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停下手里的事情,拿起武器上马,准备迎敌!”
“你去守着粮草,准备好水。”
谢魁嘱咐副将去守着对军队来说最重要的粮草,那一刻谢魁好似能够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接到殿后的任务。
就算无法那么突出地表现自己,但至少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绝对是最被主帅信任的。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将士们!随我迎敌!”
原本还士气高昂,振臂高呼的谢魁,下一瞬一支羽箭惊了他的马,差点把他甩下去。
稳定住了坐骑,谢魁已经找不到羽箭射过来的方向。
“看来公主手底下也不都是废物,有趣。”
“发现长姝长公主者赏银二十!”
仅仅是发现就有二十两的赏银,稳赚不赔的买卖,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可满场就没有一个女子。
白羽营中是有三百女兵的,这是白羽营创立的初衷,但是襄儒卿此次将所有的女兵都留下看守粮草。
并不是他不信任女兵,是为了达成现在局面。
银白色盔甲是白羽营的标志,三百女兵更是全天下独一无二。
一旦发现是白羽营,那么对方一定会想针对长姝长公主和三百女兵。
可他们完全找不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疑惑的情绪会带来微妙的影响。
今天是襄儒卿第一次出现在敌方视野中,所以这样的障眼法也只能使用一次。
襄儒卿从背后将谢魁的马腿砍伤,致使谢魁坠马,谢魁仍然不知道他才是白羽营的主将。
而且谢魁虽然见过襄儒卿,穿戴上铠甲后确实没认出来他。
而且谢魁根本想象不到一个阉人可以参军,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长得着实英俊。
但这副皮囊也只能骗骗是女人的长公主,扔到战场上只有死路一条。
可襄儒卿的实力却远远超过了谢魁的想象,血淋淋的教训反复在告诉世人,轻敌是大忌。
尤其是在生死一瞬间的战场上,一旦轻敌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比如谢魁摔下马,因头部着地,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了。
“我就说,一个娘们怎么能领兵打仗,还不是要靠男人。”
襄儒卿一剑刺中对方手臂,却只砍开了甲胄。
“下一次就是你的这只手了,如果舌头也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帮帮你。”
“哈,好大的口气!我看你是长公主的面首吧,这脸可是真白静,哈……”
没等谢魁笑出声来,一只羽箭便洞穿了他的胸口,同样身穿银白色盔甲的任鹤鸣,仅用两支箭就了解了谢魁。
“好你个任长意,抢我风头?”
“不敢当,为将军分忧而已。”
两人相望良久,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曾经襄儒卿以为任鹤鸣是不曾堕入黑暗的自己,对他多有羡慕之情。
那般恣意潇洒,让襄儒卿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卑之感。
而现在襄儒卿是触底反弹后的任鹤鸣,他也成了他的榜样。
他们之于彼此就是彼此的另一面。
襄儒卿知道任鹤鸣也参军了,是在他已经带领白羽营出发后的第二天。
“你竟然会是一个最末等的士兵,真是屈才屈才了。”
“哈哈哈,我没有官职,也未曾参加武举,能参军都是公主殿下开恩特批,就算做一个士兵我也很知足。”
“你家那边如何了?”
“处理得差不多了,有长老和姑姑在,宗门不会有事的,不过自然是不能和以前相比。”
“所以你参军是为了宗门?”
“是,也不全是,也是为了我自己。”
两人那晚坐在篝火边聊了很久,上一次对饮畅谈还是在苏城,那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一幕。
世事无常,他们本身就是最好的体现。
“我去看看粮草如何,他交给你了,记得留活口。”
“那算不算我的军功?!”
“这你得问元帅。”
襄儒卿迅速找到了粮草位置,有人守着,还准备了水,是觉得他会用火攻?看来那个谢魁还不算蠢到家了。
也对能被章麟留下看后门的人,也不会太无用,只是轻敌大意再遇上襄儒卿和任鹤鸣,谢魁也就不够看了。
火攻的确够狠毒够管用,但未免太浪费粮草了,只要将领头的拿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投降。
他们毕竟不是两国交战,双方士兵都是大冀子民。
章麟这一方甚至有很多人并非自己主动想要做这些事,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所以只要放弃抵抗就能得一条生路,日后也还是大冀的子民。
“放下武器!敌军首领已经伏诛!放弃抵抗!大冀不会抛下你们!”
襄儒卿站在一摞叠得很高的粮草上,一边挥舞白羽营的旗帜一边高呼,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四面楚歌’。
“放下武器!敌军首领已经伏诛!放弃抵抗!大冀不会抛下你们!”
那一声声的高呼,是襄儒卿发自肺腑的呐喊,他是真的希望大冀可以一直海晏河清,因为他发自心底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这样的情感放在十年前,刚刚经历灭门之祸的他的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那个时候支撑他一直走下去的,是东厂,也只有东厂,除了东厂中同自己一样的人,他不觉得其他人有何重要。
在没有遇见冯嘉玉之前,襄儒卿报仇雪恨之后,就一直徘徊在要不要自我了结的纠结中。
既然已经大仇得报,也许他也不该拖着这破败不堪的身体苟活于世。
察觉到他有这样的想法后,方闻广当然是不希望这么好的人才溜走。
但他也没有选择劝慰襄儒卿人生还有很多美好,这对襄儒卿来说根本就是放屁。
必须要找到一个能触动襄儒卿死水一般的心的理由,对别人而言难如登天,可方闻广简直是信手拈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爹娘,你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没有你在上面给他们烧些纸钱,这世上可就没有人能帮他们了,你是他们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难道你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吗?你当然可以去陪他们,但是逢年过节无人祭拜不也怪可怜的吗?”
