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阿刚亲自取回来的,从小路兜回来,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往返白羽营的驻扎地和无天寨。
不过这条路并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山路崎岖,除非是阿刚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的人,否则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我见到襄督主了,哇,他穿上那身铁板板可真好看,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好看的人。”
阿刚走进房间边走边表达自己的赞美,转头一看任鹤鸣同样身着铠甲,面如冠玉,不由得再次感叹。
“哇哦,你也好漂亮啊,这天下好看的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找一张好看的脸在我的身上呢。”
袁天斋觉得莫名有些丢人,怎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阿刚,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东西拿过来。”
“哦哦,在这里,襄督主说……”
“叫将军。”
“哦哦,将军说,让我们配合人一起行动。”
“人?什么人?”
“太多了,没记住。”
袁天斋摇了摇头,“和你复述一遍都多余,我自己看吧,回来的路上没有人跟着你吧。”
“大当家放心吧,我特意绕了好几个弯路,要不然早回来了,脚印也都清理干净了。”
“嗯,做得很好,任公子,这封信是给你的。”
两封信的内容没有太多的差异,只不过任鹤鸣的那一封额外写道,‘我已经与长公主汇合。’
襄儒卿向冯嘉窈举荐袁天斋,让他以谋士的身份,为这场新荣城清逆贼的行动出谋划策。
袁天斋不仅对周围地形了如指掌,更有运筹帷幄的大局观。
冯嘉窈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她的目标是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但这也不代表她需要绝对的十项全能。
当然她可以不精通,但她必须要了解,只有这样她才能去掌控那些,在某个领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的人。
就比如袁天斋。
他虽然弃文从武,但武功造诣并不高,可用兵之道却很有天分,并且熟知地形善用机关。
如果不是前有冯嘉玉的了解,后有襄儒卿的引荐,最后又因为情势所需,袁天斋不可能走到冯嘉窈的身边,让冯嘉玉了解他的才能。
“长公主当真心胸宽广,慧眼有容,竟然肯接受我一个山匪做谋士。”
“长公主向来如此。”
语气有些不对,袁天斋仔细看了看任鹤鸣的表情,就更加确定这话里不止有话还有醋。
毕竟袁天斋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些事情自然不用说也能明白,所以他同样知道任鹤鸣的心意多半会一去不返。
袁天斋使使劲都能把任鹤鸣生出来,怎么可能和他‘争风吃醋’,况且长公主根本看不上自己。
既然知道有个爱吃酸的,袁天斋日后说话就知道得多注意一些了。
不过他和长公主都没见过面,这小子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日午时,我们从小路偷袭对方储备粮草的库房。”
“午时?偷袭?这能行吗?”
“当然,还必须要是午时才行。”
偷袭讲究的就是偷摸和突然,相对的守方也会总结出自己容易失守的时候,并针对这些时候做出应对。
夜晚偷袭显然会碰壁,那么除了夜晚,一天之中清晨最为脆弱,午时最为困倦。
尤其是太阳懒洋洋的,刚刚吃过午饭,他进的时候绝对不能闭上眼睛,一旦闭上眼睛,很有可能就倒头睡着了。
因为冯嘉窈那边还未完全准备好,所以只能选择午时。
“我们的任务就是将粮草偷偷藏进山林里只有我们的人知道的地方,为我所有才不算是浪费了。”
与此同时襄儒卿会配合他们一起行动,但这次他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进攻,而是取走粮草。
章麟选择围城逼迫何唯更念及百姓开城门,他们同样可以选择劫粮草断后路。
打仗比的不就是谁的粮草物资更丰厚,章麟现在根本没心思考虑粮草是否充足。
因为两日前他就已经坐上了龙椅,穿着他自己设计的新龙袍,美滋滋地享受众人朝拜。
宫中上下都尊称他为陛下。
章麟穿上龙袍坐上龙椅的时候,他的目标就已经达成了一半。
也许真让他做皇帝,他可能很快就会厌烦。
他真正想要做的或许只是从别的手里抢东西,并且看着那些不相信他不尊重他的人,跪倒在他的脚边归降臣服。
他翻天覆地地满足自己奇怪的癖好,视千万百姓于不顾,他早已忘记最初想要坐上龙椅的初衷。
他该是觉得小皇帝和女太后,看顾不好大冀河山,他才是真的可以让大冀走向更辉煌的人。
可早在他坐上龙椅之前,他的心就变了。
修身治国平天下哪有玩弄权利有意思,他或许早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了明君,那不如就享受争斗。
何唯更接到指令,“弃城向北,保护民众,控制舆论。”
他大肆宣扬章麟的反叛行为,控制了舆论,就等于控制了民心,而民心所向便是永恒的正义。
然而章麟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坚信胜利者就是可以书写史书。
无论成功之前有多少流言蜚语,有多少难听的言论,胜利者永远青史留名。
而且他并不在意史书如何写他,更不在意世人如何评论他。
他在意的只有当时当下当刻的感受,他只享受掌握着可以操控生死,呼风唤雨的权利。
那感觉真的很美妙。
看着空荡荡的龙乾殿,他是否会想起他最初想要走到这一步的初衷。
曾经的他,是真的想也可以做个好皇帝。
但是。
他没能经得起权力的诱惑,所以他只想搅弄风云,让自己畅快地活一遭就足够了。
如今的章麟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所以他彻底看清了自己,更看清了俗世。
章麟将自己的所有妻妾子女都叫到眼前,他们站在空荡的大殿上显得有些单薄。
随着章麟挥挥手,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捧着华美的绸缎,璀璨的珠宝,耀眼的金银。
站在章麟身边的侍从拿出了一道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章麟将自己的妻子封为皇后,将自己的妾室从贵妃封到嫔位。
一套套艳丽华美的礼服,金册金宝以及圣旨被送到对应的人的面前。
紧接着是册封皇子公主的圣旨,侍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属于章麟的天下愈来愈有模样。
最后是一道改换国号和年号的圣旨。
以‘启’为国号,
以‘圣元’为年号,
拉开‘大启’的序幕。
后妃,皇子,公主正在恭贺陛下开国之喜,气氛正好却有人来报,城外守军粮草不翼而飞。
章麟听到这并没有生气,而是抚掌大笑。
“终于变得有些意思了,朕心头有一刺,便是这些前朝余孽,不论皇子还是公主,可有人能为朕分忧?”
