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角与利昂四目相对，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墙角火盆中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
“我……不明白。”
牛头人的声音很微弱，而且听上去充满了迷茫。利昂察觉到，对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被一团黑雾遮住了眼睛一般，但又不像是被完全控制住了心智。
“我说，我看到尤格萨隆居住在那充斥着暴风雪的北方群山之间的古老监狱里，时刻准备冲破镣铐重返人间。但我同时也看到如潮水般的大军涌入那座监狱，将它放逐出了我们的世界。”
“但……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团仿佛能够吞没一切的黑影。”
“清醒的梦境，噩梦中的怪物——千面的恶魔。准确来说，是千面千喉的不可名状之物。”
话音未落，笼罩在灰角眼前的黑雾便消散无踪了，而她的眼神也再度回到了之前的清澈状态。
“发生什么事了？”
她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般，有些懵懂地问另外两个人。
“你不记得了？”不等利昂发问，亚格纳尔先开口了。
“我刚才……似乎在无意识中进入了一个与翡翠梦境相似的地方。”灰角答道，“但那里的恐怖无以复加，绝对不可能是翡翠梦境的任何一个地方。”
“从你刚才的眼神来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侵袭你的神智。”
“没错，上古之神尤格-萨隆。”
在说出最后四个字时，灰角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气。
“我要向你道歉，亡灵。你说得对，我之前的确在撒谎。”她说，“对那个邪神的恐惧压过了我的荣誉与责任感，我必须向你道歉。”
“不必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这里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吧。”
“之前的事情如我所言，那些冒险者烧毁了沃达希尔的新苗，并带回了它的灰烬。我原本以为至此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在沃达希尔被摧毁后的数千年时间里，一种状似熊类、名为“熊怪”的智慧生物住进了这棵世界之树残留的树桩之中，并以它为核心建立了名为“灰喉堡”的据点。
当讨伐巫妖王的远征军抵达此处时，他们发现这群熊怪正因某种奇怪的不明原因而陷入了疯狂与自相残杀的混乱之中，因此塞纳里奥议会的德鲁伊们才闻讯赶来展开调查。
这些德鲁伊在沃达希尔残骸附近发现了一些黑色的软泥状生物，与此同时，一棵从沃达希尔根系中长出的新树也被发现正在蓬勃生长。因此，德鲁伊们曾断定这群熊怪是受到了沃达希尔残留腐蚀的影响。
根据这种理论，当那棵新生的树苗被摧毁时，困扰着熊怪的腐蚀也应该随之消失了。但事与愿违，虽然出没于地表的软泥怪消失了，但灰喉堡的那群熊怪不仅没有就此停止争斗，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混战之中。
更可怕的是，从那时开始，灰角的梦境便开始受到某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的腐蚀。对方让她看到了无数令人感到彻骨恐惧的幻象，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着自己的名字：尤格-萨隆。
“说真的，我近来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正处在疯狂的边缘，但你刚才的话多少给了我一些信心。谢谢你，亡灵。”
“那你有什么对策吗？”
“光凭我自己的实力，目前能做的并不多。”灰角回答，“我会联系我在这一地区的联盟同行圣职者塞瑞恩，相信她正面临着和我相同的困境。我想，我们两个的证词应该足以引起塞纳里奥议会的重视了。”
“好吧，说到底，我们还是没什么可做的？”
“让我想想……好吧，作为冒险者，如果你们真的考虑好了的话，或许可以试着去完成一个任务。”
利昂轻轻抬头，仿佛看到了灰角头顶的空中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大感叹号。
“说来听听。”
“在那些被腐蚀的梦境里，并不只有疯狂的低语。”灰角说，“在那片幽暗的混沌之中，我仿佛看到灰喉堡的熊人正计划着唤醒什么东西。当然，以他们的水平，我认为被唤醒的不可能是邪神本体。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帮我调查一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报酬呢？”
“我暂时无法向你承诺任何报酬。不过，鉴于你刚刚在某种意义上救了我，我可以送你们一件东西。”
