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太后只与帝后同桌,今年破例加了德妃、贤妃和钟昭仪及两位有身子的娘娘,算是凑齐了一桌人。至于其他贵人和娘子则坐在后边的两侧,位份最低的更衣就不用说了,基本坐在皇帝看不见的角落。
整个大殿,唯有皇帝那桌菜式最繁复,其他几桌均是由御膳房安排的,传膳太监从两腋上热菜,数量有规定,冷菜十八道,热菜二十八道,汤盅六例,点心,糕品共有十二份,最特别的却要数御膳房自己捣腾出来的冰果,玉色的薄瓷碗里盛着芒果,桃子,葡萄还有车师进贡的榴莲等捣成的泥浆,然后于事前储在冰窖里直到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在规定时限内享用,否则就要化了。
妃子们选择自己爱的口味,蕊乔也想吃,但这东西阴寒,她和上官蔷只有眼馋的份儿,储娘子笑道:“娘娘您不如把您那份冰果赏给我吧,反正我吃不够。”
蕊乔别提多心酸了。
那边上官蔷也是,可怜兮兮的把蜜桃冰果让给了钟昭仪,钟昭仪道:“怎么让御厨想出这一道来,真是妙极。”
“是啊,哀家也这么觉得,冷是冷了些,可殿中生了炭,并不觉得不适。”说完,太后让皇帝赏。
消息传到御膳房,说是娘娘都喜欢冰果,御膳房上下一干人等皆有赏赐,顿时教人欢欣鼓舞起来,银子毕竟实际,又是正月里拿的,着实高兴。
用膳的间歇,还安排了歌舞助兴,伴着丝竹弦乐,酒至酣处,气氛也渐渐活络了起来,不如开头拘束,许多不熟悉的妃嫔开始互相搭话,殿内一派热闹的景象。
梁园儿是负责站在大殿进口处伺候的,每上一道菜都要他先过目,拿了银针试过以后才放行,刚好瑛时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御膳房的人鱼贯而入,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亲自动手去传菜,便有意借着机会走到瑛时边上,趁人不留意,在她背脊上轻轻摸一把。
吉嫔自入座以后就一直盯着瑛时,此刻见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越发坐实了雪吟给她传回来的消息,真是……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要是干脆找个带把的通奸也算她本事,结果弄来弄去一个太监,也太有出息了!
不过她不打算这么早就爆出来,这是她拿捏瑛时的手段,有了这个把柄在手里,才能叫瑛时这条狗乖乖的听话。她自鸣得意的饮了一口葡萄酒,有些微醺,对如嫔道:“姐姐可真当心,这也不吃,那也不敢碰,其实葡萄美酒生津回血,无妨的。”
蕊乔抿唇一笑,端庄道:“妹妹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福气好的很,我这边才刚刚见了信儿,大意不得,本来小孩子家小气,没到三个月是不作兴说出来的,但既然那会子出了事弄得人尽皆知,也就无所谓了。”
“那倒也是。”吉嫔故弄玄虚道,“我头三个月里呀腿老抽筋……”说着,眼波横流的转向皇帝,“多亏了陛下神手,后来是再也没疼过了。”
“那就好。”皇帝淡淡道,“朕也才知道朕还有这个本事,那以后如嫔要是也抽筋腰酸背疼什么的,朕也得给她去推拿几把。”
皇后听他们一口一个孩子,心里不是滋味,蕊乔看在眼里,忙道:“陛下当真折煞臣妾了。”说着,替皇后斟了杯酒道,“天气凉,主子娘娘您也喝杯暖暖身子。前些日子您不是也喊腰疼,正好让陛下给治一治。”
皇后朝蕊乔感激的一笑,皇帝转头看向她道:“对啊,你是朕的皇后,同朕撒个娇不算什么,说吧,要按哪里?”一边扳了扳手指,“朕哪里都按的。”
皇后害羞的红了脸,嗔了他一眼道:“陛下真是……”
太后笑道:“这孩子约摸是平日里正经过了头,所以一到大过年的就脱了形,怎么连女科里的事都懂了。”
皇帝哼哼一笑,满座皆用帕子掩了嘴窃笑起来,这一笔总算就这样带过,吉嫔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蕊乔,心想她可真是永远改不了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
太后倒是对蕊乔的大体颇为赏识,她自己经历过一朝的后宫争斗,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不知道?上官蔷的这种伎俩纯属小打小闹,除了叫陛下对她越来越反感之外,没有别的好处。虽说是她上官家的人,但凭心而论,太后还真瞧不上这个丫头,若不是上官家再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她一定还会安排再多送几个进来。倒是傅蕊乔有意思,张弛有度,不卑不亢,是个有见识,有教养的,一看就知道爹妈调理的好,对上,像自己,皇帝和皇后,尊之敬之,时刻不敢忘。但你要说她把自己放在特别卑贱的位置上,讨好皇后,那也不是,适时的,她还懂得撒娇,且不会让人觉得她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可见她对于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上,心里有数的很,也拿捏的很好。不愧是当过管带姑姑的,因为在深宫里,太老实的,和太有城府的,往往都死得很早,只有像她这样介于两者之间的,反而活的最久。
