你们不知道的是,朕因为揪住了一个乡绅,竟继而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只硕鼠。
朕在抄钱如明的家时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在钱如明家,仅仅查货到的不明来路的金银共计便是八十五万两,在册的田地池塘竟然达到了三千五百顷。”
“南宁、全州、梧州、镇安、太平、浔州......”
天浪一一例举了这些官员们的罪状,竟然用秉烛难书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包括谭有法、钱如明二人招供举报的二十多名官员在内的一百多名犯官,从天浪来到柳州的第二天开始审理至今,不计金银,仅一百多犯官家中田地池塘一项,便是近一万多顷。
人群中传出一片咋舌声。
天浪报出的这个数字绝对是相当恐怖的,举例当时广西的玉林州,所辖三个县,实际田地池塘总数量只有不到四千顷。
而且这个数目还比元朝时期翻了数倍,被记载进了《永乐大典》,成为令大明引以为傲的盛世典范。
也就是说仅被查获的这些贪官的土地就超过了四五个玉林州的耕地总和。
而仅仅谭有法一个人名下的田地池塘,就与大明的一个州相当。
谭有法会为这些田地交税吗?当然不会,他是广西按察使,管得便是纠察提刑广西官吏和刑狱,是广西最高司法机构的主官,他又怎么会自己查自己?
“这些大明的蛀虫侵吞了国朝和百姓如此之多的土地,试问田地都成了他们的了,百姓们还有活路吗?
朕还想问问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的呼声竟然比山呼万岁时还要群情激昂,震得天浪耳朵都快聋了。
“快杀了这些狗官吧,国朝有今天,就是因为他们,杀了他们!”
“对,必须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百姓们喊杀声此起彼伏,天浪强自淡定。
因为这大概是自己是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民众面前演讲,哦,不,这里就应该是那些呼声的舞台,而不是天浪自己一个人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决之使导,乃成汪洋。
瞿式耜等朝中百官也都列席观刑,面对这一幕,他们的内心也惴惴地受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