说着，灰角走到房间角落的箱子前，掀开盖在上面的层层毛皮，打开挂在箱子上的锁具，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水晶瓶。
这水晶瓶的尺寸大约与地球上的五百毫升汽水瓶相当，但里面却装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利昂一时也分不清那到底算是液体还是半流质。
“那个血精灵植物学家之前曾说过，他此行的目标是调查沃达希尔附近的黑色软泥生物，对吧？”灰角轻微地笑了一下，“如今那里已经没有软泥了，但我这里恰好保留了一瓶之前调查时采集到的样本，我想这对研究来说已经够用了……”
当天下午。
如同部落其他的很多要塞一样，征服堡没有设置独立的旅店，而是在主堡内部开辟了一片空间，供来往的旅客和信使暂时休息。
“那头母牛竟然骗我们？”伊利亚斯看到利昂放在桌子上的那瓶东西，怒骂了一句。
“考虑到她面对的是尤格萨隆的力量，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利昂耸耸肩。
“我说的不是什么尤格萨隆，而是这家伙明明手头就有软泥样本，却装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虚伪！”
艾莉希娅则将一只手臂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起水晶瓶在眼前晃了晃，然后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利昂：
“话说回来。利奥，你是怎么从她那儿搞到这东西的？”
“简单来说，就是向她稍稍透露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未来。”
“未来？”伊利亚斯一脸疑惑。
“我好像跟你说过吧，这个家伙自称了解艾泽拉斯之后许多年里会发生的事情。”
艾莉希娅向他解释完，又问利昂：“但她怎么会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刚跟那个牛头人提起尤格萨隆的名字，她就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发狂了。接着，我又告诉她尤格萨隆最终还是被击败、放逐、或者杀死了，这才让她变得清醒过来。”
“被一个名字吓得发狂？这也未免太过……迷信了一点。”伊利亚斯吐槽道。
“谁说不是呢。我猜是她在噩梦中被这个名字折磨了太久，以致于这个名字本身都变成了开启噩梦大门的钥匙了吧。”
桌边四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良久，艾莉希娅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问道：
“我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有关未来的事情都是了解得越少越好。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你说的那个上古之神，真的可以被击败吗？”
“上古之神而已，几年前你们不是在希利苏斯刚刚打死过一只吗？”
“但那好歹也是个上古之神诶！我……我听说希利苏斯那场战争集结了联盟与部落几乎全部的精锐力量，而且依旧伤亡惨重。可如今双方都刚刚遭受了巨大损失，而且还相互敌视……不知道这次还有谁能够担负起这个责任？”
“那就看两边到底是真的如他们自我标榜的那样愿意为世界的命运而战，又或者仅仅是一群鼠目寸光的无能之辈而已了。毕竟，时间分出了无数条支线，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现在了哪一条上。”
听到这句话，艾莉希娅再度陷入了沉思。
——其实，能够意识到“对未来了解得越少越好”这件事，说明艾莉希娅已经具有超出一般人的智慧了。
利昂想。
毕竟，饶是顶着“先知”头衔的灰角，都没能忍住窥探未来的欲望。
……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问，亡灵。”
不久前，在利昂即将迈出自己的房门的时候，这名牛头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对从今往后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她问道。
“你想听哪方面的？”
“比如……我们牛头人一族未来的命运。”灰角说着，叹了口气：“越是宏大的问题，梦境中的幻象便越是模糊。但即便如此，我仍旧从中察觉到了一些不祥的气息。”
呃，怎么说呢？
你们现在的酋长凯恩·血蹄之后会莫名其妙地挑起一场玛克戈拉，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在战斗中挂掉了。而你们的下一任酋长贝恩……是个24K纯懦夫、软蛋、叛徒、废物、白痴和不说人话的蠢货。
还是别告诉她真相的好。
“老实说，我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幻象。”利昂回答，“总而言之，保持乐观，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