太后道:“确是,蕊乔能有今天是该多谢皇后的提携,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皇后你也喝了这杯酒吧,成全她的一片心意。”
皇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着实有点酸,又怕扫兴,干脆仰头饮尽了。
一家子看起来着实和谐敦睦,唯有吉嫔悻悻的撇了撇嘴。
刚好台上的舞姬换了首曲子——《洛神》,舞娘们体态不够轻盈,身姿又不够妙曼,总之这一曲《洛神》看的大伙儿有点意兴阑珊。
皇帝嘴上没说什么,人已经无精打采起来,上官蔷试图趁机扳回一城,便有些跃跃欲试,德妃似乎是心有灵犀,道:“臣妾听闻吉嫔擅舞,想必眼下这些舞姬们应该是入不了她的眼。只是可惜,今次不能饱眼福了。”
太后道:“来日方长,急什么,她大着肚子还顾着跳舞?等今年先把孩子稳妥的生下来再说,到时候哀家也学陛下一样,造个什么楼,什么台的专供她跳舞,到时候就不怕她生完孩子还一路丰腴下去了。”
所有人闻言均笑了起来,上官蔷却自告奋勇道:“其实不妨事的,这舞又不难。”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一个眼色给喝止住了,只得喏喏的噤声,再不敢多言。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就叫珍贵人给大家献舞吧。”说着,望向秦淑珍道,“你还不快过来?太后跟前不要藏拙,朕命你上去给大伙儿跳个洛神。”
秦淑珍福身应道:“那臣妾就献丑了。”
上官蔷岂能容得秦淑珍拔得头筹?!
当即站了起来,走到皇帝身边,拉住他的膀子摇啊晃的:“陛下,您可是夸过蔷儿舞姿的,蔷儿老小的时候就一直练舞,功架子在那里半天都没落下,眼下又过了头三个月,不妨事的,陛下就准了我吧。这日日睡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安胎委实难受的紧。特别是蔷儿与珍姐姐情同姐妹,陛下要是怕蔷儿累着,就让蔷儿和珍姐姐共舞一曲,昔日飞燕合德亦是各有所长,蔷儿不敢说自己可做掌中舞,但飞天反弹琵琶还是可以的。”说完,又腻腻的唤了一声‘陛下’,尾音拉得老长,听的皇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不耐道:“荒唐!还飞燕呢,朕难道是昏君?”
上官蔷扁着嘴,眼里包了一汪泪,到底年纪小,又升得快,上官家的背景令她恃宠而骄,现在怀了孩子,愈发觉得自己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委屈道:“陛下您就是偏爱珍姐姐。”
如此一说,叫秦淑珍不自在起来,太后的金护甲在茶盅上轻轻一划,悄无声息,心里琢磨着上官蔷也许年纪是小,但女人的感觉大抵都是准的,皇帝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些偏爱秦淑珍,就说上次如嫔荡秋千动了胎气的事,最后也没把秦淑珍怎么样,太后开始考虑,今天这舞是不是得让蔷儿跳?嘴上却依旧道:“你一个小孩子家闹什么,你这会子还想跳舞?不要为难陛下了。”
上官蔷没回到座位上,反而是跑向太后身边,跪下道:“臣妾不是小孩子了,臣妾自己都有小孩子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皇后听了笑出声来,道:“还说不是小孩子,说的尽是孩子话,太后和陛下不让你跳舞也是为了你好。”
上官蔷道:“回皇后主子,您从善和回来,蔷儿还没跳舞给您看过呢。这不是想着家宴,让大家乐一乐嘛。”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这话听着似也有几分道理,依臣妾看,洛神舞要不然就让他们姐妹二人合舞一曲为大家助兴吧。”
皇帝紧紧抿着唇,仍旧不松口,上官蔷又把头转向德妃和蕊乔道:“德妃娘娘也想看对不对?如嫔姐姐,你也开口帮蔷儿说句话,您不是也怀过孩子吗?”
皇帝看向蕊乔,问道:“怎么?她说的可有道理?她小孩子家不知轻重,你认为呢?”
蕊乔很矛盾,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看看太后,太后冲她摇头,又看一眼吉嫔,上官蔷一个劲的哀求她,蕊乔捂着头道:“陛下可给臣妾出了一道难题,这是把球踢给了我呢。”
德妃闻言轻笑不止,太后也看到了上官蔷挨个游说的样子,道:“罢了罢了,哀家许你跳了,不过你可千万要当心,知道吗?”
上官蔷乐翻了天,道了一声‘是’,忙不迭的要上台去,连平时爱不释手的扇子也往桌子上一丢,不要了。
钟昭仪拾起来一看,道:“咦?!这不是本宫当时贺珍贵人晋封之喜送她的见面礼吗?怎么到了吉嫔手里了?哦,难怪,看来她俩感情的确是极好的。”
声音不大,但在座的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