襄儒卿更不愧是方闻广看中的人,言辞犀利,逻辑清晰,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可是我已无法生育,在我之后也不会有人在记得我们襄家,还是无人祭拜。”
“那可不一样,至少你为你的亲人尽到了义务,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可以收徒弟啊,这一身的好武功不收徒弟,不收义子岂不是浪费了,他们不就可以你之后给你烧东西。”
“所以你收留我也是为了让我给你烧东西?”
方闻广忍住了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忍住。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是,是,是又怎么样,我没有那么多家学渊源需要传承,所以我只要求有人能记住我就可以了,但是你,如果就这样一死了之,不是彻底把你们家的基业给抹杀掉了?所以你或者不是比一事无成下去陪他们好得多?”
方闻广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最后也柔软地安慰了几句。
“若是想要再次投胎为人,可能需要银钱打点,至少你要为他们考虑不是?万一你将青昔派再次发扬光大,他们不是也有家可回了。”
襄儒卿就是被这个理由打动而没有选择自我了结,后来他逐渐感觉到,东厂对他而言就是另一个青昔山庄。
所有走入这里的人都有着各自的苦难,但他们依然坚强依然勇敢,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他们相互扶持,彼此感动,襄儒卿萌生出了一种要保护他们,要守护这里的想法。
尽管他们被世人唾弃,可他们知道彼此是珍贵的。
襄儒卿有能力便想担起这份责任。
护内从方闻广开始就愈演愈烈,自己人有问题关起门来说,外人惹到东厂,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对家人的惦念,对同僚的珍视,支撑襄儒卿遇到奋不顾身奔向他的冯嘉玉,由此他才彻底走出阴霾。
而此时此刻,站在草垛上高声呼喊的他,与曾经的自己握手言和了。
襄之一字有相助,平等,成就之意。
如今他的人生与他的姓完美地契合了,日后他的姓名会响彻大江南北,完成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这一战结束的速度之快让人啧啧称奇,不到三个时辰之内,接连俘虏主将副将,并劝降俘虏八千四百二十二人。
这战报送到冯嘉窈手中时,她心中久久不落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征,更是她做出的第一个指令。
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言行合一的自信了。
“太后娘娘,程老将军,听说有战报送来了,是捷报吗?”
冯嘉玉听闻有战报送来,立刻赶了过来。
进门时那期盼的语气,亮闪闪的眼神,让程家父女忍俊不禁。
他们家似乎就生不出这么柔软可爱的姑娘,罢了,看看别人家的也挺好。
“大捷,首战大捷,多亏了你的驸马,看看吧。”
冯嘉玉坐在程韵玫身边边看边笑,笑完又哭。
“怎么还哭了?这不是大喜事吗?”
襄儒卿首战告捷,他想要做的事情便可以继续下去了。
“我是喜极而泣,这封捷报,我从前想都不敢想,母后……”
泪眼朦胧之中,冯嘉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也看到了襄伯父和襄伯母,他们也一定很高兴能看到这封捷报。
程韵玫轻轻揽住冯嘉玉,她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在世俗关系中更该是彼此争斗竞争的关系,可她们之间却从未将争斗蔓延。
反而是因同病相怜而惺惺相惜,母女亲缘有时也不一定非要是血脉相连。
“母后……”
冯嘉玉扑在程韵玫怀里撒娇,程韵玫心里软软热热的,说实话她有一儿一女却从未感受过孩子向自己撒娇。
程瑞正在旁边看着更是羡慕,别说女儿儿子没向他撒过娇,就是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没和他撒过娇。
程家人好像天生就不会撒娇。
首战告捷襄儒卿的能力得到了白羽营众人的肯定,任鹤鸣同样也因拿下敌方一员大将而升任至千夫长,可以独自带队执行任务,现在他就接下了奔袭包抄的任务。
因为襄儒卿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赢得了兵卒的信任,冯嘉窈便放手让他去做了。
襄儒卿的目标是在大部队来之前,为他们蹚出一条路,同时也可以试探一下章麟的实力。
士兵可能是被迫叛变,但将领必定是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冯嘉窈要求将领一律斩立决,兵卒归降者暂时收押听候处置。
叛国将领的名单也很快就整理了出来,有了名单就可以针对性地思考应对策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对敌方而言,襄儒卿是个完完全全的新面孔,他们对襄儒卿毫无了解,更别说早做准备,这也是襄儒卿的一大优势。
任鹤鸣带一千人连夜绕到敌人后方,前后夹击,只取将领首级,威逼利诱劝降其余士兵,以千对万连胜三场。
可这样那个的战术很快就被摸清了,任鹤鸣还差点在偷袭的过程中被俘虏。
多亏了无天寨的人出手相助,任鹤鸣和八百白羽营士兵才得以保全性命。
袁天斋一早就收到了消息,随时准备配合行动。
这正是冯嘉玉当时将他们收入麾下的回报,养兵都不到一年,便有了大用处。
无天寨虽然人数不算多,也都不是精兵良将,甚至有的人手里都没有一把像样的武器,但他们是一支奇兵。
凭借对地形的绝对了解,以及对周围自然事物的合理运用,再加上袁天斋的谋略计策。
仅仅是依靠地形和几块滚石,就可以从上万人的围堵中,将任鹤鸣带领的小队安然无恙地救走。
无天寨内。
由于双方从来没有打过交道,聚在一起一时间确实有些尴尬。
“您就是袁当家?”
“是,您是任公子?我与令尊曾有过几面之缘,不知令尊令慈可好?”
任鹤鸣苦涩一笑,其实他还没有彻底从失去家人的痛苦中走出来。
“家父家母,不久前去世了。”
“真是抱歉,请,请您节哀。”
原本就冷清的气氛,变得更加低迷,没有找好话题,袁天斋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直到襄儒卿的传信送来,气氛才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