此时的章麟大有一种,煽风点火非要把事情闹大的玩闹心态,他就是要让这天下都不得安宁。
能够理解章麟的人只有他的六儿子,不久之前刚刚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的章明良。
章麟打那一巴掌的时候,还没有彻底看清自己,那时候的他至少还想着要做个皇帝。
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所谓皇帝不皇帝了,他只要天下大乱就很好了。
除了章明良以外,所有人都是恐惧的,他们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虽然贪图眼前的财富,却知道没有尘埃落定的那一日,他们终究只是暂时获得了这些东西。
唯有章明良是了解自己父亲的,现在该称父皇了,因为他现在是大启的六皇子。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父皇想要做什么,而自己又能做什么。
章明良自己也开始享受这搅弄风云的快乐。
现在能够操控一天的权利,就该多享受一天。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他们父子早已不在乎结局,胜利或失败又有什么关系。
打天下容易,守江山艰难。
那不如纯粹些,就享受进攻的过程,享受苦难带给别人后自己看到的乐趣。
“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章明良不愧是最像章麟的孩子,他很快就能理解这种及时行乐的快感。
“很好,果然是我最看好的皇子,那朕便封你做皇太子,将来继承朕的衣钵。”
“儿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若不是他们站在龙乾殿上,若不是他们穿着明黄色的衣袍,若不是他们当真手握数十万大军。
这父子二人的对话,怕不是得了癔症才能说出来的。
可事实证明他们并未得癔症,因为章明良很快就将劣势扭转,并且异常勇猛地选择突入树林,顺利将丢失的粮草找回。
他并不了解京郊错综复杂的树林,他只是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和捕猎者的玩乐心理。
粮草数量庞大,想要一口气运送到敌方营地很困难,所以对方必定会先将粮草藏起来再慢慢搬运。
沿着足迹他迅速找到了粮草的藏匿之处,并且与任鹤鸣开始了正面对决。
章明良的‘勇敢’远远超出了袁天斋的推测,按照正常逻辑来说,面对不熟悉的地形,大概率不会选择冒然突入,可章明良却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
究竟是勇猛还是鲁莽,就连章明良自己都分不清了。
这是任鹤鸣与章明良第一次正式打照面,却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当时白羽营正沉浸在粮草到手的喜悦中,然而急促的马蹄声却打破了喜悦的氛围。
“一群小偷在这里沾沾自喜些什么呢?”
上百个手持弓弩的骑兵与白羽营正面相对,袁天斋暗道不好,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对面竟有如此勇夫,任将军,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你刚刚开始的青云路可能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任鹤鸣现在是千夫长,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这次获取了这么大批量的粮草,此番功绩升迁到将军指日可待。
但是章明良却找了过来,他们的胜利才刚刚到手,不过是左手传给右手的功夫,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任鹤鸣也已经带兵执行过许多次任务了,轻言放弃本就不是他的性格,所以现在更不可能束手就擒。
“究竟谁是小偷还不一定呢。”
“输家一定就是小偷。”
“你简直和你爹一模一样。”
任鹤鸣见过章麟,那是个阴沉暴戾的男人,却非要装作一副温和的样子。
此时的任鹤鸣还不知道,章明良与冯嘉窈是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
若不是章麟生出了反叛之心,章明良很有可能做长公主驸马。
若是章明良知道任鹤鸣喜欢冯嘉窈,他一定不会放过几句话就把对方气得半死的机会。
“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废话,如果你们乖乖投降,我是会优待俘虏的,但如果你们负隅顽抗,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章明良抬手挥了挥,手持弩箭的士兵们就已经端起弩箭开始瞄准。
“莫要慌乱,注意隐蔽,散!”
尽管白羽营众人行动迅速,却还是比不过弩箭的速度。
不少人中箭倒地,惊慌的马匹四散逃窜,原本幽静的树林,此刻却显得异常恐怖。
任鹤鸣骑马转身欲走,转身就被树枝抽了结实的一巴掌。
在树林中骑在马上会受到诸多阻碍,反倒是下马行走更稳妥。
“你以为你们能走得了吗?是你们自己不愿意归降的,死光了也别怨我,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章明良稳坐马背,嚣张得很。
“杀!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人头最多者赏千金!”
本来在人数和装备的精良程度上,章明良就占尽了优势,重赏之下,章明良的兵士只会更加兴奋。
这一次任鹤鸣的队伍折损了半数有余,这也是集结军第一次吃了败仗。
任鹤鸣作为千夫长难辞其咎,但此时最该思考的不是会受到什么责罚谁该承担责任,而是该如何带着更多人逃出生天。
袁天斋在前方带路,只是树林中骑马难行,徒步又慢,着实难以逃脱。
“你们一定要紧紧跟着我,绝对不能掉队,接下来的路走错一步都会彻底迷失方向。”